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一行人離開了建子城之後,蘇敷又帶著盛威鏢局的大公子魏清河出現在公眾場合七八次,該結的情誼結交完了,兩人分道揚鑣再次成為陌生人。


    魏蕭山果然守信,蘇敷帶著魏清河一同逛青樓的時候魏蕭山就開始變賣盛威鏢局的財產了,雖然魏蕭山內心也有點小算計,但柳易竟然指揮得動蘇敷,這是魏蕭山一直沒有預料到的,所以魏蕭山這迴做事,出奇地爽快闊綽。


    一如前麵的預料一樣,蘇敷樂得柳易再次欠蘇家一個人情,著手幫忙柳易往萇楚宮運送財產。


    蘇家將銀子運送到萇楚宮的時候正值九月,一陣嚴霜,萇楚宮宗門內除了山門,其他地方盡是縞素,蘇敷輕笑道:“看來咱們來的不是時候呀,哪有人家死人的時候給人家送銀子的?”


    萇楚宮宮主劉璃熬了幾個月,油盡燈枯之際突然改變了心思,並不像安於現狀老死,而是選擇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在山頂兵解了。


    萇楚宮上盡是哀思,蘇敷來了,解三秋迎了出來,隻有他一人,這樣的公眾場合遲重鋒並不適合露麵。


    看得出來解三秋並不擅長處理這類事情,焦頭爛額,麵容憔悴。


    解三秋抱拳笑道:“蘇家大少爺怎麽來了?”


    蘇敷笑道:“蘇某來的時候你並不知曉萇楚宮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所以來錯了。”


    解三秋請蘇敷進屋坐定,萇楚宮內都是劍術高古的枯劍士,並不擅長待客之道,萬筠斜一介女流,不該她來陪客,吳鉤則是掌管大半萇楚宮事務,同樣是焦頭爛額,無從顧及。


    萇楚宮的家務萬筠斜分去了一半,吳鉤又分去了一半,作為當代大弟子的解三秋樂得當甩手掌櫃,現在的他隻能算是各劍心高古的新一代謫仙人,再沒成為枯劍士之前,最好的金字招牌沒跑了。


    這幾日的萇楚宮迎來送往的,可把解三秋忙壞了,雖說一直在吃飯喝茶,但解三秋隨時都覺得又餓又渴,沒法子,萇楚宮山門實在是太遠了點,迎來送往都要幾千步,不累才奇怪。


    夜晚,忙了一天的解三秋忙裏偷閑,躲進了存滿金銀的倉庫,苦笑道:“望著這麽多錢,老子也想當個敗家子了。”


    解三秋的身後,萬筠斜匆匆趕來,急切道:“師兄你這麽還在這裏,快點,玄空山來人了。”


    解三秋應了一聲,問道:“師妹,你說咱們圖什麽呀,一直給柳易和曹都存錢。”


    萬筠斜嗬嗬笑道:“師兄你可別打這些金銀的主意,用多少以後就得賠多少,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寅吃卯糧得方式不可取。”


    解三秋拍拍師妹的頭頂,笑道:“你啊,心裏總是一堆大道理。”


    萬筠斜從懷中掏出一塊小小的銅鏡,整理著被師兄拍亂的發式。


    為了宗門的吃穿住行,所有人都在苦苦地堅持著。


    ……


    ……


    柳易三人在蘇敷將銀子送到萇楚宮的時候也到了弘桑郡的邊界了,三人騎行在驛路上,百無聊賴。


    天氣清冷,太陽火辣,吹來的清風總是帶著一絲寒意,正是深秋特有的氣候,柳易穿著厚厚的黑綢子,黑綢子並不是反光的布料,暗淡無色,曹都則是沒有半點“財不露白”的覺悟,我行我素,穿了身白色狐裘,白狐的皮毛雪白的好,卻並不柔軟,曹都所穿的那身並不是白狐的皮毛,而是白狐腋下那點三指寬的白皮,白狐腋下的皮毛柔軟保溫,又能彰顯貴氣。


    百裏青青帶著柳易送給的那頂維帽,同樣是一身黑衣,沒有多大變化。


    三匹馬都噴著霧氣,路過樹林的時候實在是太清冷了點,曹都經不住冷,一直下意識地攏了攏狐裘。


    柳易笑道:“山下走了這一趟,感覺玄空山的身份確實好用,既然有了這重身份,到了上艾郡必須去平流王府走一遭。”


    曹都笑道:“你跟平流王很熟,還是跟平流王世子劉木枯很熟?”


    柳易迴道:“不是很熟,而是極其熟,曾經我還是個愣頭青的時候,在風鈴山上意氣之爭為百裏姑娘出了口氣,那次劉木枯也參加了,我和他的交情正是那時候結交下來的。”


    曹都一臉的不信,望向百裏青青,問道:“百裏姑娘,柳易說的是真的嗎?”


    百裏青青點點頭。


    曹都苦瓜臉感歎道:“早知道情況是這樣,不問還好點,現在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柳易哈哈大笑。


    百裏青青輕聲道:“我要離開了,兩天之後迴來。”


    百裏青青說完,身形脫離馬背,一步千裏之遙,早已望不見身影。


    ……


    ……


    道家祖庭颯露山。


    素羊峰上,一直跟著黃翎學道的韓豆兒一直將整座山峰收拾得停停當當,曾經的孩子已經長成了現在的青年人,韓豆雖然勤快依舊,但悟性確實不怎麽樣,颯露山上眾人都在感慨黃翎的脾氣越來越大了,以前上山吃飯的時候山上的小輩挖苦他,他總是低頭扒飯,並不迴嘴,現在的黃翎已經學會邊吃飯邊罵人了,山上小輩直唿招架不住。


    幾年過去了,素羊峰上經常有咆哮聲傳過來,黃翎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動不動就吼韓豆。


    持道峰上,曾經是清輝掃雪,林硯負責燒水做飯,自從清輝死了之後,林硯又要掃雪,又要燒水做飯,山上也沒什麽客人,除了漫天風雪和隨風抖摟葉上雪花的大樹,隻剩下幾塊巨大的黑石頭,一間茅草屋,一個移動的小點而已。


    百裏青青到達山下的時候林硯似有所察覺,這個從沒下過颯露山的林硯一氣跑到了山下,肩上雪花並未消融。


    頭戴芙蓉古冠的林硯見到百裏青青後抱拳道:“小道有理了。”


    百裏青青膛目結舌,自己已經隱藏了所有氣機,竟然還是被颯露山上的小道童察覺了,百裏青青不再可以壓製體內的磅礴氣機,問道:“你認識我?”


    百裏青青釋放氣機之後,林硯在持道峰上從未隨風搖擺過的道袍衣擺隨風搖曳,輕笑道:“小道並不認識百裏姑娘,但小道知道來的是百裏姑娘,並且知道百裏姑娘來此是為了向徐若冠問劍,小道可得提醒百裏姑娘一句,徐若冠的符劍很快,其實在百裏姑娘心裏知道的,輪不到小道多嘴。小道最後奉勸百裏姑娘一句,‘蚍蜉撼大樹,可笑不思量’。”


    百裏青青冷聲道:“道童是來壞我劍心的?”


    林硯輕輕搖頭,“不至於,貧道身前有康莊大道要走,壞百裏姑娘劍心沾上的因果比百裏姑娘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貧道惹不起,百裏姑娘則是不同,現在的百裏姑娘不論是劍也好,人也罷,皆是前進無路,後退亦無路。”


    百裏青青哈哈大笑,“百裏青青也送你一句話,‘蚍蜉撼大樹,可敬不思量。’”


    林硯長長地歎了口氣,不再迴山,而是往山下而去。


    百裏青青緩步上山,登上雲霧峰吃了午飯,開始走向徐若冠在棺材中閉生死觀的住處。


    棺材內的徐若冠渾身骨瘦如柴,麵容枯槁,身穿道袍如古樹作衣架,頭上的蓮花冠也很不相稱,棺材板壓不住了,徐若冠手執符劍將棺材立了起來,一劍劈開厚重的棺材,大步而出。


    作為颯露山最能打架的那個人,徐若冠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點,現在閉生死關都不安心,以後自然也不安心,徐若冠手中桃木符劍自他上颯露山的那天就已經捏在手中了,他的符劍在他越老的時候越來越黑,自從閉生死關後,徐若冠的木劍與徐若冠一樣,枯木逢春,依舊如新。


    徐若冠站定時,百裏青青已經到了他身前三丈距離。


    徐若冠輕笑,試探性問道:“百裏青青?”


    百裏青青笑道:“正是。”


    徐若冠哈哈大笑,“貧道這麽多年為啥一直忍著沒死,不過是想多當幾個後背江湖人的磨刀石罷了,要是解三秋、杜鶴離來讓老道做磨刀石,老道樂意之至,但來人是百裏姑娘,老道實在是不想出劍。”


    百裏青青笑道:“我既然是來問劍,徐道長出劍也好,說話也好,都行。”


    徐若冠哈哈大笑,“現在的年輕人倒是好伺候,算了,伺候這個詞不怎麽好,說糊弄吧,現在的年輕人很好糊弄呀,問劍問的是劍,那麽老道的迴答自然是在劍上,再怎麽變也不能變道嘴巴上咯!”


    百裏青青伸手道:“道長出劍吧!”


    徐若冠反手握住桃木劍,左腿彎下呈半蹲姿勢,右腿向前伸了一步,腳尖點地畫了個半圓後腳掌一踏,整個身形向前衝了出去。


    徐若冠哈哈大笑道:“大手筆實在是震動太大,百裏姑娘既然向老道問劍,答與不答都在老道,怎麽答也在老道,老道就已老道無極境時所悟的那招來迴答百裏姑娘的問題吧,在比劃之前老道得多嘴一句,那一招名叫‘切豆腐’。”


    徐若冠說完,身形已經到達百裏青青身前,到達百裏青青身前得徐若冠一扭身形,以一個極小的迴轉半徑朝雲霧峰得雲霧飛了過去。


    徐若冠符劍在手中旋轉,三百六十度中每旋轉一度,劍氣皆以指數級增長,木劍旋轉了三百六十度後,劍氣已達五百丈。


    徐若冠符劍向前,電石火光之間,雲霧峰的雲海已被徐若冠切成了方形豆腐塊,每一塊雲海之間劍氣縈繞,嗤嗤作響。


    徐若冠站在百裏青青身旁,笑問道:“百裏姑娘覺得貧道這一招如何?”


    百裏青青哈哈大笑,“徐道長還是自稱老道好些,老道長待客劍招無數,何以為貧?”


    徐若冠笑道:“現在的小輩呀,太好糊弄了。”


    徐若冠說完緩緩走了,繼續躺進棺材板中閉死關。


    百裏青青再無理由呆在山上,抱著劍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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