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閣南邊有一湖,名曰棲翠湖,大小不過數畝,最深處約摸有一丈餘,湖正中央種有一叢荷花,距離岸邊也有些距離,栽種之時取的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意境。


    眼下天已入秋,湖裏的荷花都謝了,隻留下片片碩圓的荷葉靜靜漂浮。


    棲翠湖旁邊靠著小花園,花園中有一塊空地,此時幾名豆蔻少女正在園中空地上踢毽子玩,為首的正是樂清公主蕭淺,因著此處挨著蕭淺的紫雲閣,是以她常在此處玩耍。


    身邊幾名她宮中的宮女小心翼翼地配合著她,既不讓她輸,也不讓她覺得無聊,技巧拿捏得恰到好處。


    少女們玩得興起,一名宮女卻不小心將毽子踢到了蕭淺身上。


    啪——一記耳光狠狠扇在那個宮女臉上。


    “不長眼的奴才。”蕭淺憤憤罵道。


    那宮女登時嚇得跪地連連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公主恕罪……”


    蕭淺還欲打罵,餘光卻瞟見棲翠湖邊來了個宮女,手裏提著幾袋包得整整齊齊的藥材,大概是剛從太醫署過來。


    蕭淺轉頭一看,不正是那日敬武公主蕭晗一直迴護的宮女麽。


    蕭淺伸手,旁邊一名宮女立刻將毽子放到她手裏,蕭淺勾了勾唇角,把手裏的毽子輕輕一拋,抬腳用力踢向霍清然——


    那由五彩稚雞尾羽製成的毽子劃過霍清然麵前,撲通一聲落進了湖裏,瞬間便沉了下去,隻留下幾圈漣漪緩緩蕩漾開去。


    霍清然並不理睬,自顧自繼續往前走。


    蕭淺氣勢洶洶地帶著宮女太監們攔住霍清然去路,道:“你!竟敢將本公主的毽子踢到湖裏!”


    霍清然欠身行禮,雖是不願搭理蕭淺的,但畢竟此時自己身在皇宮,身份不能暴露,也不得不向蕭淺行禮:“奴婢並沒有碰過公主的毽子,公主怕是看錯了吧,奴婢還得趕迴去為杜昭容煎藥,便告退了,望公主見諒。”說完,便轉身欲走。


    “站住!”蕭淺喊道,身後的宮女立刻結成人牆攔住霍清然擋住去路。


    蕭淺得意地笑著說道:“本公主沒叫你走你敢走!”


    “不知公主還有何吩咐?”


    蕭淺微微仰頭,帶著一個王朝公主的倨傲,揚起嘴角,故作大度道:“本公主一向是寬宏,你這奴婢雖冒犯於我,我便不罰你了,隻是你將我的毽子打落湖中,卻是不能隨意便饒你,如此,我也不多責罰你,你隻需下水去將我的毽子撈起來便可。”


    霍清然瞧了瞧平靜無波的湖麵,那毽子早已消失得沒影了,棲翠湖說深不深,但說淺也不淺,要在湖底找到一隻毽子卻也不是一件易事,怕是有人故意要讓她淹死在裏麵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宮裏偶爾淹死一兩個宮女,就像吃飯睡覺一般平常。


    “公主明鑒,奴婢方才隻是恰巧經過,並未碰到公主的毽子,而且,奴婢並不會鳧水,恐怕沒辦法為公主打撈毽子了。”霍清然迴道。


    “你是說本公主冤枉你咯?”蕭淺說著,環顧了一下身邊伺候著的宮女太監們,“你們說說方才看沒看到是何人將我的毽子打落水中的?”


    “是她!就是她打落的!”周圍的人紛紛應和,生怕晚了一點聲音小了一點公主就感受不到自己的誠意。


    剛才還因為無意將毽子踢到蕭淺身上而嚇得跪地求饒的宮女此時已經一臉堅定憤慨地看著霍清然,纖細的食指直指霍清然,仿佛霍清然欠了她五百兩銀子似的,大聲道:“公主,奴婢看得真真的,就是她把公主的毽子打落水的!”


    蕭淺滿意地一笑:“本公主寬宏大量,隻是叫你把毽子撿迴來彌補過失,你竟敢抗命?”


    “奴婢雖隻是一名宮女,卻也不能被人隨意栽贓,”霍清然說著,不著痕跡地緩緩挪到了棲霞湖岸的邊緣,隻需再踏出一步,就會跌落湖中:“不如容奴婢去請敬武公主來,敬武公主一定會還奴婢一個清白。”


    蕭淺笑容一凝,臉色頓時垮了下來:“你以為我會怕蕭晗,就算她現在就在這兒,你今天也一樣非得給我下去不可!”


    蕭淺怒氣衝衝地跨步去推霍清然,霍清然似乎被嚇到,腳歪了歪,向旁邊傾倒,同時卻悄無聲息地踢中一塊石塊,蕭淺去勢急,剛巧一腳踩到石塊上,腳一扭,身子立刻不受控製向湖中倒去,她不自主地伸手抓向身旁的霍清然,後者卻似要跌倒時想保持平衡一般,手迅速向後一劃,恰巧躲過了她的手。


    霍清然踉蹌兩步,穩住了身形,與此同時——


    “啊!”短促的驚唿過後,蕭淺撲通一聲摔進湖中


    周圍的人立刻炸了鍋,尖叫聲此起彼伏——


    “公主!”


    “公主落水了!快救公主!”


    蕭淺不會鳧水,此刻隻能在水裏拚命掙紮。


    霍清然在一旁看著,她此時卻是不能走的,畢竟公主落水,自己一個宮女不但不救,還趁亂離開,實在不是一個小罪,蕭淺必定會趁機報複。


    兩個太監踢掉靴子就往水裏跳,其他宮女則在岸邊努力探手欲拉他們上來,周圍亂成一鍋粥,不斷有宮女太監奔過來,終於手忙腳亂地把蕭淺救上來。


    蕭淺渾身濕透,原本精心挽好的發髻淩亂地耷拉下來,水珠順著她的衣角和發絲滴落,她被宮女們攙扶著,一陣猛烈咳嗽,吐了不少水,一時狼狽至極。


    待蕭淺勉強迴過神來,後怕不已地她抬手指向霍清然,狠狠道:“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剛把蕭淺從湖中救上來的兩個太監迅速扣押住霍清然。


    “不知奴婢犯了什麽錯?”霍清然問道。


    “這個奴婢不尊本公主懿旨,害本公主落水,”蕭淺似乎眼神怨恨,想動手給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一巴掌,無奈在水中一番掙紮,此時力氣都耗盡了,若不是宮女攙著,怕是站也站不穩:“給我重打三十大板!”


    “公主你無意落水,與奴婢有何幹係?”


    “若不是你違抗本公主懿旨,我如何會靠近這棲霞湖?又如何會落水?”


    霍清然冷笑,自己害人不成反害己,竟還能將此當做罪名安在她身上。


    霍清然被人按在專用行杖刑的條凳上,三十杖一下下落在她身上。


    “用力打,給我狠狠地打!”蕭淺厲聲道。


    行刑的太監又加了幾分力氣。


    霍清然從小習武,內外功夫都不弱,軍營裏的廷杖都受過,這些太監的三十杖對她來說不會有多大的傷,但她此時身份隻是個小宮女,對於一個柔弱宮女而言,三十杖已經是幾乎危及性命的刑罰,霍清然咬唇不吭聲,麵上則故意做出痛苦神色,臉上冷汗漣漣,仿佛真的快死掉一般。


    打完三十杖,蕭淺卻還不解氣:“你給我在這兒跪五個時辰,陳添,看著她,跪不足五個時辰就立刻亂棍打死扔出宮去!”


    “是,公主。”名叫陳添的太監應聲,和另一人一起把霍清然從刑凳上拖下,讓她跪在一旁。


    重責三十又罰跪五個時辰,霍清然若真的隻是個普通宮女,怕真的就在這兒丟了性命了。


    蕭淺微勾唇角,俯視狼狽不堪的霍清然:“給我好好在這兒跪著,看蕭晗能不能救你!”語罷,見霍清然麵露不服怨憤,終於滿意地帶著人迴紫雲閣去了,她方才落了水甚是狼狽,且這天氣,渾身濕透了,冷得緊,得趕緊迴去換身衣裳。


    其他宮女太監們在周圍或看好戲、或麵露同情,對著霍清然議論了一陣都漸漸散了,不多時,原本熱鬧的棲霞湖邊就隻剩下被罰跪的霍清然和監督她的太監陳添了。


    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秋雨飄灑起來,時大時小,但綿延不絕,監視霍清然的太監陳添跑到不遠處的亭子裏躲雨,坐在圍欄上盯著她。


    深秋的雨帶著寒氣絲絲滲透進身體。


    不知何時雨又下大了,在天地之間織出一張網簾。


    雨水一股股順著霍清然的發縷流下來,她跪立在大雨中,渾身都是冰冷的。


    瘋狂砸落在身上的雨突然消失了,一雙在雨中沾染了一點泥濘的白靴出現在身側,霍清然抬頭,身旁一襲白衣的好看的少年撐著傘為她擋住了暴雨,一把傘幾乎都用來遮霍清然,少年大半個身子轉瞬就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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