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深邃的夜色中,一輪明月高掛於天穹。茂盛的草木隨著微風的吹拂,發簌簌的輕響。


    “唿.......唿......哈啊.......”


    在一派靜謐的夜色中,有一個男人在亡命狂奔。


    這男人約有四五十歲的樣子,身形有些微微發福,一張威嚴的國字臉,卻因為過度驚恐而扭曲了。他似乎已經這樣狂奔了許久,衣物已經被鋒利的樹枝草葉鉤掛成一條條的碎布。即使已經殘損如斯,卻也能依稀看出原本豔麗的色彩。若是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是號稱“寸錦寸金”的蜀錦製成。隻是如今上麵滿是汗水、血跡和塵土汙漬,再也不複原先鮮豔華麗的模樣。


    一陣狂風吹過,他似乎聽到了什麽讓他極度恐懼的聲音。中年男人發出驚恐的嗚咽,狂亂的扭頭想要向一旁逃去......


    可惜,已經太晚了。


    “咻——”


    一支弩箭破風而至,閃電般釘入男人的後心,綻開一抹猩紅。強大的衝力讓它直接穿透了男人的身體,餘威不減,死死的釘入遠處的山石當中,猶自微微顫動。


    “環......環兒......”


    中年男人掙紮著吐出幾個字,終於氣絕身亡。


    狂風漸漸止歇,沙沙作響的樹林又安靜下來。


    清冷的月光流瀉下來,莫名的扭曲了幾下,空氣中漸漸浮現出一個深藍色的人影。


    這人手持著一把奇形的弓弩,麵上覆著半張金屬麵具。一身深藍的緊身衣衫上遍布著暗藏的鋒刃,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點點冰冷光芒。


    顯然,他就是殺死中年男人的殺手。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手上的弓弩,始終對準中年男人的屍體。多年的殺手生涯告訴他,永遠不要放鬆警惕,即使麵對的是一具屍體也一樣。


    殺手用腳尖一挑,把麵朝下的屍體翻了個身,確認了這人的確再無半點生機。他本該立刻迴返,可直覺卻發出警報,似乎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按下機括,奇形弓弩神奇的折疊成一個長匣。他俯下身,仔細查看起這具屍體來。


    殺手的直覺遠比普通人敏銳的多,這是無數次生死一線所錘煉出來的本能。


    果然,盡管是在深夜裏,他仍舊一眼看出了問題。


    男屍的麵部有一塊破損。


    看位置,這塊破損應該是在倒地的時候,被地上的石子所劃傷的。大概有半寸長短,邊緣好像爆開的死皮一樣微微外翻著......


    但是,沒有一滴血流出。


    殺手伸出手,用包覆著黑色手套的長指在傷口上微微揉捏,然後輕輕一提,揭起一層薄薄的軟皮。再看那屍體的臉,卻已經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殺手的心中一沉,這種易容他十分熟悉。可為什麽唐家堡秘傳的易容手法,竟然會出現在這裏?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屍體隻是個替身。那麽真正的目標......


    他猛地站起身來,千機匣展開成戰鬥狀態。


    唐家堡出了內奸,他的行蹤一定是暴露了。眼前這個替身就是個誘餌,他此時恐怕已經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


    殺手躍上一旁的樹頂向四周望去,東北南三麵都冒出了驚飛的鳥雀,現在已經是布好了天羅地網等著他上前。而唯一沒有伏兵的西麵......是一道深不見底的斷崖。


    如果隻是斷崖,並沒有什麽。對於一個唐門殺手來說,隻要展開機關飛鳶,完全可以輕鬆的滑翔離開。


    可是,敵人中有一個唐門的叛徒。


    殺手知道,那個叛徒一定是在斷崖處等待著,等待著在他在空中滑翔,無法閃避騰挪的瞬間。可能他的暗殺目標也在那裏,等著他一頭撞進陷阱,將他一舉擊殺。


    但他依然緊握著千機匣,向著斷崖走去。


    他的目標還在那裏,那個叛徒也在那裏。身為斬逆堂弟子,又豈可惜身懼戰?


    ————————


    “怎麽還沒來?”在山崖邊埋伏的一隊人馬中,有一個焦躁的中年男人格外顯眼。


    他就是殺手這次任務的目標——當朝戶部侍郎郭唯忠。


    “急什麽?”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嗤笑,隻是聽聲音仿佛是個尖酸刻薄的少年,“隻要你一天不死,他早晚會來的……”


    郭唯忠強忍怒氣,壓低聲音警告道:“唐業,別忘了你可是收了我的銀子!”


    “放心,我會好好招待我那位好同門的……我一向是個貼心的小師弟,你說對不對啊,淩肅師兄?”


    少年尖銳的聲音迴響在樹林中,帶著一股癲狂之意,機括展開,弩箭帶著勁風電射而出!


    “咻——噗!”


    箭支入肉的聲響在安靜的夜裏格外清晰。郭唯忠喉間咯咯作響,不敢置信的低頭看著胸口的血洞……


    “唐業……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他就斷了氣。


    “我隻是收了對付唐淩肅的錢,卻沒有保下你性命的義務呢……”


    少年嘲諷的笑著,絲毫不在意郭唯忠的死亡。原本天真無邪的聲音,此時卻浸滿了刻骨的怨毒。


    “淩肅師兄,你可是讓我等了好久呢……”


    平舉著千機匣,唐淩肅自幽深陰暗的林中走出來。那踏在枯葉上的沙沙的腳步聲,仿佛一步一步,踏著人們激烈跳動的心髒。


    他抬起頭,看著麵前那棵樹的樹頂,頰邊一道輕淺細長的傷口泌出一粒粒殷紅的血珠,血淚一般滾滾落下。


    “唐業,竟然是你……”


    唐淩肅低沉的聲音十分平靜,口中說著“竟然”,但卻聽不出半點意外的樣子。


    崖邊埋伏著的其他人騷動起來。他們都是郭唯忠雇來的江湖中人,現在雇主已死,他們也自然沒了鬥誌。更何況,郭唯忠之前也沒說過要對付的是唐門中人。若是早知道,誰敢來捋蜀中唐門的虎須?


    這些江湖中人做鳥獸散,而唐門的這一對師兄弟卻仍在對峙。


    兩把同樣的千機匣一上一下遙遙相對,隻要一瞬就可以發射出致命的利箭。


    “唐業,放下千機匣,跟我迴門中領罪……”


    “領罪?我有什麽罪?”少年的麵目因仇恨而扭曲著,“我隻不過是在複仇而已!向你這個……”他狠狠扣下機括,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讓我家破人亡的殺父仇人複仇!!!”


    唐業的千機匣爆射出一片色彩斑斕的牛毛細針,每一根上都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這一招在唐門裏,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暴雨梨花


    ——師兄師兄,教我暴雨梨花針好不好?好不好嘛?這一招好漂亮啊,就像煙花一樣……


    在這一片斑斕的花雨下,唐淩肅有一瞬晃神。但也隻是一瞬而已。


    他一縱身高高躍起,子母爪在空中甩出抓住高處的樹枝。一借力,翻身立在另一根高高的枝條之上。


    “我再說一次,把千機匣放下!”唐淩肅的手很穩,千機匣直指唐業的心口,沒有絲毫顫動。


    “唐業,你該不想嚐追命箭的滋味吧……嗯?”


    唐業看著唐淩肅,他還是那副古井不破的表情。但自小由他帶大的少年知道,他是真的下的去手。


    這個人是天生的殺手,那環繞在他周身,有如實質一般的殺意。即使同為殺手的唐業都覺得毛骨悚然……


    “我……”這幹啞的聲音一出口,連唐業自己都嚇了一跳。


    眼前這個人,從他記事起就是同輩中頂尖的強者。在唐淩肅麵前,他幾乎失去了扣下機括的勇氣。


    然而唐淩肅不願再同他多做糾纏了。一個躡雲逐月猛然欺近,千機匣一挑一勾,還未等唐業迴過神來,他的千機匣就已經脫手,自高空墜下。


    唐淩肅甩出一枚雷震子,似流星趕月般後發先至,將那千機匣轟成一蓬散碎的殘片。


    唐淩肅製住了唐業,卻並沒有停手。隻有唐門中人才知道,唐門到底有多少辦法,能在受製於人的情況下反殺對手。


    他熟練的卸下唐業的四肢關節,帶著烏金手套的雙手一件件的拆卸下那些精巧又陰毒的機關暗器。直到最後,少年的身體幾乎不著寸縷,他才抬起頭直視著少年的眼睛,沉聲問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如果可以,他寧願永遠不知道!


    唐業苦笑著張口,卻不是為了說話。一枚毒針自他口中噴出,直取唐淩肅的雙目。


    這是唐淩肅似乎早有預料,一閃身避開飛射的銀針,出手如電卸下了唐業的下頜。


    “冥頑不靈,”唐淩肅雙眉緊皺,沉聲訓斥道,“私自接觸任務目標,還背叛師門……許久不見,你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少年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涎液自口邊流下。然而被卸了下頜,他終是無法說吐出完整的字句。


    唐淩肅卻並不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的給他裹上件厚披風,然後用繩索捆紮起來。


    關節被卸了的少年極力掙紮著,但那種程度隻能算是蠕動,沒對唐淩肅的行為造成任何障礙。


    隻是殺手也會不耐煩。男人在少年臀上猛抽了一記,“老實些……要是掙開了披風,我可不會再給你裹上。”


    少年身形一僵,不敢再動。


    唐淩肅把少年捆紮好,綁在身前。緊了緊繩索,他助跑幾步,在崖邊用力一蹬,竟是一躍而下。


    機關飛鳶在背後展開,他像一隻展開翅膀的大鳥,在月光下翱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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