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鵬和荀燦冷了半天的場兒,最終,還是岑大鵬打破了沉寂。


    “燦兒,這深宮之內,人心險惡,包括趙蝶在內,你都不要全身心托付,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縱然他說得很中肯,荀燦依然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防?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況且,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看得分明。”


    荀燦的話和她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岑大鵬的心,一股邪火直衝頭頂,“你若能分得清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我就用不著跟你操心費力了!”岑大鵬的聲音有些高,好在此時這偌大的華陽殿裏並沒有第三個人,包括前邊的養心殿,這時候都是沒人的,再往前的朝安殿挨著內宮的南門,才有人把守。


    養心殿是皇帝日常上朝的地方,朝安殿是皇帝朝見外使,或者各地方官員進京述職時,才在朝安殿奏事。


    這華陽殿本是劉棟的寢殿,最近這些日子,為了保住林美人的龍胎,劉棟下令把他的寢殿搬至林美人獨居的菱香閣去了。


    其實劉棟本人並不在菱香閣留宿,他隻是把那些保衛手段都用在了保護他的第一個孩子身上而已。這些日子,劉棟一直輪流去他現有的嬪妃那裏留宿,單單不去傅昭儀那裏,這也是為什麽前些天劉棟突然召見傅昭儀而她一副慘淡模樣的原因。


    劉棟是故意要給傅昭儀難堪的,意在讓她有所收斂。這一切,因為他必須要娶王芸情而發生了改變,他不得不重新讓傅昭儀得寵。以抗衡新上任的王皇後。


    這些事情荀燦不知道,但暗中的岑大鵬看得十分清楚。皇帝的寢殿現在成了荀燦的寢殿,宮裏一大票女人盯得眼睛發藍,而荀燦還以為這裏不過是皇帝白天辦公的一個地點而已。這裏確實是皇上日常辦公的地點,不過皇帝一直是在寢殿辦公的。荀燦不知道。


    岑大鵬的焦急看在荀燦眼裏就是發怒,讓荀燦一時間呆住,不解地看著他,他有跟自己操心費力嗎?


    “我有分不清好人壞人嗎?”荀燦一臉無辜地看著岑大鵬,可是她接下來的話,卻如刀子一般紮在岑大鵬的心上。雖然她的表情依然是那樣的無害。


    “隻有你才是好人?除了你別人都是壞人?收起你的好心吧,不要用你的‘好心’來傷害我。”


    岑大鵬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荀燦的雙眸,咬了咬後槽牙,忍著胸腔傳來的疼痛。低吼道:“是,我是個隻會傷害你的混蛋,除了我,你誰都能信,誰都比我好,這樣總行了吧?”


    芙蓉那充滿勝利的容顔在荀燦麵前晃過,康馨妮說起岑大鵬要娶她時的嬌羞模樣在她眼前劃過,荀燦的心被妒火焚燒。完全喪失了理智。


    “就是這樣!就算芙蓉姑娘是逢場作戲,那康馨妮呢?答應娶她也是你的權宜之計嗎?”荀燦說著違心的話,她明知道岑大鵬答應娶康馨妮一定是為了救她的命。可是此時此刻,她就是想拿最紮心的話來刺痛他,讓他感受一下什麽叫作心疼。


    荀燦贏了,她的話確實讓岑大鵬感受到了穿透五內的痛楚。他之所以剛剛對荀燦說話的態度不好,是因為他已經被焦慮纏繞了很久很久,那種置身於水火之中坐立難安的情緒。自打荀燦進了皇宮,就一直牢牢地抓著他的心。


    一方麵。他想保護荀燦不被別人侵犯,另一方麵。以他現在的實力還無法做到順從己心,這就是他近乎抓狂的原因。隻有麵對他的弟弟岑雙鵬的時候,他才敢稍微吐露一下內心真實的聲音,而今晚,在荀燦那番冷嘲熱諷之下,他的情緒被徹底地激發了出來。


    “好,很好。如果你是這樣認為的,那我無話可說。”岑大鵬的聲音降了下來,有些沙啞,透著一絲哽咽。


    人在盛怒的情況下說出來的話,通常不會顧及後果,就如此時,岑大鵬和荀燦都在搜腸刮肚地尋找如何能將對方一擊必殺的語言,似乎隻有讓對方比自己更疼,才能證明些什麽。


    荀燦感覺到她的眼皮如針刺般難受,眼淚正在急速地聚集,大有立即奪眶而出的趨勢,她轉過臉去,躲開那如豆的燈火,低聲道:“既然無話可說,那你就走吧,以後也不要再來看我了,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縷無依無靠的孤魂,早就習慣了孤單。”


    岑大鵬的心再次顫了顫,一句話便脫口而出:“你有親人,如果你願意去尋找他們的話,應該可以找得到。”


    荀燦猛地轉過臉來,心情十分複雜。那些親人不是她的,是這副身體的親人,這一點參與了招魂行動的岑大鵬是知道的,那他說這樣的話隻是為了擺脫她這個煩人的包袱嗎?


    荀燦的嘴角浮上一抹冷笑,“好,很好。如果你認為我該去尋找他們的話,那我無話可說。”她沒有意識到她套用了剛剛岑大鵬說過的話,岑大鵬也沒有注意這一點。其實,兩人在十年的相處時間裏,已經有了很多的相通之處,共同的語言習慣,共同的生活習慣,以至於看問題時相同的觀點等等,卻唯獨在愛的方麵,還沒有尋找到屬於他們倆的默契。


    “舞陽城,荀師爺,也就是朱縣令的嶽丈,是你的外祖父,不過你不是朱縣令的女兒,你是荀師爺次女的私生女。”


    荀嬋兒的身世,岑大鵬老早就調查得十分清楚了,甚至,他還知道荀嬋兒的生父就是禦史嚴大人,可是這一點,他猶豫著沒有說,他擔心荀燦知道這一點以後,事情會朝著他無法控製的方向發展。而他故意強調她不是朱縣令的女兒,隻是一個私生女,就有故意傷害荀燦的意思了。


    有關於舞陽縣的一切迅速浮現在荀燦的腦海裏,雖然她從不曾在意過這副身體的生身父母是誰,也沒打算去找他們以盡一點做女兒的責任,或者去享受一下父愛母愛,但是知道這個信息後,她還是無法讓自己的好奇心少一點。


    荀燦盯著岑大鵬問:“還有嗎?你還知道些什麽,最好一次都告訴我。”她對岑大鵬此舉,更多的是認為他在打擊她,畢竟這私生女的名頭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岑大鵬略一思索,道:“哦,對了,你曾經去過的山腰的那戶農家,救過你的那個叫周奎的小夥子,他娘周嬸子,是你的奶娘。”


    這句話讓荀燦的腦袋轟地一聲,對於“生身母親”她沒見過,所以沒有任何概念,更沒有任何感情可言,而那位周嬸子,是她心底的一根刺,一撥就痛。她始終認為如果當初她沒有被周奎救迴家的話,那麽那兩個追債的人就不會看見她,也就不會因為那個年輕人起了邪念而難為周嬸子,以至於害了周嬸子的性命,她始終認為她是殺害周嬸子的間接兇手,是那兩個壞人的幫兇。


    “這怎麽可能?”荀燦不願意相信,那個曾經磨磨叨叨地給她講小嬋兒舊事的和藹老太太就是“她”的奶娘,那她就不隻是害死了一個陌生老太太,而是害死了養她好幾年,視她如親生女兒的奶娘。


    荀燦是站在周嬸子的角度看待這件事的,一位好心的老太太,竟然會被自己全心對待的養女害死,老太太如果知道真相,會不會很傷心?


    “你騙我!你是故意的!你想讓我難過,想讓我內疚,這樣你就開心了,是嗎?”荀燦的眼淚瞬間飆出眼眶,她不想再控製自己的情緒了,站直身形,用手指指著岑大鵬,發出了內心的控訴。


    岑大鵬沒有想到剛剛故意刺激她都沒事,而她竟然會因為這隨意綴上的一句話,有了這麽大的反應。他從來沒想過,荀燦會為了一個陌生老太太的死而背負這麽沉著的心理包袱,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岑大鵬有些手足無措了,看著眼前涕淚橫流卻隱忍著不肯哭出聲的荀燦,瘦削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她什麽時候竟這樣單薄了?原來那圓潤的身材幾時變瘦的?想必她的內心也和自己一樣在接受命運的炙烤吧?


    瞬間,岑大鵬丟盔卸甲,完全沒有了繼續跟荀燦開戰的念頭,一股柔軟湧上心頭。


    “燦兒,那個不是你奶娘,她是……荀嬋兒的奶娘,你是你,她是她,雖然你現在的身體是她的,可是……那個真的不是你的奶娘,不能算是你的奶娘。”岑大鵬有些語無倫次,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撫荀燦的情緒,顯然,荀燦現在十分激動。


    “可她是我害死的!”荀燦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岑大鵬感覺到胸腔裏有什麽東西碎了一般地疼痛,上前兩步伸手一撈,把荀燦緊緊抱在了懷中。寬大的手掌在荀燦的背後輕輕拍打著,慢慢摩挲著,像在哄一個哭鬧的小孩兒一般動作輕柔。


    荀燦並沒有反抗,將頭靠在岑大鵬的胸膛上,鼻涕眼淚全都蹭在了他的夜行衣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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