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燦起身的時候,外麵太陽已經很大了。她除了管好那把芷玉琴,並不用做其他的事,所以,也不必像其他宮女那樣去點卯。隻要皇上召見她的時候,她能立即趕過去就好。根據她的經驗,皇上沒有早晨就聽琴或彈琴的嗜好,她可以放心大膽地睡到自然醒。


    洗漱完畢,荀燦對著鏡子數她臉上的紅包呢,章太醫給她開的藥,她抹了大半張臉,故意剩下額頭和一側臉頰沒塗。她還留了一些藥膏,萬一沒塗的地方消不下去也好挽救。


    也不知道是章太醫的藥好用,還是趙蝶給她的長包方子本就持續不了多久,擦了藥的地方,此刻已經完全不見任何痕跡,而沒擦藥的地方,紅包的個頭兒也小了很多,看著倒沒那麽惡心了。


    荀燦打算等到晚間再塗玫瑰香酒,這是她自己給那粉紅色的糊糊取的名字,為此她還得意了好一會兒。


    “趙姑娘,皇上召你去聽旨。”一名宮女過來傳話。


    荀燦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是要晉封美人了?“知道了,這就去。”她收拾好梳妝台,換了件外裳便去了正殿。


    一進正殿大門,荀燦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兒,皇上的寢宮裏啥時候來過這麽多人?


    皇上和王皇後居於正中,下手邊坐著一位誥命夫人,看年歲四十左右,保養得當略顯富態。再往在位夫人旁邊一瞧,荀燦當時就愣住了!那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姑娘,仔細一瞧,竟然是景瀾!已經在尚舞苑死去的景瀾。


    荀燦的心裏有什麽東西轟然垮塌,這怎麽可能?絕對不是她!一定隻是長得相似而已。


    “趙姑娘。”王皇後淡然的聲音響起。“這位是衛將軍府的誥命夫人,她今日送義女進宮,皇上打算一起晉封你們為美人,本宮擬了懿旨,還不快過來聽旨?”


    聞言,景瀾也起身來至地中央,嫋嫋婷婷地跪在地上。在她跪地之前。衝著荀燦展現了一個極其溫婉的美好笑容。


    荀燦渾身一激靈。這笑容很美好,可是看在她眼裏十分害怕。還有,怎麽又是衛將軍府?當初花如嫣也是衛將軍府送進來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給接走了。荀燦幾乎可以斷定,衛將軍府已經被倭國的夜豹門給控製了,難道這個景瀾,也跟他們扯上了關係?


    她哪裏知道。這件事跟夜豹門沒關係。


    自從景瀾被岑雙鵬的人拖出去掩埋,結果發現她竟然死而複生。岑雙鵬便收留了她,將她交給陶王劉仝。在劉仝眼裏,人隻分兩種,有利用價值的。留,沒有利用價值的,愛哪去哪去。這一點他跟岑雙鵬倒是十分能不謀而合。


    當劉仝知道景瀾是尚舞苑的舞姬。在她身上發生了十分離奇的事情,他便隱隱覺得此人日後必有大用處。


    劉棟被花如意劫走。劉仝晚到一步錯失良機,又發現趙蝶根本不能為他所用,所以,去了一趟衛將軍府。這衛將軍府既跟花如意合作,也跟劉仝合作,隻要好處給到了,叫他們幹什麽都行,絕對不問目的。


    劉仝上次送趙蝶和荀燦進宮,讓嚴助幫忙,一方麵是想拉攏嚴助,另一方麵,他不覺得牆頭草一樣的衛將軍府值得跟他合作。但現在,嚴助已經完全被皇上拉攏過去,他開始懷疑趙蝶的叛變是不是有幕後黑手,不得已選擇了從不站隊隻管撈好處的衛將軍府。


    荀燦自打看到景瀾以後,心情此起彼伏難以平靜,她十分期待此女根本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景瀾,而隻是長得相似而已。否則,太驚怵了!


    荀燦上前跪在離景瀾兩步遠的地方。


    王皇後身側的依香上前兩步,展開托在手中蓋著鳳印的懿旨,張口道:“禦史府義女趙燦,衛將軍府義女景瀾聽旨。”


    “嗡!”荀燦隻覺得耳朵裏倒了一麵牆,什麽都聽不到了。真的是景瀾!她是怎麽死而複生的?這絕對不是巧合!雖然眼前這女子比當初尚舞苑那個景瀾看起來溫婉可人,目光靈動,更嫵媚動人,但是就底子來說,比如個頭身材五官,那就是同一個人!


    直到依香喚她二人接旨,景瀾叩頭謝恩,荀燦才反應過來,跟著一起謝恩。


    “恭喜趙美人。”景瀾朝著荀燦輕施一禮。


    荀燦還沒從之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還有,“趙”本來就是隨著趙蝶姓的,一直沒在她心裏構建成本能,所以愣了半晌方才迴神,“恭喜景……美人。”是封的美人吧?荀燦根本沒聽到懿旨內容,想著應該是美人位分。


    “同喜同喜。”景瀾說話的聲音也很溫婉,跟以前的火爆性子判若兩人。


    “喲,趙美人的臉怎麽了?”景瀾的聲音裏滿是關切,可是與她麵對麵的荀燦看得十分清楚,她的表情是幸災樂禍的。


    “受了風濕,無大礙。”看著景瀾的表情,荀燦有些好笑,這就要跟她開戰了麽?看來景瀾重迴皇宮,那是有備而來啊。


    若不相欠,便不相見,再次重逢,那一定是有人要還債的。當初她可是被景瀾下了蠱毒的,遭了多少罪啊,這一次可得加倍小心別讓壞人鑽了空子。


    景瀾迴到原位坐好,荀燦見另一側有一空案幾,想必是給她留的,便走過去端正坐好。


    “皇上,不如叫趙美人撫琴,景美人獻上一舞可好?”王皇後的聲音似乎總是那樣淡淡的。


    “好。”劉棟的聲音似乎也被王皇後傳染,沒有一絲波瀾,“小栗子,叫人去取琴。”


    荀燦本來剛想起身去取琴,忽然想起她現在不是琴娘而是美人了,有了位分,那自然不必事事親力親為,隻是為什麽沒見給自己分配個宮女啥的呢?


    王皇後開口了,“景美人就住到菱香閣去吧,與林美人同住。皇上,趙美人該去哪裏好呢?”畢竟荀燦一直就在皇上身邊,還給皇上管著芷玉琴,雖說住在這宮裏的女人都該歸皇後管,但是她對於荀燦這個美人來說,她還是不插手的好。


    “就還住那裏吧,皇後給她安排幾個人伺候就好。”


    幾個?王皇後又犯嘀咕了,美人位分按例隻能帶一個宮女,配一個跑腿兒的小太監,若娘家自帶奴婢,那是人家娘家給月錢的,宮裏自是不負責。就像林美人,宮裏配了一個,人自己從家裏帶來仨,那排場跟妗娥一個級別。不過也不是她一個人排場大,李妗娥排場更大,光宮女就帶了八個,跟皇後一個檔次了,吃穿用度幾乎都靠娘家貼補。


    這些講排場的人也不敢隨意逾矩的,娘家自帶的丫鬟,都得歸宮裏配的宮女們管理,雖與主子親近,卻在等級上低人一頭,這就是這些被帶進宮來的丫鬟們的命運,她們不過是寄居在宮裏的外人而已。


    唯一例外的,就是王皇後,宮裏配了八個宮女,都歸她從娘家帶來的四香管理。人家是皇後,一宮之主,誰比得了呢?別的嬪妃們,說白了都是妾,自然要歸宮裏人管。


    王皇後道:“那就按例配一名宮女,明日我召婉郡主進宮,想必她是願意派幾個丫頭進宮來的。”


    她這樣說,既沒壞了宮裏的規矩,也滿足了皇上的要求,算是比較折中的法子。至於禦史府願不願意承擔這比費用,那就不關她的事了。


    琴取來了,放在荀燦麵前的案幾上,荀燦手指撫上琴弦,景瀾行至殿中央,擺了個飛仙下凡的姿勢。


    琴聲起,穿梁繞棟,悠揚悅耳,景瀾的舞姿也讓見者忘憂,輕盈飄逸。有那麽一瞬,荀燦迴想起當初她彈琴趙蝶跳舞的時光,如今彈琴的人還在,跳舞的人明天就要被砍頭,而替代她的人也已經就位。一樣的嫵媚,一樣的動人,一樣的能讓人忘記煩憂。


    荀燦偷眼瞧向劉棟,隻見他的表情越來越放鬆,嘴角邊有淡淡的笑紋,看來,他並沒有像自己一樣想起舊人。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自古以來,人皆一性。


    荀燦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飛,但她並沒有意識到,她信手彈奏出來的雖然仍舊是那一曲《舞魂》,卻因為她的心情有些悲涼,讓這首曲子聽起來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歡快中透出一股遙遠的憂傷,很淡,剛好能侵入人的靈魂。殿內之人沉浸曲中,欣賞著景瀾的舞姿,盡皆陶醉。


    舞罷曲畢,皇上鼓掌笑道:“好美的舞,朕喜歡,賞。”


    王皇後趕緊吩咐依香安排打賞之物,叫直接給送到菱香閣去。


    至於彈琴的荀燦,雖然她的琴配得非常好,但是沒人誇讚她,也沒人為她鼓掌,更沒人給她打賞。這就是台前和幕後的區別,人們往往隻看著眼睛能夠看到的東西,而不會有人去想那些現象背後的東西。


    對於此,荀燦倒是能接受的,她樂得清淨不被人關注,若此刻入了皇上的眼,她該如何完成跟岑大鵬的約定呢?既然景瀾願意往上衝,就讓她衝吧。


    景瀾開口謝恩,又道:“皇上,臣妾能跳得如此好,還虧了趙美人的琴彈奏得好,可否以後都要趙美人幫臣妾彈琴,臣妾給皇上跳舞?”


    “好!”皇上很高興地答應了。


    荀燦有些不解地看著景瀾,她這是要跟自己死磕到底了麽?非要讓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她跟皇上卿卿我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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