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九兒把這一世煉就的不動聲色的功夫實實地用到了極限。


    “九兒,你怎麽了?”芝蘭從羞煞人的幻想中迴過神來,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既是六阿哥有留意,那就必定能想法子遞上話兒,九兒一定想辦法把信兒遞過去。”九兒勉強擠出一絲兒笑容,話卻是說得真心誠意。


    也許曆史的軌跡早已微微轉向,渺小的個人怎麽能螳臂當車呢?渡過一劫是一劫,哪裏還顧得上其它?既是人家早已生情,少不得好人做到底,便做一迴紅娘遂了他們的心意。


    想起娟子傳出的消息,終於忍不住,一聲歎息落下。


    望著興奮不已又嬌羞難當的芝蘭,九兒問道,“小姐最近常跟福晉做客東平侯府,可曾聽得其它什麽消息嗎?”


    芝蘭心情正好,麵上笑容盈盈,一時壓不住臉色,便努力壓低聲音說道,“最近還能有什麽事,左不過是皇太後的喪禮!不過,聽額娘說,皇上哀慟過度,心情不佳,宮裏宮外都在想著法兒的勸皇上保重龍體要緊呢!”


    九兒聽了默然,傳來傳去都是些零敲碎打的消息,不著邊際,卻足以把九兒的心撕來扯去,真個是小人物的悲哀!


    芝蘭正要獨個兒想心事呢,九兒借機告乏,退迴自己那件冰冷的小房間,縮進炕上角落裏,著魔癔症般,瘋狂地思考起自己的出路。往日得過且過,如今眼看著斷壁懸崖便要無路可走,全世界的冷,似乎都壓將下來,再次考驗起一個柔弱女子的承受力。


    午後,惠征福晉差人來叫,九兒扶了芝蘭一道過去暖閣裏,卻見惠征福晉已經屏退了所有下人,自己站在地下打著圈兒的踱著步子,臉上興奮得發亮。


    九兒太熟悉惠征福晉的這幅表情了,必是又有什麽機會可乘,又有什麽了不得的空子可鑽。


    惠征福晉一眼罩住款款進門的芝蘭,嘴唇幾乎哆嗦著宣布了一個消息,“四阿哥福晉歿了!”


    仿佛平地一聲炸雷,兩人都被驚呆了,惠征福晉滿意地看著消息轟炸的效果,麵露喜色卻猶自假作悲聲,“桂華福晉福薄啊!四阿哥可是即將登頂的真龍天子,眼看著到手的皇後寶座,竟然連一天的福氣也享不著!”


    芝蘭見額娘言辭魯莽得不像樣子,生怕她興奮起來一路發揮下去,趕緊輕咳一聲打斷,“額娘,四阿哥福晉不是一向身子骨兒挺好的嗎?前兩月咱們去拜訪看著還精神著呢,怎麽說沒就沒了?是不是得了什麽惡疾?”


    惠征福晉警惕地看了看緊閉的門窗,壓低聲音說道,“這桂華福晉是皇太後親自指給四阿哥的,皇太後前腳才薨逝了,這桂華福晉緊跟著後腳就歿了!”


    芝蘭聽著心驚肉跳,不信惠征福晉的話,“不是說桂華福晉是靜貴妃娘娘親自挑選的嗎?當時連皇上也是頗為讚同的。”


    “你們小姑娘家家的,哪裏曉得這深宮內廷的水有多深多混呢!”惠征福晉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更加壓低了聲音,“那不過是為了聽起來和睦動聽些,給外麵人的一套說法而已。聽說,當今聖上的原配,也就是四阿哥的生母孝全成皇後,因為得罪了皇太後,四阿哥十歲那年,被毒死了!”


    此語一出,兩位年輕的小姐均是渾身一震。


    “皇上礙著皇太後的麵子,一直隱忍不發。如今,皇太後薨逝,四阿哥是內定的皇儲,四阿哥福晉卻是皇太後指定的,將來還要母儀天下,”惠征福晉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下結論似的顫聲說道,“必是有人嫌桂華福晉礙眼了!”說完,趕緊自顧自地撫著心口,連喘了幾口粗氣。


    芝蘭麵色都嚇得有些發白了,定定神,蹙著細眉問道,“額娘怎麽突然給女兒講這許多事情,剛才又麵露喜色?額娘可是有了什麽打算?”


    惠征福晉臉上一亮,坐直了身子,長長地換了一口氣,隨手撣撣袖口一圈狐狸毛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麵露得色,一副語重心長的腔調,“我的兒啊,這些個深宮的醃?事情,你遲早是要知道的,不僅要知道,還要真真學會些霹靂手段,會使手腕兒才行啊!”


    芝蘭一驚,“額娘何出此言?關女兒什麽事呢?”


    惠征福晉臉上神秘地一笑,“四阿哥府中如今隻有一個側福晉,出身漢軍旗一個八品小吏,無論如何不可能把她扶正了。再說,嫡福晉新喪,再娶新人必定是一兩年之後的事情了,我的兒,你額娘可沒閑著呢!”說完,十分得意地嗬嗬笑得渾身肉顫。


    “我不嫁四阿哥!”芝蘭唿的一聲站了起來,脆亮的聲音像在房中劈了一記響雷。


    “你胡說什麽?”惠征福晉一臉錯愕地瞪著女兒,迅即惱羞成怒地斥罵起來。


    芝蘭蒼白的小臉仰著,滿麵驚慌,哀求地望著惠征福晉,顫聲乞求,“額娘,我不要嫁給四阿哥…….我害怕!”


    惠征福晉唿的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剛才講的那些內幕嚇著女兒了,趕緊擺出一副笑臉,和聲勸慰道,“傻女兒,哪家高門大戶的後宅是省事兒的,更何況天家的內廷!俗話說得好:人往高處走,豈有隨波逐流去走那下坡路的道理!再說了,你阿瑪年事已高,在那荒僻之地苦熬著,你若有個高枝兒可靠,你阿瑪也可以早日得個蔭庇的福氣不是?”一提到老爺,惠征福晉不由得聲音悲戚起來。


    “可是…..”芝蘭急得幾乎要哭出來,聽著額娘提起阿瑪在邊疆受苦,滿腹心事,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了。


    惠征福晉好言軟語地把芝蘭哄著勸慰一番,便讓丫頭進來扶小姐迴房。


    九兒一直在旁邊聽著,看著那母女兩的情緒一番大起大落,心中盡管也是波浪滔天,卻不敢稍有懈怠。惠征福晉從來不會跟九兒談論這些事情,九兒靜靜等著。


    果然,見芝蘭迴身要等九兒上來扶,惠征福晉笑吟吟地轉臉看著九兒道,“額娘跟九兒還有話要交待,蘭兒你先迴房吧。”


    一看見惠征福晉那副誇張的笑容,九兒的心裏一陣不祥的預感。


    “乖九兒啊!今兒讓你與蘭兒一同聽了這麽些上不得台麵見不得人的事情,不止是蘭兒要學,九兒你更是要學啊,沒有些厲害的心機手段防身,以後可是自保都難呢,更何況你還要迴報老爺與我對你的養育栽培之恩呢!”話未說完,惠征福晉臉上笑容已無蹤影,語氣冰冷。跟九兒,她是不屑假以太多辭色的。


    九兒早已離座跪倒在地,心中料到惠征福晉要說什麽,臉上實在裝不出笑容了,心灰意懶又無可奈何,隻一臉漠然地聽著。


    見九兒居然不似以往一般叩頭感謝一番,說些定當迴報養育之恩一類的話,惠征福晉有些吃驚,不過想著要說的事情,也就不去計較了。


    “東平侯府的老夫人是宮裏靜貴妃娘娘的至親,走動頻繁,貴妃娘娘體恤皇上多事之秋心情低落,想盡了法子想要寬慰聖心,老夫人自然把這事情放在心上,當成頂頂重要的大事來辦。”說到這裏,惠征福晉抬起眼皮掃了九兒一眼,見她兀自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麵無表情。便重重地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下去。


    “侯府老夫人身份尊貴,今兒居然籲尊降貴請我吃茶呢。”想起這份榮耀,惠征福晉不免得意,喜上眉梢,要說的話與地下跪著的人的命運於她竟是絲毫不犯,“老夫人跟我提起,竟然聽說過咱們府裏有你這麽一個小姐,誇你來著,想照拂你呢!”


    說到這裏,見九兒兀自一副淡淡的神情,竟不似平時一般附和應承,惠征福晉終於不高興了,鼻孔裏冷冷哼出一聲,兩眼兇光畢露,聲音一下子提了八度,“實話說給你吧,老夫人要在貴妃娘娘跟前兒抬舉你呢!正值皇太後喪事剛過,也不會太急,左不過三五月的時間便會送你進宮。現下學著的功課先停了,不過歌舞技藝反倒要抓緊了,過兩天另外還會有嬤嬤來教你宮裏規矩,伶俐著點兒,學紮實了!老爺與我為了培養你,花了大把的銀子跟心血,是你報恩的時候到了!”


    既然是意料之中的禍事,想是麻木了,倒也並不覺得如何大難臨頭!想起之前反反複複掂量的出路,九兒心中還存有希望,是以全副精神都放在布局出路之上,情緒反倒平和鎮定。聽著惠征福晉惡聲說完一番話,九兒不哭不求,安安靜靜地往地上叩了一個頭,口中念道,“謝福晉提攜之恩!”


    惠征福晉有些駭然,剛才這一番軟硬兼施,她也有些心虛,生怕九兒鬧將起來,畢竟不比其它,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明擺著把九兒往火坑裏送,見九兒依舊一副淡然模樣,雖稍顯冷淡,卻倒也正常,便以為九兒認命了,不免心中鬆了一口氣。繼而馬上歡喜起來,空口許諾給九兒許多白話,入宮以後,靜貴妃娘娘會如何給以好處,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這才大功告成一般,喜滋滋兒地打發九兒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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