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並沒有很懂蘇西航叫我說這些話的意義,但我習慣於相信他,即便在發生過那麽無可挽救的裂痕和欺瞞之後,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相信他。


    到楊威集團公司大廈的時候剛剛過八點,楊慧心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是吐槽我的職業裝,然後二話不說把我擰到休息室去了。


    她幫我準備了一件低調但不失典雅端莊的職業裝。黑白色係的。我嘴賤:“你要守靈我也要守麽?就不能用色稍微喜慶點啊!”


    “你腰粗了。”她看看我那微有隆起的小肚子,撇撇嘴。


    我瞪她一眼,說廢話,這都要三個月了。


    “看來你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的不打算告訴蘇西航了,”楊慧心抱著肩膀倚在門上,任由化妝師給我折騰這一腦袋還沒來得及梳的雜毛:“萬一他沒法從手術台上下來,今天這身衣服就算姐專門為你準備的。”


    我說楊慧心,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個端莊賢良的大家閨秀白蓮婊呢,結果丫整個一葫蘆娃裏的毒蛇精啊!


    “以前有男人護著,不婊白不婊。現在男人們都護著你,我不當漢子誰當啊?”


    我想了想,難怪人家都說一孕傻三年。敢情楊慧心這是在罵我在當婊啊,我都沒聽出來!


    新聞發布會九點正式開始。我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看著自己的臉上身上是否還有瑕疵。


    也不隻是錯覺還是怎麽,就總感到身邊涼涼的,好像有什麽人跟著似的。


    我猜,也許是我爸爸吧。


    我隻在大屏幕上見到過蘇北望的新聞發布會,那時他紅口白牙幾段話,就把我爸從高風亮節的科學家給說成了私下轉賣專利的貪財小人。


    而我今天要做的,並不是為了給我父親平反……


    因為我知道我爸爸想要的是什麽。


    “好了,關門,放羅綺!”楊慧心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揮手叫助理們準備就緒。然後拍拍我肩膀,將我推上台。並叫我別緊張。ad_250_left();


    我狠狠剜她一眼,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不知道我家的狗剛死麽,你妹的。


    我抬起頭,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上了三步台階。


    下意識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咦?樓下好像。真的有幾隻狗被警察牽著呢。估計是常規的安保係統吧。


    除了小學時代的三好學生講話,高中時代的學生會主席報告,我幾乎沒有什麽在群眾麵前高談闊論的機會。


    因為我總覺得台下的眼神就像ak47,分分鍾能把我穿成一大馬蜂窩。


    難怪人們常說,人類總是會對自己沒有的東西羨慕嫉妒愛。


    遙想當年我一眼就看上周男的原因,也不過就是在一次學校慶典上,看到他在台上代表優秀畢業生做演講報告!


    那年的白襯衫在校徽下仿佛能折射出這世上最純淨的心靈,因迷戀而錯覺,因錯覺而悲劇。


    我知道他今天也來了,沒有入場。跟著丁荷梅,帶著丟丟,就站在楊威集團側門綠化帶的地方看著我。


    我下車的時候投過去一瞥,嚇尿了都——臉上的表情淡定得跟還魂似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今天我要說的這些話看起來平淡無華,實則承載了太多的命途多舛,字字千鈞。


    “小時候,我常常問我父親——”我開口的一瞬間。都快被我自己給醉倒了。特麽的我認真起來,聲音也還蠻有磁性的哈!


    話筒林立在我麵前,跟一顆顆小蘑菇似的,閃光燈刷刷的,但願不要把我的臉照得像鬼。


    “我常問我父親,為什麽你那麽厲害?在學校裏,大家親熱地喊你羅教授,遇到什麽不懂的問題都過來跟你探討請教。


    你天生就懂很多東西,天生就很聰明對麽?


    父親總是會把我扛在他健碩的肩膀上,告訴我說,這些並不是他一個人的成就。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當時我就覺得,父親說的話好有道理啊!我一定要把他的這句話奉為金字真言!


    當然等到我會讀書了以後,才知道這句話是人家牛頓先生說的。”


    台下發出一陣吃吃的哄笑,我看了一眼站在角落裏黑著臉的楊慧心——


    心想,抱歉了慧心姐,今天這個機會,我想來想去還是希望按照我自己的話來講。


    我繼續說:“可是今天的‘健康之星’,它不僅僅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就出來的。更是站在巨人的屍骨,巨人的冤屈,巨人那一座座無人問津的墳墓上堆砌出來的!


    大家不要覺得我危言聳聽,我隻是想告訴你們——這世上的任何一條路,一旦偏離了初衷,蒙上過爾虞我詐的權利紛爭,他就不在是一條,純粹的,好走的路。


    二十四年的命齡,十年專利,五年研發,三次換手,今天的‘健康之星’,終於揭開神秘的麵紗,以最完美的姿態站在大家麵前。


    沒有人知道,我們失敗了多少次,懷疑了多少次,甚至想要隱瞞,想要昧著良心在金錢利益與社會利益的衝突下,搖擺不定!


    有人付出名譽的代價,有人付出愛情的代價,有人付出肉體的代價,甚至有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因為當它成為一項商品,成為一項產業的時候,它就已經不再是原始培養皿裏能造福人類健康的那一個小小胚芽!


    從它被研發出來的那一天起,它帶著的使命究竟應該是什麽……還有人記得麽?


    爸爸曾告訴我,學術是沒有國界沒有專屬權的。沒有任何一個科學家,在選擇這一條路的時候是指望靠研究來發財的。


    那些日日夜夜奮鬥在研究最前沿的學者們,他們甚至一生都不會有站在台上說話的機會。


    他們要的是什麽?是青黴素劃世紀的挽救,是dna雙鏈問世的轟動,是一個個被挽救的生命體臉上重新綻放的笑容。


    你們不需要記得羅毅,不需要記得黃健斌,更不需要記得我們這些坐在父輩功勞簿上吃喝的莘莘學子。


    但我請你們記住一個名字……她叫明麗麗。”


    一瞬間,全場嘩然。


    我想蘇西航在讓我提起這個女人的名字之時,他一定想過現場會是這樣一番狀況。


    “明麗麗是誰?”


    “沒聽說啊?”


    “難道‘健康之星’另有隱情?”


    我看著眼前直播的大屏幕,用最自信的微笑麵對鏡頭:“她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卻又是這世上最不平凡的女人。


    隻有她,是真心熱愛著自己的本業,從不以任何名利為跳板。


    她踏實做事,善良做人,縱然不曾以最光鮮的姿態走進陽光最普照的視角中,卻依然是‘健康之星’裏最不能抹去的名字——”


    就在這時,整個新聞報告廳的大門突然被人撞開。


    我眼看著兩隊特警魚貫而入,哦?林語輕也來了!


    還有狗,穿著黑背心的各種邊牧,金毛,拉布拉多——


    唉,各個都比我們家小西智商高。


    我知道這種專屬警犬是搜爆犬,一般地鐵口機場廳都會有,用來檢驗危險品的。


    負責指揮的警官帶來了一個非常恐怖的消息——


    就在楊威大廈的地下一層,被發現安裝了六處的tnt,爆炸威力足以將整個大樓摧毀。


    現在……要求我們全員撤退!


    炸彈?!


    現場亂作一團,那些記者還真是敬業,事到如今了還不忘一邊逃一邊跟蹤報道,估計這一條新聞可比我在台上誇誇其詞了十五分鍾要帥氣得多!


    林語輕護著我走,我本來是拉著楊慧心的。結果人群一衝,我才發現我把我們女老總弄丟了!


    這會兒已經逃出危險區域了我才急得掉眼淚,我說楊慧心哪去了!林語輕說他也沒看到,讓我先上車,並快點給蘇西航打電話報平安。


    我也沒聽他的,瘋狂地撥打楊慧心的電話,她居然還接!


    “慧心姐你哪去了!”


    “羅綺你逃出去了沒有!”她在那邊吼,但周圍一聽就是亂糟糟的。


    “我……我已經沒事了!”我說你在哪啊,出來了沒有!


    “東門一個電梯壞了,十層以上還滯留了好多員工。我要留在這兒!”


    我大罵她說你是傻逼啊!疏散有警察,你一個女的混在裏麵填什麽亂!


    “你廢話!我是楊威集團的老板,我的員工我能不管麽!”


    我哭著說,我說你聽我的,這炸彈是誰放的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本來就跟你沒什麽關係,你已經無辜被蘇明辰害慘過一次了,千萬不能再有事了。


    否則我們一輩子都覺得對不起你!


    “羅綺,‘健康之星’是你父親的心血,你為了它可以赴湯蹈火。


    楊威集團也是我父親的,隻要我一天還是這裏的總裁我就要為我父親的公司負責。樓可以不在,但我絕不可能丟下我的員工——”


    “楊慧心!你特麽的跟蘇北望真心是一對!你給我活著迴來嫁給他——”我衝著電話裏的嘟嘟聲喊,喊著喊著就過來一男人,上來就捉住我的肩膀給拎了起來!


    “你說什麽?慧心在哪?!”


    我一看這男人,不認識啊?


    長得倒是,個子能有一米九,濃眉大眼的五官棱角特強勢。


    超級像那種帶點混血的男裝模特,我特麽心想,這麽帥一老鮮肉你誰呀?


    “告訴我慧心在哪?!”他一吼,分貝把我差點嚇尿了。


    我哭哭啼啼地指了指大樓,那男人二話不說就往裏麵衝。


    有防爆警察要來攔住他,就見他一左勾拳揮過去。丫的襲警襲的沒商量啊!


    “你放開我,我太太還在裏麵,她還懷著我的孩子!”


    我看看林語輕,我說什麽情況?


    林語輕攤了下肩膀,說楊慧心上個月結婚了,你不知道?


    我默默合上了嘴:“她沒說……”


    “楊慧心說過想要把楊威集團賣個好股東的,這幾個月來都在談,但始終沒有對路的。


    隻有這個楚荊天,價格合適發展方向也是順路子的。


    但商談的第一天,他就對楊慧心說,你的公司和你,我都看上了。要賣就打包一塊賣,老霸道總裁了!”


    我吞咽了一聲:“那後來呢?”


    “後來楊慧心考慮了一天就爬人家床上,哦不對,是人家車裏了。


    她說你和蘇西航實在太不給力,要麽還是她結婚給蘇北望衝喜好了……”


    我抹了抹額角的冷汗,特麽的這叫什麽事兒啊!


    就在這時,警報突然解除了。最後一波人群從大樓裏湧出來,


    我看到那個叫楚啥玩意的懷裏抱著他老婆,身上拽得防塵防爆毯,就跟婚紗似的特別養眼!


    當時我就想明白了,不管是名門大家閨秀還是普通的家庭怨婦。愛情都不是依靠追著攆著就能守住的。


    以前我對周男是這樣,以前的楊慧心不也是隻被蘇北望當成附屬品才會漸漸愛上蘇西航的麽?


    等到女人真正獨立起來,優秀起來,自然會有優質男過來‘咚’你!


    ————


    “你是說,楊威集團樓下的那些炸彈裝置是遠程監控的?”坐在病房裏,我一邊給蘇西航削水果一邊問林語輕。


    “對,警方已經找到遙控器了。”林語輕說:“一個黑色的遙控器,但是電池板被拆掉後丟棄在垃圾箱裏。”


    我倒吸一口冷氣,我說天哪,我們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是不是?


    “到底為什麽啊?”我表示依然不能理解:“蘇明辰已經部署好了一切,完全可以把我們連鍋端了,為什麽不按下引爆器呢!


    蘇西航,你說國際刑警那邊真的能抓到他麽?這人在暗處玩陰的,又是不要命的貨。他想要對我們下手隨時都可以,我們總不能不出門不工作,全都遷走吧?”


    我稍微有點煩躁了,還有什麽比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證來得更傷感呢。


    “別擔心,羅綺。”蘇西航倒是淡定地很,說真的,我最愛他這一幅胸有成竹的倒黴樣!


    這時有護士進來敲門:“快遞,給蘇西航先生的。”


    一聽快遞我就緊張!


    這年頭,快遞裏不是炸彈就是子彈。我下意識地擋在蘇西航麵前,跟護食兒似的。


    小護士白了我一眼,那意思大概是,別以為你男人帥就人人想搶。


    她甩給我們的快遞扁扁的,應該隻是個文件而已。


    林語輕說不可能是炸彈,這厚度,最多就是一張紙。


    我說那也有可能是有毒氣體。


    蘇西航說我神經病。


    他把快遞單拆開來,果然就隻有一個小信封。


    展開是一封信!


    信?


    用鋼筆寫的,手寫的,字跡可辨。


    【蘇西航,羅綺:


    這一次,我認輸了。我用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時間,想要製裁我眼中這個肮髒不堪的世界。但是今天,我不得不承認,恨可以壓過愛,而愛可以壓過一切。


    也許在你們所有人心裏,我是個十惡不赦的變態,雙手沾滿無辜的鮮血,做著那些不折手段的壞事。


    其實你們比誰都了解,我不過是提著一雙木偶線,所有的刀子,都是你們互相捅的。


    曾有位朋友告訴我,法律是人類發明中最美好的東西。


    他給人施加了強製的修養,給人限定了最後的道德法則。他不限定你為善的上限,卻告訴你什麽惡是不能做的。


    因為每個人心裏都有那麽點陰暗麵,想想就可以,但不要做出來。上腸聖扛。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願開先例,也不願染血。可是你們,真的比我想象得強大太多倍——


    讓我不得不用最原始低級的方式去反擊,現在想想,還真的特別沒麵子。


    所以事到如今,我想我沒有必要再找你們了。而你們,也沒有必要找我。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卻也無處不在。


    壞人的作用,是逼出每個好人麵具下最猙獰的真臉孔。當你們發覺自己贏不了我的時候,其實是因為你們贏不了自己。


    我就是你們身後的一雙眼睛,盯得所有人都如芒在背。謊言,欺瞞,自私,狹隘,隨著所有負麵的情緒而滋生起來的惡念,將無孔不入。


    當然最後還有一場戲可觀,我不會告訴你們是什麽,怎麽抉擇怎麽收場,是你們自己的事。


    各安天下,好自為之。


    蘇明辰】


    我快速瀏覽完了這封信,然後怔怔地看著蘇西航,我說什麽意思啊?這就算是……結束了?


    “是你在新聞發布會上對明麗麗的那番言論,讓蘇明辰放棄了按下炸彈引爆器的決定。”林語輕說。


    我啊了一聲,扯著蘇西航問:“你……你叫我在演說上位明麗麗正名……是因為你想用這種方式?”


    “他的母親,是他心目中最後的一絲善念了。”蘇西航拉過我的手,叫我靠在他胸膛上:“我做了賭注。我賭他還有人性,我賭他……能夠跨過善惡之間非懲處不得已安寧的極端態度。


    這世上消滅敵人的辦法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殺死。


    尤其是這樣強大的一個敵人,我們根本不可能殺死他。與其提心吊膽地等著他無孔不入,還不如……真真正正地主動出擊。”


    我看著手裏的信箋,輕輕歎了口氣:“所以,蘇明辰已經走了……帶著一身自娛自樂的光輝榮耀,懲罰了我們所有人以後,就這麽走了?


    那他到底算是輸了還是贏了?”


    蘇西航說沒所謂輸贏,因為敵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他。


    我長出一口氣,但又覺得心裏隱隱的不怎麽踏實:“那他最後這一句話算是幾個意思啊?


    什麽叫,還有一出戲。”


    蘇西航咬著嘴唇,沉默了幾秒鍾:“羅綺,我和我父親,決定去自首。”


    “啊?!”我驚了一下,說昨天黃健斌還跟我打過電話呢,聽那個話的意思,好像也打算去自首。


    “蘇明辰說的不錯,法律的可愛之處就是教給每個人……無論善惡緣由,無論人情恩仇——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我父親殺了人,應該受到製裁。我隱瞞罪證,理應付出代價。


    至於你,羅綺……”蘇西航伸手撫摸著我濕潤的臉頰:“堅強一點,不管真相有多難熬,請記得,愛你的人初心不變。”


    “你……會受到很重的懲罰麽?”我弱弱地問。


    “不會,最多拘留幾個月。但是法醫是不能當了。不用擔心我,憑我的才學和資曆,已經有多少下家像我拋出橄欖枝了。


    這兩天拒offer拒得手都抽筋了。”


    我的淚水慢慢淌進他的被子裏,子塞得很難受。


    我說我等你,舒婷連五年都能等,我大不了等你幾個月。


    等我們都脫胎換骨,重新麵對的時候……也許就什麽都能放下了。但前提是,你一定一定要平安地從手術台上下來。


    其實我之前偷偷去問過了主治大夫,他嚴厲地口風還是一點沒鬆。


    以蘇西航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便熬的過第一關順利摘除部分肝髒而沒有因為膽囊壁粘連而猝死——他也有可能會因為術後難以順利產酶代謝……導致其他器官衰竭。


    我怎麽會不知道?他就是在給蘇北望換命……


    我不想他死,卻沒有辦法去阻止,我甚至不能告訴他我懷孕了。那隻會徒增他抉擇的痛苦……


    我終於明白,女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她們可以隱忍到這樣的程度。就像今天的我一樣——


    當天晚上,我一直留在醫院裏陪伴著他們,明早九點準時進手術室。所以這個晚上,是屬於我們的時間。


    在同一間病房裏,蘇西航提議三個人鬥地主…


    我擦咧!蘇北望居然同意了!


    於是我們手把手教他,才發現他也有……這麽笨的時候。


    那天晚上我們故意沒有說太多感性的話,好像一直很快樂。直到連主治醫生都紅著眼睛說,你們好去睡覺了,我也要迴家保證充足的睡眠。明天……咱們一起創造奇跡。


    我趴在蘇西航身邊靠了整整一個晚上,期間給我媽打了個電話,但她沒接。


    我猜她肯定也很緊張。她了解我,也就了解蘇西航對我有多重要。所以故意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留給我吧?


    天亮的時候,我在蘇西航的臂彎裏醒來。


    出門看到走廊裏,很多親人朋友都來了。


    蘇南薰和華曉婷坐在那邊,林語輕站在她們身側,然後遠遠看到一個很潮的老頭屁顛屁顛端著些早餐咖啡什麽的過來——


    哦,原來是林語輕的父親林子賦啊。


    這老爺子跑出來湊什麽熱鬧?我看到林語輕拉著蘇南薰的手跟他打招唿,特麽難不成是見家長見到這個地兒來了?


    我深表不能理解。


    我四下看看,好像還少了幾個人。


    “大姐,東唐不過來麽?”


    蘇南薰說他會晚一點,剛剛跟韓若初打過電話的,說他們兩個一會兒到。


    我哦了一聲,這段時間蘇東唐的確是住在韓若初那裏療養的。年輕人身體好,那點傷這一個月也好差不多了。估計小兩口正膩歪著呢,我之前還給若若打電話說你們輕點折騰,這頭三個月呢!


    再往周圍看看,我覺得好像還少了點什麽?


    奇怪了,黃健斌怎麽沒來!


    難道是不敢見我?我心裏感覺怪怪的——


    既然都打算自首了,我雖然怨恨他,但也不至於當麵打他罵他吧?


    兒子這是要上生死攸關的手術台,他當爹的不出現算是幾個意思啊。


    我借口去洗手間,繞到陽台那邊捏著猶豫了一會兒。


    後來一咬牙,我打了個電話給黃健斌。


    【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關機?


    今天這麽大的事兒,他關機算什麽鬼!


    我想是不是這老頭心理素質太差,壓根不敢知道消息,生怕我們有人通知他……


    媽蛋的,你當初殺我爸的時候心理素質怎麽那麽好!


    你假惺惺跑到我家來噓寒問暖的時候,怎麽就不會覺得緊張!


    現在害怕了,老天也要是懲罰你,就把你兒子的命收了去——啊呸!


    蘇西航……也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親啊!


    我到底要糾結到什麽程度才夠……


    想到這,我眼睛又濕了。剛想掏紙巾擦一擦,身後啪嚓一聲,被一隻肥厚的手掌按住!


    “小姑娘,別擔心,要相信這世上好人總是有好報的。”原來是林家老爺子,老爺子真雷鋒,跟個後勤隊長似的。這會兒不知道又過來給誰買咖啡呢。站在自動販賣機麵前一頓拳打腳踢的!


    “林老先生,謝謝你過來看望他們。”我揉了下眼睛,擺了個端莊些的笑容。


    “我也不是單純來看他們的,”林子賦把飲料抱在懷裏,臉上的表情稍微有點複雜:“這種事,隻有真的親身經曆過的人才會懂。


    想當初,我哥哥就是肝癌去世的。”


    我輕輕啊了一聲,小聲道:“這樣啊……所以北望和西航的事,讓你也……”


    “我父母去世的早,全靠哥哥一手撐著家裏的事業。送我出國念書,想讓我成才獨立,我卻一點不爭氣。


    他怕我將來不走正路,餓死沒飯吃,直到病重的最後一段時間還在為我殫精竭慮籌謀未來。


    可惜我直到他去世的前一天……才知道他已經病了那麽久。


    真羨慕這兩個兄弟,他們至少還有為彼此賭一把的機會。”


    林子賦說完就搖搖頭走了,我站在原地捏著他遞給我的咖啡,想了想肚子裏的孩子,又給塞迴那個販賣機裏了!


    八點半的時候,兩張病床一前一後被拉了出來。兩個手術室正對門,所以他們要錯肩而過。


    目光相接的一瞬,主治大夫叫停。


    他摘下口罩皺著眉,把一份風險協議放在蘇西航麵前:“我一直把這個留著。就是要確定你在最後這一刻如果還不反悔的話,再簽。”


    蘇西航輕輕挑著唇角笑了笑,然後轉過臉看著身邊的蘇北望。


    他用自己正在輸液的左手握住蘇北望的手,同時抬起右手毫不猶豫地抓住筆。


    可就在要落下的一瞬間,走廊遠處突然傳出一聲:“等一下!”


    所有人都驚呆了,抬頭往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西航,不要簽字……讓我來簽。我也是ab型血,我已經堅持健身一個月,什麽脂肪肝高血壓都沒有!我很健康!”


    那人氣喘籲籲,滿頭大汗,一張臉因焦急而變得扭曲,眼睛裏卻閃著執著又堅定的光。


    “你是誰啊?”大夫詫異道。


    “我……”男人的聲音漸漸哽住,啞了啞咽喉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是他們的……父親。”


    蘇明遠一把將外套扯下來,兩步跨上前在風險書上簽下字。


    再抬頭的時候,我看到他滿臉都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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