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鄴有一家書院,名叫問學書院,是全東黎,乃至中原三國最有名的一間書院。


    學,為治學;問,為求本心,為學而來,可以致仕;為問而來,可得本心。


    這是書院院長,同時也是東黎大學士程頤之言,求學者,應以本心為上,先求問再求學,是以書院名為“問學”。


    問學書院宣揚求本心,是以又稱書院為本心學派,書院的本心,便是以傳道授業,廣播知識為己任,所以,書院學子少有致仕者,而更多學子選擇傳道授業。


    問學書院有教無類,無論出身、無論國別,均可求考書院,問學書院廣招天下學子,由此廣為流傳,東黎上下無有不知者,幾乎每一州的首府都有一家問學書院,為建鄴問學書院弟子所設,連大涼和於越都有幾家。


    每年問學書院招考,建鄴都人滿為患,擠滿四方學子,甚至曾有過匈奴和南羌少年曾來考過問學書院,足見問學書院之廣博胸襟。


    程頤者,書院之院長,東黎之大學士,三朝元老,兩朝太子太傅,德高望重,學富五車,天下無出其右者。在學問一道上,受天下學子推崇,學子們視其為活的老祖宗。


    大學士是個閑差,沒有實權,程頤平日裏大部分心思都在書院裏,之所以還保留著大學士的職銜,沒有告老,隻是因為他深知蕭瑒為人,想要有生之年以一己之力盡力匡扶朝政。


    程頤告病在家已經三個月了,今天終於還朝,還朝的原因是,丞相逆黨的刺客經過十餘日的嚴刑拷打,昨日供出丞相一黨還有餘孽,而餘孽就是陸國公。


    刺客招供當晚,國公府上下一百三十七口,連掃地的仆婦都沒放過,全都被押入了天牢。


    程頤與陸國公相交並不算深,但他卻十分清楚陸國公的為人,謹小慎微,清正廉潔,深受百姓愛戴,絕不會有謀反之心,且國公府世子陸臨為問學書院學子,且為其中佼佼者,禮樂射禦書數六藝皆過同齡人,為人更是清正,程頤向來疼愛此子,又對他十分了解,若是潛心究學,將來或可接他衣缽。


    而現在,陸國公舉家下獄,滿門忠良即將遭受屠戮,程頤覺得自己該病愈了。


    “陸國公夥同褚徵密謀造反,證據確鑿,判陸家所有男丁無論年齡一概論斬,女子二十二歲以上者削籍為奴,永不可脫奴籍,未滿二十二歲者充作官妓。”朝堂之上,蕭瑒說出了他對陸家的判處。


    話音剛落,其餘人等紛紛噤聲,隻有大學士程頤站出來說道:“皇上,臣有異議,陸國公為官清正廉明,治地有方,深得民心,絕不會有謀反之心,請皇上明察,切不可聽信汙蔑之言,此事還需細查。”


    “你是說朕錯了?”蕭瑒淬毒的眼神掃向程頤,語氣中帶著威脅。


    大臣們紛紛屏息,需知這皇帝動輒將人下獄,隨意便將人滿門抄斬,實是位殺神,殺神的胡須碰不得,哪怕是唿出的氣息碰到也不行。


    程頤卻高聲對上位者道:“臣並無此意,臣隻是擔心陛下為惡人所蒙蔽,錯殺忠良,恐會寒了滿朝忠臣良將的心啊。”


    “褚徵已死,那刺客有何原因會汙蔑陸國公?陸家表麵忠良,實則包藏禍心,謀逆之罪,朕未將他滿門抄斬已屬網開一麵,陸家,朕殺定了!”


    程頤又道:“皇上三思,切莫讓忠良寒心啊。”


    “皇上三思!”有三兩個程頤的門生站出來附和。


    “寒心?誰寒心了?你們誰,寒心了?”蕭玴目光掃過大殿,所及之處朝臣紛紛低頭不敢直視,也不敢發一語,“朕看隻有大學士你一人寒心吧!”


    “皇上……”


    “住口!”蕭瑒猛地一拍龍椅,周圍的人嚇得抖了三抖。


    蕭瑒怒道:“不要再說了,朕意已決,退朝!”


    說罷,蕭瑒起身拂袖而去。


    太監高聲喊著,退朝——


    程頤深深歎了一口氣,掃視了一番周圍的同僚,最終一語不發獨自離去了。


    蕭瑒連帝輦都沒坐,一路走迴禦書房,臉色陰沉,似馬上要狂風驟雨一般。他走得很快,禦前內侍們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小跑追著他。


    蕭瑒猛地把桌上的紙墨筆硯和奏折掀了滿地。


    禦書房的內侍和宮女紛紛跪下,戰戰兢兢地匍匐在地。


    “瑒兒這是怎麽了,發這麽大脾氣?”太後走進禦書房,看著滿地狼藉,和一屋子跪地的內侍宮女,問道。


    “程頤這個老賊,從朕登基以來就處處與朕作對!沒有一件事情是他不反對的!朕真想砍了他的腦袋!”蕭瑒怒道。


    太後道:“瑒兒不必動怒,他說便讓他去說,他又怎麽阻礙得了你的決定?隻是程頤身為三朝老臣,又在天下士子心中地位崇高,殺了他對你皇位不利,眼下是決不能殺他的。”


    蕭瑒低聲說道:“兒子聽母後的。”


    “記住,你的皇位得來不易,決不能讓任何人動搖它,忍一時不代表要忍一世,再過幾年,你的皇位更加穩固了,尤其是蕭玴手裏的聖旨,若是拿到了,要殺一個程頤還不簡單嗎?”


    “母後說得有理。”方才還怒火中燒的蕭瑒轉瞬就冷靜下來,隻是眼裏的殺意仍舊不減。


    太後看著蕭瑒冷靜下來,滿意地點點頭,接著道:“程頤既然反對,無非就是覺得證據不足,那我們便給他些證據,陸國公已是板上魚肉,證據還不是想有就有嗎?”


    “兒子知道了。”


    “李德,把這裏收拾了吧,”太後看著李德吩咐道。


    “是,太後。”李德起身,安排宮女太監們收拾起淩亂的禦書房。


    “來,”太後抬手招過身邊端著食盤的宮女:“瑒兒,把這碗蓮子羹喝了,敗敗火,免得氣壞了身子。”


    “謝母後。”蕭瑒說罷,端起蓮子羹正準備嚐一口,突然聽到禦書房外傳來一陣喧鬧。


    “不可以……公主殿下,沒有陛下允許,您不能進禦書房!”守門侍衛的聲音傳進禦書房。


    “何人在外麵吵鬧?”蕭瑒皺了皺眉,有些不喜。


    侍衛進門跪下答道:“稟陛下,是樂清公主,她非要進來。”


    “讓她進來吧。”蕭瑒吩咐完接著喝了口蓮子羹。


    “皇兄!”樂清公主蕭淺衝進禦書房,見到蕭瑒便跪下說道:“皇兄,陸家謀反絕對無關陸臨哥哥,求皇兄饒了陸臨哥哥吧,他是被陸國公牽連的!”


    “胡鬧!朝堂之事豈是你可以幹預的?趕緊退下!”太後怒道。


    “母後,母後求求您,讓皇兄饒了陸臨哥哥吧,母後,求求您了!”蕭淺哭著膝行到太後麵前,揚起滿麵淚痕的臉哀求。


    “你身為公主,不顧外臣犯的謀逆大罪,還敢為其求情,成何體統!”太後怒喝,表情中帶著怒氣和厭惡。


    “母後,淺兒求求您了,母後……”


    “住口!”蕭瑒怒道,本就心情煩躁,經蕭淺這麽一鬧,就更是氣惱。


    蕭瑒的一句話滿是天子之怒,連蕭淺都被嚇得不敢再說話,哭也忘了哭。


    “把樂清公主帶下去,沒有朕的允許不準出寢宮。”蕭瑒道。


    “是!”侍衛答畢,上前將蕭淺架著便往外走。


    蕭淺這才反應過來,哭著掙紮:“皇兄不要,淺兒求您了,不要殺了陸臨哥哥,皇兄——”


    蕭淺用力掙紮,但她畢竟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如何有力氣對抗禦前侍衛,她拚盡全力,雲鬢淩亂、步搖傾斜,但最終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帶離禦書房。


    她沒有辦法了,她知道這樣來求蕭瑒是不會有結果的,但她真的沒辦法了,她求了母妃,母妃也幫不了她,所以她隻能來找蕭瑒。


    雖然明知道不會成功,但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總會想著,也許呢,萬一呢?


    但事實也總是沒有也許,也沒有萬一。


    她什麽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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