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永湛抱著主子剛由裏到外都換過的衣裳一件件折好。什麽時候開始,他家主子喜歡出去一趟迴來就必換衣裳,連裏衣都換,前些天還新裁了一堆的裏衣,說舊的穿得不舒服了。


    說那話的時候,語氣裏還有幾分嫌棄,好像嫌自己衣服髒似的。


    靈堂,陸大老爺看著哭到打嗝的外甥女心疼又想笑。


    這實在太過賣力了些。


    謝初芙哭腫了一雙眼,眼晴都有些睜不開,拿著袖子一點點按眼角。


    剛才一場混亂後,她的帕子找不到了。


    她一邊按著眼角,一邊低聲說話:「齊王那關是過了嗎?」


    陸大老爺也不敢確定:「走時麵色無異,興許是蒙混過去了。」


    謝初芙抿了抿唇,看著腳下的地磚沉默。


    靈堂的事蒙混了過去,那她有沒有蒙混過去。齊王有沒有認出她就是之前闖進巷子的人,她直覺應該是認出來了。


    那天她除了畫濃了眉毛,並沒有做過多變裝。


    當時兩人離那麽近,又知道她是女子身份,一照麵應該就能認出來。


    她這幾年從未見過齊王,哪怕見過一麵,她今晚也會有所警惕,想辦法再遮掩。


    若是事情最壞的結果是齊王認出了她,還察覺他們在靈堂有異,齊王會怎麽做?


    應該不能再來掐死她吧,那天她其實不清楚齊王在巷子裏究竟做什麽。


    謝初芙想得心尖發顫,伸手摸著脖子暗暗咧牙,這事還是得知會舅舅。


    陸大老爺看清楚了傷口,接下來的守靈兩人自然不會再有動作,隻是侍衛和睿王府的下人看謝初芙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


    謝初芙默默承受著眾人的目光,心想明天她又要成為京中眾人的談資了,一個要撞棺的貞烈主人公。


    她自己想著竟覺得牙酸。


    再無意外守完上半夜的靈,太子內侍就領著舅甥倆迴客院,由趙晏清來替換下半夜。


    謝初芙多番猜測後也沒有畏畏縮縮避著趙晏清。上迴齊王能放了她,如今照了麵,應該更不會再動手才是,畢竟她也不是尋常百姓的身份。


    所以她坦蕩得很,還落落大方朝趙晏清賠禮與道謝,她的坦蕩反倒讓趙晏清才成了心情複雜那個。


    ——他這未婚妻有種滿身是膽的氣勢。


    迴到客院,謝初芙和陸大老爺依舊不多交流,兩人各迴各屋,關門睡覺。


    次日,文武百官和太子早朝後會一同前來悼祭。謝初芙要先行離開,幾乎是天蒙蒙亮就起了,她梳洗出了屋,見到陸大老爺的房門還關著。


    想了想,便不去擾他。


    這個時辰離商議好的離府時間還有些早,謝初芙在院子走了圈,目光穿過院門,想起昨夜經過的荷花池。


    她略一猶豫,提著裙子走出院子,順著記憶來到荷花池邊。


    如今的月份正是花期,一池粉碧相連,荷葉上還有晶瑩露珠滾動。


    她在池邊走走看看,然後選定位置蹲下身,竟是伸手在往搭著荷葉的一塊石頭探去。


    謝初芙白皙的手漸漸沒入水中,很快又從水裏抽了出來,手裏竟是多了隻小烏龜。


    她摸出了小烏龜,唇角微微翹起,眼中閃動著笑意。


    昨夜她就看到這個小東西了。她路過時跳進了水裏,然後就在石頭附近不動彈,今兒她想碰碰運氣的,結果是運氣還不賴。


    謝初芙看著四肢和頭都縮起來的小東西,輕聲說:「小東西,你主人不在了,你就跟我走吧。」然後就拿出塊帕子將它包在裏頭。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想撿了這隻烏龜迴家,昨夜經過時就有這個想法,左右家裏有元寶,正好它們倆做伴。


    謝初芙用帕子包著烏龜腳步輕鬆迴客院,卻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早被人看了個清楚。


    趙晏清還是停在遊廊那個拐角,他剛從靈堂出來,準備迴客院,結果呢。


    看到他的未婚妻‘偷’他家的烏龜?


    不過她帶笑的樣子,還是蠻漂亮的。


    隻是她總會有給人意外的舉動。穿男裝追賊,一出苦肉戲,現在是‘偷’烏龜,完全跟他印象裏的端莊溫婉差之千裏。


    永湛卻是覺得謝初芙有點陰魂不散,走哪哪都能遇上,撇了撇嘴說:「這謝家大姑娘真和傳言一樣啊,愛龜如命,在睿王府見到都還要順走一隻。」


    趙晏清一手負在身後,淡聲訴道:「你倒有空閑時間打聽誰喜好什麽。」


    明宣帝痛失愛子,這些天都無心朝務。大臣們最會察言觀色,今日早朝沒有拿煩心事再惹明宣帝不痛快,早朝草草結束,由太子領著文武百官往睿王府去悼祭。


    趙晏清昨夜未宿,匆匆換過一身衣裳就到睿王府影壁前候著,等著迎太子一眾。


    永湛跟在他身邊,為麵容憔悴的主子心疼。


    本來就體弱,被折騰一夜,不眠不休的,現在又站在風口上等太子。越想心裏頭就越不忿。


    趙晏清這時又咳嗽兩聲,聲音被壓抑著,沉悶得很。


    「殿下,屬下去給您找個坐地,您先歇歇。」永湛有些忍不下去了,說話的時候還瞪了太子內侍一眼。


    那內侍垂著頭看腳尖,紋絲不動,跟個木頭一樣,根本不表態。


    永湛看得牙癢癢,眼底戾氣翻湧。趙晏清擺擺手,拿帕子捂著嘴又咳嗽兩聲,繼續迎風站著。


    早朝散得再早,趙晏清在影壁前也站足了快一個時辰,見到太子的時候,腿都在發麻。


    毅王見他麵如紙色,眼底烏青,暗中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趙晏清對這好意笑得雲淡風輕,繼續演他溫潤無害的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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