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蘇葉去而複返,懷裏抱著翠綠的瓜迴來。


    翡翠瓜其實就是西瓜,謝初芙瞧見,又是抿唇一笑,示意蘇葉把瓜放在桌上,站起來掏了手帕擦擦手。說道:「表哥先吃瓜。」


    「吃什麽瓜,一會……」


    陸承澤的話一半還在嘴裏,下刻就看到他嬌嬌俏俏的表妹手刀一抬一落,翠綠大圓瓜啪一聲——裂成幾瓣。


    紅色汁水飛濺,有一滴還飛到了他唇角。


    陸承澤:「……」


    謝初芙瞥了眼順著指尖滴落的西瓜汁,朝傻傻看著自己的表哥說:「妹妹千辛萬苦尋了解表哥燃眉之急的東西,表哥卻想出爾反爾……」她可差點被人掐死。


    陸承澤猛然閉眼,有些頭暈。


    這個人前端莊人後怪力的破表妹,又拿他的暈血症來恐嚇他。但剛才瓜炸裂的畫麵實在太過衝擊叫人聯想,他咬了咬牙,心頭瑟縮著無力屈服道:「……表妹想上哪和為兄說一聲就是。」


    誰叫他欠了一堆還不清的人情債。


    謝初芙並沒有什麽好收拾的。她知道自己在家裏並不會呆太久,從女學迴來後除了日常用具和衣裳開了箱籠,其它的都還好好鎖著,去陸府不過就是拾幾身衣裳。


    帶著元寶,吩咐父親留下的護衛守好院子,便和一臉上了她賊船憤憤不平的表哥登上馬車。


    她沒有去給謝二夫人告別,謝二夫人也不想再多見她,可謝梓芙卻是在正房又鬧起來了。


    「——說什麽要去送那個喪門星,你就是想找了借口去見陸承澤,你是個姑娘家,你怎麽就那麽不知羞呢!」


    謝二夫人恨鐵不成鋼的數落女兒,為她的不矜持氣得眼角發紅。


    原來,謝梓芙在早年見到陸承澤就芳心暗許,十分愛慕這個隔房表哥。


    陸承澤今年十七,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又是京中出了名的有才學,十六歲就考中了進士。自小被人稱神童。


    更何況長得一副好相貌,劍眉星目,俊俏瀟灑。去年高中遊街的時候險些就要被姑娘們丟的帕子香包給淹了。


    陸家是清貴,如今當家的陸大老爺任大理寺卿,位於九卿之一,兒子的親事又遲遲未定。京中許多人家都盯著陸家想要做親家。


    這樣的門第,這樣品貌雙全的男子,謝梓芙心動是正常的。謝二夫人卻是看不上陸家。


    她見女兒被斥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又語重心長道:「梓芙,你聽娘親的。你如今貴為國公的嫡女,配誰配不上。」


    「陸承澤雖然才名在外,就是十六歲當了官又如何,如今也不過是在大理寺混個七品。還是皇上看在他父親的麵上,讓父子同衙,說白了不就是嫌棄年紀輕不穩重,讓他打下手磨練的。」


    「永安伯世子,或是武平侯世子,哪一個不比他好。武平侯世子是更加不要說的,人是你爹爹上峰的嫡子,你若是能嫁上他,就是世子夫人。武平侯府還世襲五城兵馬司指揮使一職,那才是前途無量!」


    這些哪個不比陸承澤好。


    謝二夫人越說心裏越發嫌棄陸承澤,一雙狹長的眼閃動著刻薄的光芒。


    謝梓芙是越聽越傷心。少年慕艾,哪裏允許自己心上人被如此看輕,眼淚嘩嘩地掉下不說,在離開前朝娘親喊道:「你們要巴結就去巴結,送我去湊別人的冷臉做什麽!」


    說罷,哭著跑了出去。


    謝二夫人險些要被女兒尖銳的話氣個倒仰。因為確實是他們夫妻想將女兒貼上去,一廂情願,現在外邊都在傳武平侯夫人有意讓兒子與娘家侄女定親。


    她感覺被女兒甩了個巴掌似的,麵上火辣辣,厲聲讓婆子丫鬟都去尋人,怕女兒不聽教訓還是追著人去了。


    那她這張臉才真是沒處放!


    謝初芙那並不知二房母女因為陸承澤鬧紅了臉,她端坐在車內,照進來的陽光在她麵容上流轉著,不時映在那雙漂亮的眼眸中。


    端莊溫婉,與剛才徒手劈瓜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陸承澤看著這假像在心裏翻白眼,還得小心翼翼地討好:「表妹……東西可以給我了吧,我真沒有反悔的意思。」


    謝初芙瞅他一眼,見他一副受磋磨的小媳婦樣兒,終於把錢袋子給他丟了過去。


    五天前京城出了樁兇殺案,發生在一家名為怡翠院的楚樓裏。


    本來這些風塵女子橫死,楚樓東家一般都遮掩就過去了。偏這煙雲不同,她在死前已有恩客要給她贖身,是南邊來的一位富商,還是和宮中司禮監那些公公扯有關係。於是司禮監的人就向大理寺施壓要盡快結案,她這倒黴表哥天天為這案子奔波。


    而她在小時候無意間幫舅舅破了條線索,讓案情有了大進展,倒黴表哥自此把她當神童,隻要他打聽到有什麽新案件就邁著短腿來找她說。


    她對小時候總是掛兩行鼻涕的表哥都快要出心理陰影了,好在長大了倒是人模人樣,但找她說案情的習慣就改不了。


    近來大理寺忙得打轉,壓力頗大,所以陸承澤才會請她幫忙去找一條線索,線索就在那盒胭脂上。


    陸承澤接過錢袋子,打開看到胭脂眼前一亮,不過那豔如血色的膏狀物讓他微微不舒服,、啪一聲又合上了。


    「謝表妹了!」他笑著,有信心能這兩日就結案了。


    謝初芙嗯一聲:「這是最後一盒了,就是煙雲生前讓特製的,丟的那盒是另外一個男人買走的。關鍵就在那個麵生的男人身上。」


    陸承澤一下子就握緊了手中的胭脂盒,答案唿出欲出,低頭又將案件前後聯係。謝初芙見此也並不打擾,靜靜坐著聽馬蹄在石板地踏起的嘚嘚聲。


    良久,陸承澤才從新的線索中迴神,見對坐的少女悶坐著,有些不好意思:「一時想入神了。」


    說著撩了簾子一角往外看,竟是快要到家了,街口那家他愛吃的餛飩鋪子就在眼前。


    在熱鬧的叫賣聲中,他想起有重要事與她說:「睿王府已經設靈三日了,連一直在外養病的齊王都迴了京來,父親說賜婚一事你先別憂心,會找合適的時候向陛下提一提,看看陛下究竟是什麽個態度。」


    「要勞煩舅舅了,其實沒什麽關係的,陛下英明,必然不會聽信外頭那些流言蜚語。我等著就好。」


    提到與自己沒夫妻緣的睿王,謝初芙麵上倒是淡淡的。其實她與睿王也不相熟,在宮中這幾年隻見過不到十迴,印象中是個冷淡嚴肅的人,皇帝會給她賜婚也是嚇了一跳。


    陸承澤見她無悲無喜的樣子,一時也不知要說什麽才好。他這表妹向來就是個冷靜的人,隻能是在心中歎氣,罵一聲賊老天弄人,叫一個小姑娘受盡這種死離死別的苦難。


    馬車很快就進了陸府所在的胡同,車子進了府,謝初芙扶著蘇木在影壁前下了車。人還沒站好,陸府早候著的管事就上前和陸承澤低語幾句。


    「怎麽會這個時候過來了,沒人跟著?要見表姑娘?」


    管事朝詫異的少年點頭,陸承澤神色鄭重揮了揮手,朝謝初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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