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望仰著頭看看我,潛意識地送身邊摸索了一下。找到被蘇西航砸碎的眼鏡後,倒並沒有很顯嫌棄,這是直接戴上。


    然後他抬手微微衝我擺兩下,我以為他是要我拉他起來。


    “我們,要麽去天台說?”我輕輕俯下身。扶著他站起。


    已經立冬了,夜裏的風不是一般的凜冽,今天尤其刺骨。


    我想我認識這個男人的時候還是個穿裙子的季節,而緣分終究像是生如夏花的蜉蝣,躲不過天劫卻也怨不得任何人。


    “還疼麽?”蘇北望突然拉起我的手,目光落在包紮潦草的繃帶上。


    說實話挺疼的,我咬了咬唇抽迴手:“蘇北望,一定要等到……看到我也受傷了,你才願意相信西航的話麽?”


    “你不是說不談別人,隻談我們兩個麽?”


    我終於意識到,其實要吵架或抬杠,我不僅不是蘇西航的對手,就連蘇北望的對手也不是。


    隻不過他們兩人的犀利風格略有不同。哥哥是靠捕捉對方話裏的漏洞然後一擊必中,弟弟則是不分晝夜地犯賤胡攪蠻纏。


    “好,那就談我們兩個。”我把手藏進風衣口袋裏,寒意卻毫無削弱地穿透全身:“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蘇北望你先不要反駁我,我不是白蓮婊也不是聖母花,


    我對周男那樣的前夫都能盡仁義到那種地步,何況是……你?”


    “我了解。”蘇北望輕笑一聲:“你和西航,是擔心我為了成全你們才隨便找個人寄托情感的。


    告訴他,少跟那個姓莫的心理變態瞎混。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需要隨時隨地都博弈。


    我就不能……是真的對慧心餘請難忘麽?”ad_250_left();


    “你當然可以,”我抿著唇點點頭:“可如果楊慧心也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在一起的,所有人都會為你高興。”


    “你又怎麽知道她不是真心實意的呢?人心如此複雜,感念會隨著時間和身份發生逆變。


    楊慧心發生過的迷惑,難道你羅綺就沒有麽?”


    我啞了啞聲音,差點衝口一句‘氣死寶寶了’!


    好不容易調整出平靜的心態,我用力唿吸幾次:“蘇北望。我自認為我已經盡力把所有的傷害值都調整到最低了。


    即便……曾經迷惑曾經難過,但我欠你的那些身不由已,你也已經從其他地方狠狠地還擊了我。


    不管你未來要做什麽決定,我和西航都不可能真的阻止你。


    所以我隻想說,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請不要再誤會西航了。他對你的情誼雖然摻雜了太多奇葩,但終究是真的。”


    “所以呢?”蘇北望抬手捕捉到我的臉頰,沿著我被風吹亂的發梢輕輕撫順:“得不到我真實的祝福,他就不會釋懷對麽?


    我以為他這樣的人,夜路走再多都不會遇到鬼唉。


    羅綺,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到現在……都還沒碰過你吧?你很著急?”


    仿佛穿心一箭,硬生生把我的靈魂拽出來慣在地上!


    我怔了有三秒鍾,旋即反手就是一耳光。


    這是我第一次動手打人……就連周男都沒能享受過這個榮耀!


    “蘇北望你混蛋!”


    我手上包著紗布。所以與其說是耳光,不如說就像小貓爪子撲了他一下。他一點也不疼,而我的心卻疼得像要被踩碎了一樣。


    而下一秒,蘇北望突然將我收入懷中。雙臂虯枝一般收緊,一下子就榨出我放縱的哭聲。


    我還能捕捉到他懷抱裏最真實的心跳和襯衫上熟悉的味道,我還能確認我曾經貪戀過的這幅胸懷裏有愛過的痕跡不能再被打擾。


    我抱住他的肩膀哭得很兇,風聲車聲統統聽不到。隻有他在我耳邊濕潤的唿吸夾雜著喃語。


    “對不起,羅綺……”


    我捶他的胸口,直到捶的手掌再次鮮血淋漓:“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要你祝福我!蘇北望,我求你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會弄成這個樣子!”


    我想感情本來就是沒道理的,我明明不愛你,卻希望你能祝福我。


    因為我們終究無法形同陌路,無法相忘江湖。


    從我決定招惹你們這對雙胞胎的那一刻,就必須經曆這樣一場煉獄。即便沒有任何陰謀詭計爾虞我詐。我們仍然無法平常心。


    “羅綺!”蘇北望抓住我的手,將我按在天台的欄杆上:“別動,聽我說!”


    他的手上沾滿了我的血,按在我臉頰上撫著淚水交織成一片狼藉。


    他捧著我的脖頸我的臉,眼睛裏彷如融進冬日絢爛的煙火般熾烈:“羅綺,告訴西航不需要擔心我。我要做什麽事,總有我的打算和目的。再大的風浪都見過,沒那麽容易被任何人牽著鼻子走……


    還有,我很快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啟蘇設立在東南亞那邊的分公司處在前期試水階段,效果還是很可觀的。


    等我把中科的事項調整好,就離開s市到那邊去。”


    “你要走?”我驚道:“那你……什麽時候迴來?”


    “可能就……”蘇北望突然伸手摘下那已經破損的眼鏡,隨手丟了出去。然後俯身吻了下我的額頭:“不迴來了。”


    我誒了一聲,剛想要問點什麽。蘇北望卻白著臉色衝我擺擺手:“風大,迴去吧。”


    我說好,於是輕輕放開他的肩膀。可就在轉身的一刹那,蘇北望突然就跪倒了!


    一手撐著地麵,一手掩著口。他劇烈地咳了幾聲,慘白的指關節縫裏瞬間湧滿殷紅色!


    “蘇北望!”我幾乎被他嚇死,趕緊撲上去扶住他的肩膀:“我去叫醫生,你——”


    “迴來……”他聲音沙啞著把我扯住,反手抹去唇角的血色:“我沒事,那混小子下手重了。”


    按著我的肩膀,蘇北望撐了幾下才撐起身子:“別大驚小怪的,迴去吧。”


    “可是——”我追上去,看到宋夜站在出口附近,手裏拿著蘇北望的外套等他。


    “要我送你麽?”蘇北望披上外衣轉身看看我。


    我怔怔地搖頭,抖了抖唇道:“你……真沒事?”


    “別跟他說。”蘇北望用帕子擦了擦手:“打架打不贏他,我很沒麵子的。”


    我叫了輛出租車迴家,本想著趁我媽還沒迴來好好收拾一下的。如今已經快要十點了,我除了累就是痛,心裏堵了一票的負能量。


    手機一響,我撲過去就接。


    “羅綺你迴家了麽?”蘇西航似乎正在開車。


    我嗯了一聲,說剛到。


    “那就好,早點休息吧。明天我看看,是晚上的航班對吧?”蘇西航指的應該是要去接我媽的事:“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我陪你去接阿姨。”


    “蘇西航……”我輕輕叫了聲他的名字:“你,晚上過來好不好?”


    “恩?你大姨媽不是還住你家呢麽?”


    我剛想吼他,可惜連發飆的力氣都沒了:“我……我的傷口又破了,不知道怎麽弄……”


    其實我真沒那麽嬌氣,隻是很想他,突然就很想很想他而已……


    蘇西航沒說什麽,二十分鍾後就把車停到了我家門口。


    他一進門我就撲上去,摟著他的腰好幾分鍾也不肯放。


    最後被他揶揄我說像是性饑渴似的,氣得我頂起膝蓋就是一擊。


    他把我推到在沙發上,吻了一會兒才放開。


    “你既然剛迴家裏,是不是又跟蘇北望談了談?”


    我點點頭。


    蘇西航的臉色馬上就換了一副撲克牌老k狀:“他怎麽你了?”


    我的臉騰一下就紅了:“沒……”


    “抱了麽?親了麽?”大手捏著我的脖子,一種淩虐的快感油然而生。


    我搖頭,可是搖得不是非常堅定。用力掙紮開蘇西航的手:“你……你聽我說完啊!我打他了!真的,我可牛逼了!


    一個耳光過去就把他打得吐血了!”


    蘇西航摸摸我的額頭,其實本意是想嘲諷我是不是在發燒說胡話。然而我心裏有鬼——


    “隻有額頭!真的隻有額頭!”尼瑪,這還沒等逼供呢,我就招了……


    蘇西航狠狠地用手背胡亂擦了擦我的腦門,然後又跑進洗手間拿了毛巾和香皂出來。


    我抽了抽眼角:“你用不用那麽誇張!”


    “不管,你再敢讓他碰你,我就用解剖刀把你的皮割下去。”


    我看著他泛起寒意的雙眼,默默往沙發後麵蹭了蹭。


    “過來。”


    我搖頭似撥浪鼓。


    他一拍大腿:“叫你過來!手給我看看!”


    我弱弱地爬迴去。


    蘇西航皺著眉:“看在你傷成這樣的份上,想必是為了守住清白而做了殊死抵抗。恩,朕心甚慰。


    給——下迴把這個裝包裏!”說著,他從口袋裏拿出來個噴霧小瓶:“以後蘇北望要是再敢騷擾你,直接瞎他兩眼珠子就成。”


    “這……什麽鬼啊?”我擺弄著小瓶,看外包裝跟我包裏的消毒噴霧差不多。


    “防狼的,我們警署的女警都會配備。”


    我說好,下迴防你。隨手就給丟包裏去了。


    樓上的洗澡水已經放好了,我躺在浴缸裏,單手伸出去。


    蘇西航就坐在浴缸邊緣給我換藥。


    我還是挺不好意思在他麵前赤條條地裸露身體的,所以全程都蓋著毛巾。


    “你去找林語輕,說了些什麽唉?”為了防止他偶爾往我身上走神而弄壞我的傷口,我決定起個正經點的話題。


    “這事問他也沒用,恐怕還得迴去找我爸。”蘇西航說:“甚至連我爸都沒用,再往上一輩牽扯,怕是我奶奶都逃不脫關係。”


    我知道蘇西航的奶奶還在。爺爺去世後,家族大權在一段時間內是老太太掌著的。老太太今年都要九十了,性格挺孤僻的,說是在國外頤養天年,蘇明遠經常過去看她。


    “奶奶的身體也不如從前了,從去年過完年,就不大能下床了。我也有好多年沒見她了。”


    我想,祖輩都是最疼孫輩的。蘇西航跟他父親的關係不好,但跟奶奶總還可以吧?


    “那奶奶,是不是疼你多一些?”


    “還好,奶奶其實最疼東唐。”蘇西航說:“這也難怪,奶奶和華阿姨是難得融洽的婆媳關係。一向把華阿姨當女兒似的待。


    當初為了把蘇北望接迴來,估計是讓華阿姨受了不少委屈。


    後來她也生了男孩,老太太自然是滿心想著補償。


    雖然爺爺的遺囑尚且未得到全公開,但我們這些人心裏都是有數的。


    別看啟蘇現在整個握在蘇北望的手裏,但他和我一樣,各自都隻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大姐有百分之十,小弟東唐占了四十多。”


    我覺得我不該這麽問,但實在是秉不住:“那你們,一點都不會覺得不公平?”


    “有什麽不公平的,我們兩個本來就是私生子。爺爺奶奶也是考慮到華阿姨這些年的辛苦和委屈,蘇北望這麽盡心盡力地為啟蘇,也不過就是想報答她的養育之恩。”


    我說那這麽想就可以解釋得通了,難怪你爸爸不喜歡你,敢情是因為你把你家小弟給帶壞了啊。


    “可能有這方麵原因吧。”蘇西航收起藥箱,找了塊幹淨的浴巾幫我擦身:“我一迴蘇家,東唐就被我身上那不羈的王子氣質所深深折服!說什麽都不要念商科,起先奶奶爸爸他們都不同意。後來還是我冒充家長授權申請書,給他報了科大計算機高培少年班,那年他才十五歲。”


    “你可真坑。”


    “家裏的錢有蘇北望負責賺,我們家小王子就是可以做他想做的事,這才叫人生贏家。”蘇西航一邊幫我套睡衣,一邊說:“不過現在的情況複雜了好多,如果這個什麽蘇明辰真的是蘇家的子孫……


    再嚴重點,萬一他媽媽的死也與蘇家有關。那仇恨可就真的是不共戴天了。”


    我表示,你們有錢人真會玩。動不動就玩出幾個同父異母同爺異奶的,這不是堪比人創造出鬼來嚇唬自己一樣蛋疼麽!


    “都一樣,人本性好色,跟有沒有錢沒關係。”


    我撇撇嘴說那可不一定,你看我爸我媽,那才叫白頭偕老一生一世一雙人呢。說完我就拎著浴巾屁顛屁顛下樓:“說起我爸,唉,已經好幾天沒給上香了!”


    蘇西航沒有馬上追上來,好像在原地發什麽呆。


    “下來呀,你也見見我爸!”


    “哦……”


    躺迴到我的臥室,我精神很緊張地等著蘇西航洗澡。


    之前他問我可不可以,我說其實已經差不多結束了,一點點不要緊,用消毒洗液洗洗就是了。


    蘇西航說他倒是沒什麽潔癖,畢竟在大多數時候,他可以愛我愛到解剖了我哦!


    在自己家裏做羞羞的事總有一種緊張的負罪感,我蹲在衣櫃前一心一意地挑內衣。結果後屁股上被蘇西航踹了一腳:“幹嘛呢,跟挖地雷似的。”


    我委屈地拽出來兩件:“你說黑的好還是粉的好。”


    蘇西航一愣,默默地吞了下喉結:“羅綺,你問的是……內衣?”


    我怔了怔,廢話,除了內衣還有什麽黑的……粉的?


    臥槽!蘇西航你這個變態!


    我臉上一紅,抬手就要捶他。結果被個死男人一把掐住腰眼,又敏感又酥麻的地方讓我整個人不用自主地顫抖起來。


    “死變態,是內衣顏色啦!不是……不是那個!”


    “我知道不是那個。但我就是想看看那個……到底黑的還是粉的?”說著他把我整個一翻,躋身撲上來。


    聽他這樣的下流穢語,我不但不會覺得恥辱,反而更滋生了一種壓抑難休的期待。


    蘇西航吻著我,靈活的舌尖掃遍我一切隱藏資深的敏感。


    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是縮小了幾萬倍,牢牢地控在他的掌握之中。


    快到狀態的時候,他問我用不用戴上措施。


    我說家裏沒有,而且那個都還沒有完全結束,應該沒什麽問題的。


    “還是注意點衛生比較好。要不我下去便利店買?”他倒是比較顧及我的身體健康,這讓我很感動。


    我說沒事,包裏有消毒洗液,我一直用的。說著,我翻包噴了點在手上,正準備摸勻。


    “什麽東西啊?”蘇西航一臉嫌棄的看著我:“這種日化品有沒有毒啊,還是少用為妙。”


    “沒事,純草本的無刺激,若若給我代購的。你試試——”說著,我賤賤地按了一下,噴在蘇西航‘身’上!


    我不誇張地說,他當時得反應就像是被滿身大漢給群爆了一樣。一聲慘叫足足能把整個小區的人都招來!


    我以為他是裝的跟我開玩笑,等將他臉上的表情和我手裏這瓶‘防狼噴霧’對比起來的一瞬間——


    “蘇西航!你……你你你!你怎麽樣!”


    “羅綺……我他媽的上輩子到底讓你墮了幾次胎你要這麽整我!!!!”


    我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對不起對不起!我拿錯了!”


    其實心裏竊喜的不行,幸好我隻是塗在自手上,然後賤賤地噴了他一下。否則這會兒坐在火盆裏的人應該就是我自己了!


    防狼噴霧的主要成分是辣椒油樹脂和辣椒素還有些紫外線染劑。


    我已經開始腦補在未來的某些天裏,隻要一關燈,蘇西航是不是就能頂著一支夜光棒在屋子裏遊蕩了!


    這畫麵……真心是美得我不敢看啊!上台尤圾。


    “水啊——”


    “哦哦!”我看他的痛苦正以每秒鍾十倍的速度放大著,頭腦一熱,衝進洗手間將一盆涼水端過來!


    “倒!”


    蘇西航似乎正要掙紮著起身,而我光聽到一個‘倒’字就劈頭蓋臉地衝著他身下澆了上去!


    他執著地看著我,兩眼水霧迷離:“我是說到外麵洗……”


    當天晚上,我們再一次愉快地迴到醫院度過的。


    還好我隻是輕輕壓了一點,沒有造成他功能性損傷。但是無論我說多少道歉的話他都不睬我。


    我戳他脊梁:“好了啦,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這東西……不是你給我的麽?今天就當試用期了……”


    “少廢話。離婚,分手,打孩子!”


    我說好好好,分分分,你要多少分手費,我這就去提給你。


    蘇西航從病床上翻過來,一把扭住我的肩膀撲上去,拖著哭腔:“你賠我一輩子你把我整廢了……


    我這麽多年的清白健康之身——羅綺你給我說老實話!你和楊慧心,其實都是蘇北望派來對付我的是不是!”


    我抱著他的肩膀說不哭不哭咱不哭了。養養就好了,小蘑菇早晚會長成大蘑菇的,今天就當是灌溉了!


    “滾!”


    -————


    我媽迴來那天就問我說床單怎麽迴事,我說屋頂漏了,我端著盆子接雨水,不小心扣了一床。


    蘇西航沒能順利來接我媽,因為用大夫的話說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的日常生活將會像是做了痔瘡手術一樣走路扶牆根。


    我表示,大夫當時沒有跟你說要截肢已經很客氣了。


    “羅綺你別得意!等我好了早晚做得你下不來床!”


    我說嗬嗬噠,我麻麻迴來了,你木有機會了~


    這早上我去公司,正準備洗手進實驗室呢,部門同事趙薇薇就把我叫住了:“羅姐,你過來看一眼這個發生皿,我覺得有點問題。”


    我說好我這就來,剛一轉出門就撞見了蘇北望。


    事情過去十幾天了,我幾乎天天泡在實驗室裏,隻有開會的時候才跟他見過一麵。


    後來我倒是抽了個時間去看了次楊慧心,不管真心假意的,那天情勢那麽危急她也算是照顧了我。


    因為她昨天才出的院,所以原定的認資招待會將從上周一推延到下周一。


    一切都在風平浪靜裏進行著,我也不知道很快……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所以此時看到蘇北望來找我,我挺驚訝的:“你有事?”


    “也沒什麽,”他把我帶進隔壁的休息間,將剛剛一直放在身後的文件袋拽了出來:“這個給你,我明天要出國參加一個會議,下周一迴來。等我迴來以後你把這東西還給我……


    記得,在此之前不可以打開。”


    文件是密封的,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隻有薄薄的一張紙。


    我說你的意思是叫我保管麽?


    “對……”


    我咬了咬唇,說要麽你還是找別人吧。


    “羅綺你怕我會再害你麽?”


    我搖搖頭,說不是這個意思。可是……


    “你也可以交給蘇西航,但請記住,在我迴來之前不可以打開。”蘇北望的表情太認真,以至於讓我無法拒絕。


    我說好吧,我會把話帶到,但是你知道的……他可未必聽我的。


    蘇北望隻是輕輕點了下頭,沒迴答。


    “對了,是不是下周一就是有關楊威集團的認資發布會了?”我追問了一句。


    “是,我會在那之前迴來的。雖然時間有點緊,但這次k國峰會主要是就是針對b類保健藥品國際準則資曆的相關研討,比較重要。我會和慧心一塊去。”


    “哦……”我有點尷尬地垂下頭,那感覺就好像聽到前男友說要蜜月一樣:“可是我還是有點擔心,你這樣高調地擋了楊立勇的路……”


    “慧心已經按約支付了百分之八十的對價股份,如果協議不成立,啟蘇要賠付的金額不是個小數目。”蘇北望認真地看著我:“羅綺,還是那句話,我做事心中有數。


    研發部這裏,就交給你和顧經理了。項目抓緊點,爭取在年前讓我看到實質的進展。”


    我說我懂,你放心吧,我不會偷懶沿用以前的研發成果。這一次從選藥到測算,初期建皿都是新的。


    “羅教授說過,學術之所以偉大在於我們每天的發現可能都會意識到昨天的自己很無知。”


    我訕訕地看著蘇北望:“不,這是笛卡爾說的……”


    “anyay。”蘇北望伸手在我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羅綺,我相信,羅教授會為你驕傲的。”


    “等下!”我叫住蘇北望:“你以前,是不是就跟我父親認識?”


    “當然,你忘了上迴專利權的事了麽。”蘇北望沒有迴過頭,聲音淡淡地從前方飄過來。


    我說我不是來跟你計較那件事的。我就覺得,你好像跟我父親……還有很不一般的交情?


    “我是商人,理解不了科學家的世界觀。你想多了。”


    我快走兩步衝上去:“我沒有!我能感覺得到,你對我父親的尊重是真實而深刻的。


    雖然你利用了他,詆毀了他……其實你自己也不好受吧?”


    “再壞的人,也懂得在晚年懺悔禱告。羅綺,別把是非看得太重。你是個藥劑師,用學術說話才是最有力的。”


    看著蘇北望的背影,我覺得他身上那道光——尼瑪一定是偉大的錯覺。


    “羅姐!你快過來啊!”裏麵的趙薇薇在催了,我把文件往桌上一丟,吼了聲來啦!


    “什麽情況啊!”我換上白大褂戴好手套,湊到趙薇薇和另外兩個研究員那邊。


    “陽性,羅姐。”


    “什麽?”我看著趙薇薇手裏的試紙,一道非常明顯的陽性標誌頓時引起了我巨大的疑慮。


    “肝膽酶蛋白的數量是隔一小時記錄的數據麽?”我問。


    旁邊的同事小王連連點頭:“我和小李加了兩天夜班專門盯著的。線性分散增加,無吞噬血紅色跡象。


    但就是有陽性排害反應。”


    “不可能呀,我爸爸的研究報告裏有關於此項試驗不下幾十次的反複測算。奶薊草的抗氧化力不可能會造成樣本脫核陽性反應。”


    “會不會是羅教授的數據有誤?”趙薇薇小心翼翼地問。


    我搖頭:“這個理論首先是在黃校長的專利研究裏被拿來做硬性題設條件的。就好比圓周率等於3.14一樣,如果這個都有錯,那全世界當代數學家的血都白吐了。


    再試一次,用上個月新進口來的離心機做分流。”


    “還做啊?”年輕人就是愛抱怨。


    我說當然了,藥是給人吃的,一點點誤差都不行。


    “好了別偷懶了,上一份報告先出來,我拿去跟顧經理研究一下。”


    下班前我接到了蘇西航的電話,問我晚上有約沒有。


    這兩天我忙他也忙,都沒怎麽顧得上見麵。


    “爸叫我迴家吃飯。我想著,要不要帶上你正式介紹介紹?”


    我連連說不要不要:“我都還沒跟我媽說過呢,要麽到時候讓她跟黃校長講成不?”


    “阿姨不是很喜歡我的麽?你幹嘛整天藏著掖著的。”


    我說我也不知道怎麽開口,而且上次她迴來,一眼就看著陽台上晾的大被單子,壓根就不肯再用全部的眼珠子瞄我了。


    “行,隨便你,那周日見吧。我明天要值班的。”


    我說好:“哦對了,蘇北望出國去開會你知道麽?”


    “知道,臨走前還叫我照顧好他的貓。”蘇西航不屑一顧地說:“那麽醜的土貓,虧他養的一包子勁兒。”


    “他臨走前來找過我,給我一份文件。”我把今天蘇北望跟我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就聽到對麵電話那頭的蘇西航一陣激動的咆哮:“扔掉扔掉!你長點心好不好,上迴優盤的事還沒吸取教訓啊?你別以為這幾天楊立勇那邊沒動靜就能絕對安全,我告訴你,周一認資招待會還沒到,在這之前——”


    我說我知道,但是蘇北望就這麽出國去了,安全麽?


    “他有帶保鏢,而且林語輕的人跟著呢。應該沒問題。”蘇西航重重地歎了口氣:“那是什麽文件,要不我過去看看?”


    我看了看表,說算了吧,今晚跟我媽約好陪她去做冬裝旗袍呢。她們學校老幹部退休聯歡會要她主持呢。


    “反正蘇北望也不讓我們打開看,也不急一時半刻的。要麽周日我去你那再說吧。”我掛了電話,然後傳了條微信給我媽。


    要說我媽這個身材啊,真是羨煞一眾小丫頭。


    五十幾歲的人了,前凸後翹豐腴綽約,腰是腰胸是胸的,這旗袍一加身……嘖嘖嘖。


    我抱著包包坐在她身後直嘬牙花子:“媽,你以後幹脆就把旗袍當日常唄。好多年都沒看你穿過了。”


    印象裏隻有我結婚的時候她穿了一次,那身也挺貴的,之後就束之高閣了。


    “是啊,本來想著小關結婚的時候再穿一次給他當半個媽呢。誰曾想——”媽唏噓了一聲:“小綺,這怎麽說事故就事故,我才離開不到兩個月,進去了啊?


    嘖嘖,這老關夫妻在天有靈得多難受啊!”


    我支支吾吾地說,都是命。反正是可憐了婷婷,這丫頭一根筋的說什麽就不肯換樹上吊。


    “人呀,沒得到的總是最美好的。真要是相處起來了,那才知道合不合適。”


    我撲哧一聲笑了,說聽你這意思好像在爸之前還談過好幾個似的:“喂,你老實講,你跟黃叔一天都沒談過?直接就擇了我爸麽?”


    “死丫頭沒個正經,滾滾滾!快點去排位置去,餓死了都。”


    我和我媽吃完了川菜火鍋,也沒叫出租車,就這麽挽著搭著往家裏溜達。


    今天下了本年的第一場雪,街上到處都是聖誕節的氛圍。


    我纏著媽給我買了一根糖葫蘆,甜膩膩的有點小時候的味道。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騎著你爸的脖子舉糖葫蘆,總是把糖漿黏在他頭發上。”


    我說我當然記得啊,小時候真好,一塊糖果就像是有了一整個世界。不過說起來頭發黏糖果——


    我轉臉看著我媽:“那個……我戀愛了。”


    “哦,哥哥還是弟弟啊?”我媽居然一點都不驚訝,我表示很羞愧。


    “你怎麽知道啊!”之前已經跟我媽明令探討過不打算再去惹人家雙胞胎了,這會兒我八字沒吐出一撇呢,媽直接就把我的話給堵了,感覺真不爽。


    “感情這東西,又不是想壓就能壓住的。”媽點了點我的腦門:“說吧,最後買定哪個了?離手離手!”


    我白她一眼,然後小聲說了句,弟弟。


    “不過媽,他跟我早就有淵源的你知道麽!還記得七八歲那年有次校慶活動,黃叔帶著他那個繼子也來了。


    就那個,把泡泡糖粘到我頭發上還用小桔燈裏的蠟燭燒的那個熊孩子!”


    “啥?”我媽怔了一下:“就那個小不要臉的?但是一邊看著你哭一邊還跟我說阿姨不要緊,燒壞了頭發我以後娶她那個?”


    “恩恩。”我說這你都記得清楚……


    “廢話!”我媽恍然大悟地說:“我當時差點踹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家閨女值千金的,什麽時候輪到便宜他了?”


    我弱弱地說,不值錢了都,結過婚流過產了……


    我媽自顧自言語著:“難怪後來聽老黃說把那小子送本家了,當時也沒跟我們多說,就講人家好像是有名的豪門望族。原來他——”


    “媽,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啊?”我把糖葫蘆湊到我媽嘴邊,笑眯眯地看著她。


    “是……緣分啊。那以後,你們兩個可要多陪陪你黃叔。”媽沒咬糖葫蘆,隻是低喃了幾句。


    我看著她漂亮的眼睛裏似乎有些藏不住的情愫,映在聖誕節前的燈紅酒綠裏,挺多故事的。


    周日我睡到自然醒,差不多已經是下午了才收拾打扮來到蘇西航家。


    丫的是有多能睡啊,我就這時候來還能把他給堵被窩裏。


    “昨晚值夜班了?”我用枕頭敲他屁股。


    “恩。平安無事,坐班看了一晚上美劇……”蘇西航睡眼惺忪,扯著我的手腕將我拉過去就是一頓胡亂摸。


    “哎呦別搞!快起來,我買了菜過來,晚上給你做大餐。”


    “現在就餓……”他眯著眼,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你先把你的包裝皮剝了行不?我要吃你這口新鮮的。”


    “鬧什麽啊,起床洗漱去!”我用被子把他蒙著,然後看了眼正在追貓跑的狗——咣當,劈裏啪啦!


    “蘇西航!它們把你的約翰撞散架了!”


    “沒事,習慣了,已經被小西叼走兩條肋骨了!”


    我笑罵一句白癡,把食材放進冰箱裏,然後挽起手來走到洗衣間去給蘇西航洗那些換下來的衣物:“哦對了,我把蘇北望之前給我帶過來的那個東西放廳裏茶幾上了,你去看看吧!”


    他叼著牙刷,從後麵故意撞我屁股一下,然後說知道了。


    結果等我晾好衣服下去的時候——


    “你特麽的!不是說了不能拆不能拆的麽!”


    之間蘇西航一邊端著咖啡,一邊持著一紙單頁翹腿坐在沙發中央。茶幾上的文件袋早就已經撕開一道裂口了!


    “你覺得我會聽他的話麽?”蘇西航皺著眉頭反問了一句。


    也是……我撓了撓頭,湊過去。


    “這什麽呀?”


    全英文的三麵打印紙,看起來很複雜很高端的樣子。


    我的英文僅限於學術方麵的專業詞,像這種很深厚的商務文件,要讀懂可能需要費點時間。


    “羅綺,”蘇西航的臉色越變越白,抓著文件的手也開始慢慢收緊:“蘇北望走之前,還跟你說了些什麽?”


    “沒說什麽呀。”我搖搖頭:“就是吩咐了幾句工作上的事情,唉……提到我爸的時候,我覺得怪怪的。反正,你先告訴我這是什麽啦。”


    “第一份是保險單,人身意外險。”蘇西航把最薄的那一頁丟給我:“買給他自己的,受益人——”


    我弱弱地臭不要臉著:“不會是我吧?”


    “美得你!”蘇西航白我一眼:“受益人是公司,是你們手裏研發的項目。也就是說如果他有什麽不測,你們的項目將會得到一大筆資金理賠,粗略估計一下有這個數字。”


    蘇西航伸出五個指頭,我一個哆嗦:“五百萬?五千萬?”


    “五千萬……”


    我還沒等缺氧呢,蘇西航又補了一刀:“美金。”


    我大腦一熱,說那太好了咱們組團去把蘇北望暗殺了吧啊哈哈哈!足夠公司這個項目吃十年了!


    蘇西航叫我控製一點節操,別這麽快就清空了,然後拿起下麵那一份:“這個……是個免責聲明書?”


    上下翻轉了一下,蘇西航把目光落在簽名處:“蘇北望之前就說過,對楊威集團的讓股認資計劃會以其個人名義轉讓。


    現在已經收了楊威的八成款……


    而這份免責單的作用,是為了聲明該行為的個人性,與公司沒關係。”


    我問這有什麽區別啊?


    “區別在於,如果違約,責任由他自己承擔。”


    我說我得智商跟剛才得節操一並進入清零了,我還是沒懂。


    “就是說如果他死了,認資協議即便簽訂生效了。公司也可以不承認,楊慧心這七千萬的初始投資隻能向他個人追索!但是他的個人財產——”


    蘇西航拿起最後一份文件,這份是中文的。


    我認識這上麵的抬頭,是‘遺囑’兩個字!


    抬眼看到蘇西航的臉色已經比這幾頁紙還要慘白了,修長的手指緊緊抓住沙發,指關節勒得通紅的:“他把自己名下的股份和全部財產都均分給我們三個兄弟姐妹了。


    而且出具有效文件證明我們是幹淨的不知情被贈與者,時間,要比跟楊慧心的協議提前了整整兩周。超過了公正認證的時限,不管是在後續的追索還是官司上,我們都有抗辯的優勢。


    他這是親手給他自己做了個無解的死局!”


    隻看到蘇西航抓起手機,一個電話就撥了出去:“他媽的!這種時候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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