九兒與六阿哥同乘一輛馬車迴京城,鐵柱趕車,杏紅與嬤嬤在另一輛車上跟著,九兒有些擔心嬤嬤迴去亂說話,惠征福晉那裏遮掩不過去。六阿哥憐愛地握住九兒的手,心疼地安慰道,“沒事兒的,你身邊的人我還能不安排妥當嗎?”九兒這才心定下來,深深地看了六阿哥一眼,一時有些鼻子堵——被人疼愛珍惜的感覺真好,不是嗎?


    想起來身上還有一封書信,九兒取出來請六阿哥先看,第一封信皮兒取下之後,第二封信皮兒上,收信人卻是靜貴妃娘娘。


    “按著平時的規矩,黎明社要請示什麽事兒都應先請福晉呈報給東平侯福晉,茲事體大,所以就想著先請六阿哥過目,再直接呈報給貴妃娘娘。”九兒輕聲解釋了一句。


    信裏說的便是那九兒留中的部分善款,十中取一的部分雖然不過幾千兩銀子,卻還有近十萬兩沒有納入公中賬目的銀子,是那些托了九兒安排可以榜上有名,躋身黎明社舉辦的社交聚會的各路商賈悄悄兒送上的。


    六阿哥不禁啞然。


    黎明社不過幾年功夫,九兒竟然已經掌管有這麽多銀子了!


    “有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在經濟之道上是有宿慧的!”六阿哥喃喃地低語道。


    “瞧您說的,竟然這麽抬舉九兒,”九兒莞爾一笑,“九兒不過本心是想著多做些善事接濟平民,誰知道借著做善事的名義,還能湧出這許多旁門左道的銀子來?”


    “你現在可是個小富婆了!你對這些銀子有什麽安排?”六阿哥笑著問。


    “我哪裏敢有什麽安排?這也不是我的銀子!所以一看這數額越來越大,就想著趕緊呈報給貴妃娘娘。”九兒突發奇想問道,“如果是六阿哥做主,那你又想怎麽花這筆銀子?”


    “我?”六阿哥沉吟片刻,旋即意氣風發地說道,“若是我做主,便要興辦西學,開辦工廠,建造我們大清自己的艦船,打造比洋人更厲害的火器槍炮,更要武裝出比洋鬼子更勇猛的新式軍隊,看那些洋人還敢不敢堵到我們家門口兒來逞強!”


    “說得好!”九兒情不自禁鼓起掌來,口中喝彩,喊出叫好之聲!


    “六阿哥,那就這麽做吧!”九兒認真地看著六阿哥鄭重地說道。


    “什麽?”六阿哥愣住了,好像這些最激勵自己的話語,從來都隻是理想而已,連自己都沒有想過可以真正變成現實!


    三年前養心殿問對的一幕倏然出現在腦海之中,四阿哥痛哭流涕,皇阿瑪老懷安慰,自己的悵然若失,一切都還曆曆在目!


    “對!我可以自己做!”六阿哥喃喃自語,思路迅速便進入了如何去辦這些大事的通道,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越想越覺興奮難抑。


    “九兒!奕欣能得你做紅顏知己,夫複何求?”六阿哥激動不已,一雙大手一把握住九兒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上貼著。


    “六阿哥,九兒願意為了六阿哥盡心竭力去做那經商致世的經濟學問,為六阿哥實現夢想助上全部心力!”眼前的男人有著淩雲壯誌,有著一腔豪邁要拯救近代中國於水火之中,此刻,九兒的眼裏隻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說到底,九兒隻是個小女人!若這個心愛的男人要去做乞丐,少不得不管不顧地立即也就跟了去了!更何況他是個一心要力挽狂瀾的英雄!


    六阿哥一手扶住九兒,將她整個人都拉近了。那細腰僅盈盈一握,立刻被六阿哥掌中的熱力暖酥了。四目相望,能看得見裏麵心心相印的火焰,九兒一陣羞赧,低下頭靠在六阿哥胸前。


    嗅著九兒烏發裏散發的芬芳,六阿哥伸出食指,挑起眼前白皙精致的下頷,那微啟的紅唇嬌豔欲滴,潔白的貝齒閃耀光澤,一股清新的少女的氣息縈繞在鼻尖,直鑽進人的五髒六腑,竟是那般動人心魄!忍不住便湊上那紅唇去一親芳澤,霎時迷醉在那芳香的源頭。


    花蜜似乎取之不竭,六阿哥喘息著,幾乎要難以自持了,憑著最後一絲清醒,趕緊正了正身子,坐遠了些。


    九兒伸出芊芊玉指,替六阿哥撫平衣衫上的褶皺,迴味著剛才那一幕,貝齒輕咬下唇,嬌羞卻又自嘲,因為遙遠的記憶被觸動了,身體似乎極度渴望那勾魂攝魄的肌膚之親,忍不住紅潮陣陣。


    想著說些什麽趕緊轉移一下心思,九兒便說道,“六阿哥,你要興辦西學,朝中大臣一定會反對吧?”


    “哼!那些個老夫子,整天隻抱著祖宗家法說事兒,滿嘴禮儀道德,對洋人欺侮到跟前兒了拿不出半點主意,渾然不知喪權辱國茲事體最大!對於各地匪患隻知死命鎮壓,也不管國庫裏麵拿得出拿不出銀錢來!就是一幫老廢物罷了,偏偏還位高權重,勢力不可小覷!”說起朝事,六阿哥憤懣難抑。


    “隻怕官紳士子們對興辦西學也會有顧慮呢?”九兒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


    “這個……..恐怕阻力還真不會小!”六阿哥眉頭皺了起來,“國人對洋人皆痛恨不已,少有能夠意識到師夷長技以製夷的,便是魏源提出的這個口號,也一直被許多人詬病。若是興辦西學,主要的生員便是從這些人裏麵挑選,隻怕自願報名的都會很少呢!”


    “不如辦一份報紙吧?”九兒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什麽……報紙?”六阿哥迷惑不解。


    “就是像朝廷邸報那樣的,隻不過登載些宣傳西學洋為中用的新思想,廣為散布,也許能慢慢改變一些觀念!”九兒趕緊解釋。


    “報紙……這倒是個好辦法!”六阿哥眼睛一亮。


    九兒見六阿哥心動,腦子裏已經開始飛轉著,如何才能運營起一家報紙。


    “隻怕辦這麽一份報紙,所費銀錢不是小數,”六阿哥已經想到了,“九兒你既有經商的才幹,便想想如何把那十萬兩銀子用好了,以後方能周轉得開,再說要興辦工廠,資費甚巨,這銀子的來處還得打算周全才行。”


    “九兒一定好好計劃周全。”九兒的眸子亮晶晶的,為了六阿哥,赴湯蹈火也是心甘情願的。


    “不如就請《海國圖誌》的作者魏源來做這報紙的主編吧,他頗得林則徐的真傳,要宣傳新思想,還有誰會比他更適合呢?”九兒提議道。


    “好主意!”六阿哥擊節讚歎道,“報紙名字就叫《維新》,必要讓那些僵化的腦袋好好地受受敲打!”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正談得熱火朝天,鐵柱突然籲的一聲,停住了馬車,身後一串馬蹄聲響起,一個六阿哥府上的侍衛趕了上來,翻身下馬,大聲報道,“啟稟六阿哥,通州倉庫的賬房與貨船上的漕幫管事都已經招供了,已簽字畫押,供狀在此。”


    鐵柱將供狀遞了進去,六阿哥與九兒細細看了半天,不禁駭然。


    這一船的糧食果然是送去天津出海口給英國艦船的補給,那漕幫的人索要的報酬竟是鴉片,倒賣之後遠遠高出糧食價格,他與那賬房聯手賺的便是倒賣鴉片的溢價,打算轉手去買最次的陳米再運進倉庫充數。


    “這幫賣國的蠹蟲!”六阿哥氣得青筋暴起,“國運衰微至此,仍然有這些大發國難財的畜生!”


    唉!九兒心裏歎息,蠹蟲什麽年代都不缺呢!拿什麽來拯救這積弊重重、垂垂危矣的江山呢?這世風沉淪日久,靠幾個人的力量去搏擊猶如以卵擊石,個人榮辱事小,眼看著國家沒落卻是切膚之痛。


    “阿哥有沒有想過,將那些有維新思想的人團結起來,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九兒看向憤怒不已的六阿哥。


    “哦?這個提法倒是新鮮!”六阿哥思索著,突然臉上有些古怪,支吾道,“你是說……結黨?這…….黨爭向來是曆朝曆代最忌諱之事,對朝政有弊無利!”


    看來曆朝曆代都是竭力維持一黨執政的,多黨派什麽時候都是執政者的心腹大患!九兒眨了眨眼睛,不知如何作答,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兒,解釋道,“並不是為了對立朝堂而結黨,隻是為了推廣先進的社會思想而向盡可能多的人宣傳,這是一種相當鬆散的團體,跟結黨不可同日而語!”


    六阿哥眼睛一亮,“報紙就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啊!”


    看來六阿哥是顧慮跟黨爭有可能牽連上,隻能以後看情況再說了,九兒笑了笑,“就是,也不是非要有明確的黨派,而且,不止是爭取官紳士子黎民百姓,更要爭取權利階層,比如說”九兒想到了一個人,嘴角一翹,笑吟吟地說,“比如說四阿哥!”


    六阿哥的心突地一跳!


    “你跟四阿哥見過嗎?”六阿哥小心翼翼地發問,敏感地盯著九兒的麵容。


    “四阿哥?”九兒蹙著眉頭想了想,“見過啊!還是幾年前跟你一塊兒在吏部侍郎府上見過。”說完,看了看六阿哥,也小心翼翼地發問,“如果……如果四阿哥當了皇帝,他會支持維新的想法嗎?”


    “他?”六阿哥冷不及防九兒問到這個方向,他的思路還在那撓心的事情上糾結著,急忙把思緒收迴來,琢磨著,“四阿哥對於西學嘛!應該說接受程度是很有限的,但是,如果施加一些影響的話,可以有點作用,總的來說…….即使有革新,力度也不會太大!”六阿哥迴想著過去種種,越說越心冷,這就是大清未來的當政者!社會沉屙深重,未來的當政者卻是個庸碌之輩!


    確實,再沒有誰比六阿哥更了解四阿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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