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三人南行的路上,柳易和百裏青青經常一同騎行在驛路上。


    身體吃不消的柳耆卿則是遠遠地掉在後麵,實在是望不到前麵的兩人了,柳耆卿會拍馬跑幾步,再一次見到了,柳耆卿又是悠哉遊哉。


    柳易問道:“百裏姑娘,你這迴來的氣勢不太一樣了。”


    百裏青青展顏一笑,“連你都看出來了,我已入化境。”


    柳易有些氣餒,同時也有點高興,輕聲說道:“百裏姑娘一日千裏,相比起來我就不行了,到現在還沒能練出劍氣。”


    百裏青青笑道:“厚積薄發。”


    柳易輕嗯了一聲,“我也經常拿這個詞安慰自己。”


    百裏青青望向柳易,笑容古怪。


    柳易問道:“百裏姑娘練劍是為了什麽?”


    百裏青青輕聲道:“現在也還沒想好。”


    柳易笑問道:“聽說入了化境可飛升,你想不想飛升去天外看一看?”


    百裏青青甩頭,“年紀大了,沒了好奇心。”


    柳易哈哈大笑,“百裏姑娘今年幾歲了?”


    問過後的柳易才想起來女子年齡是不能隨便問的,柳易趕忙補救道:“要是不方便說的話,百裏姑娘大可不必說。”


    百裏青青輕笑道:“二十六。”


    柳易感慨道:“大姑娘了。”


    百裏青青哈哈大笑,“不用留情麵,應該說老姑娘了。”


    柳易惆悵地望向遠方,“以前在清風山寨的時候,第一次下山搶劫,二狗子也是第一次,那迴我們在山下遇到了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他見到小姑娘就甩了三板斧,百裏姑娘想不想聽什麽叫三板斧?”


    百裏青青道:“你想說,我就聽一聽。”


    柳易柔聲道:“姑娘芳名?年齡幾許?家住何方?”


    柳易說完之後捧腹大笑,百裏青青一臉疑惑。


    柳易忍不住笑道:“後來二狗子覺得那天狀態不好,發揮失常,將那個小姑娘嚇跑了,他琢磨了好幾天晚上才想起來忘了問一句‘可曾婚配’?”


    百裏青青一副了然的表情,“三板斧變成四板斧很可笑?”


    柳易搖頭道:“不可笑,可笑的是二狗子說‘哪天有個女子聽了三板斧不怒的話,就問一問她第四板斧’。”


    百裏青青柔聲道:“懂了,閉嘴。”


    柳易輕哦了一聲。


    百裏青青說道:“我在靈壽郡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小孩子,你要不要聽一聽?”


    柳易點頭道:“百裏姑娘請說。”


    百裏青青笑道:“我在武定關頭見到一個男孩站在城頭,一直拉著老爹的盔甲嚷嚷著自己望不到外麵,老爹將他架在脖子上時,他在老爹的脖子上尿了一泡尿。”


    柳易哈哈笑道:“真是個頑皮的孩子啊!”


    百裏青青輕聲道:“那孩子指著一堵牆說牆要倒了,第二天牆真的倒了。”


    柳易扭頭問道:“那孩子就是百裏姑娘要找的人?”


    百裏青青點頭,“以後的儒家聖人。”


    柳易不太相信,科舉之下,儒家不是土崩瓦解了嗎,怎麽還有聖人,他疑惑問道:“三教之爭已經變兩教之爭了,儒家早已名存實亡,怎麽還會出聖人?”


    百裏青青笑道:“能有人將三教之爭變成兩教之爭,不可謂不是本事,但想將儒家踢出百家之列,談何容易。”


    柳易輕笑,“百家,曾經的百家爭鳴,不爭之後還剩幾家?”


    百裏青青正色道:“比如陰陽家就一直存在啊!”


    柳易哈哈大笑,“算命的嘛,始終餓不死的。”


    九郡的驛路雖然大多數都死直道,但為了方便軍民就地補給,大多會選擇擦邊路過各個繁華的小鎮和縣城。


    二月二十,柳易三人與解三秋兩人相遇於厭次郡邊境的驛路上。


    幾人相互見禮之後,柳易將解三秋拉到一旁悄悄問道:“孤男寡女一同出行,遲重鋒坐在馬車內,你小子趕馬車,這是要私奔?”


    解三秋已經說過很多遍了,現在再說一次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低聲笑道:“沒呢,手都沒牽過。”


    柳易一拍解三秋腦袋,恨鐵不成鋼道:“不成器。”


    一個是風鈴山的年輕家主,一個是神仙宗門的青年才俊,兩人結伴遊曆江湖,無不讓人覺得玩味。


    天家詔書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眾人都知道沁帝正在給兒子選媳婦,


    風鈴山不知韜光養晦,偏要讓一個女兒家撐起門麵,遲重鋒冒頭之後,沁帝看上了這個風頭無兩的遲家家主了。


    天家的聖諭還沒有去到風鈴山,遲家家主就因為某件隱晦事與遲家決裂,最後肩無擔子一身輕的遲重鋒與解三秋同遊江湖。


    皇家聖諭未至,一切皆有可能。


    眾人知曉遲重鋒的負氣而走後,才再一次打心底裏佩服遲家的手腕。


    亦官亦莽的遲家真就在皇家麵前公然反抗了,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年,吏部侍郎遲崇瑞老而彌堅,依然是吏部侍郎,近來更加得皇帝倚重。


    遲家依然文武並重,皇帝沒有要問罪的意思,遲家也當作什麽都沒有發過。


    以前還無人知曉遲重鋒得行蹤,現在遲重鋒竟然與萇楚宮的解三秋同步而行,已經天下皆知了。


    眾人一邊觀望,十分好奇對於皇家吃虧這件事,沁帝是否會有一番作為,是否敢打破那條鐵律。


    江湖中的好事之人則更為關心遲家家主究竟還是不是處子之身。


    五人見麵之後,解三秋好似妻管嚴一般,輕聲問遲重鋒要往哪邊走。


    遲重鋒也習慣了解三秋的沒主意,告訴他一同結伴而行就成。


    解三秋和遲重鋒跟著柳易、百裏青青、柳耆卿三人再次迴到厭次郡。


    古話說得好,文人相輕,女人相妒,接下來的日子,三個男人過得膽顫心驚,因為百裏青青和遲重鋒兩個高高在上得女子,也沒能擺脫這樣的宿命。


    五人的隊伍沒有多大變化,柳易三人依然騎馬,百裏青青則坐在馬車之中,解三秋依然是車夫。


    一日百裏青青拍馬來到遲重鋒的馬車前,遲重鋒一直從窗戶遙望遠山風景。


    百裏青青將身子趴在馬背上,問道:“遲家主在萇楚宮呆了一兩年了,有幾個孩子啊?”


    遲重鋒皮笑肉不笑,“就一個女兒,拜了個複姓百裏的讀書人,讀書人給她取名作百裏青青。”


    百裏青青直起身子,拍馬一鞭。


    馬車上的遲重鋒滿臉笑意,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百裏青青拍馬來到柳易跟前,輕聲說道:“沒想到遲家家主麵冷心冷,嘴巴卻是那麽惡毒。”


    柳易問道:“吵架輸了?”


    百裏青青點頭,“輸了一陣。”


    柳易支招道:“想贏嘛,還不簡單。”


    百裏青青問道:“怎麽能贏?”


    柳易輕笑,商量道:“先說好了,你們吵架可以,但絕對不準打架,我劍還沒成,惜命,擔心被殃及池魚。”


    百裏青青滿臉自信,“放心吧,她也打不過我。”


    柳易輕笑道:“百裏姑娘去跟他說進宮做太子妃有什麽不好,睡太子爺總比睡解三秋要有意思吧?”


    柳易說完之後囑咐道:“百裏姑娘說完就走,不要停留。”


    百裏青青拍馬而去,說完之後拍馬而迴,滿臉笑意,這迴贏了。


    當天五人住店打尖的時候,百裏青青笑問道:“你們兩個狗男女不住一間?”


    解三秋滿臉苦澀,像極了妻管嚴又嘴笨的丈夫。


    遲重鋒抬頭反問道:“你不和兩個男人住一間?”


    百裏青青瞬間語塞,練劍厲害,不代表吵架厲害,沒有柳易支招,她總是輸多贏少。


    在一些很小的小鎮之中,青樓是不叫青樓的,也沒有畫舫,隻有一個通俗直接的名字——窯子。


    一路擔當著財政大臣的柳耆卿望著錢袋快空了,當晚寫了首小詞,準備去青樓騙些銀子首飾。


    他不知道那裏麵的女子隻做皮肉生意,她們不但琴棋書畫不通,鬥大的字也不認識幾個。


    好不疑問,柳耆卿進門之後都不知道脫褲子,她們就將他晾在一邊了。


    柳耆卿第一次吃癟,為了三人的生計還是厚著臉皮小心翼翼地遞上了那首小詞。


    一個女子拿著在京城好歹值二三十兩黃金的墨寶去擦先前客人完事的床單,柳耆卿痛心疾首,他看著虎背熊腰的女人,心裏直念君子動口不動手。


    柳耆卿迴來之後跟柳易說了今晚的事,柳易安慰道:“她們不識貨。”


    柳耆卿拉著柳易複盤一遍,柳耆卿一臉愁容,柳易則是哈哈大笑,笑到差點直不起腰來。


    ,當天晚上,百裏青青和遲重鋒睡著了之後,柳易與解三秋躲著商量,兩人一直提防著百裏青青和遲重鋒打起來,畢竟打贏了的不好看,打輸了的,他們三個男人也不敢看。


    最重要的是大家麵子上都不好看。


    去往清平城的路上,百裏青青與遲重鋒兩個女子每天都會鬥上幾句嘴,針尖對麥芒。


    柳易和解三秋則是兩邊調停,站顫心驚。


    至於柳耆卿,那個在汝陽城中唿風喚雨的書生已經不複不存在了,他現在每天都在為幾人的生計忙活奔走,賣力地創作。


    ……


    ……


    汝陽城,那個住在沁水河東岸的老人又熬過了一冬,此時正躺在桂樹下的躺椅上曬太陽。


    提了兩壇酒的李仕魚來到老人身旁,他對老人行禮,也不說話。


    師徒兩人都在桂花樹下曬太陽,一躺一站,躺著的老人在唱戲文,不似京腔,奇奇怪怪。


    從昏暗的小巷中走出一人,王音身穿紅橙色絲綢衣衫,衣衫上鏽了一個個銅錢,籠著手縮著脖子,一副慫樣。


    羅網大檔頭王音,一個為帝國幹髒事幹了一輩子的老人,尋常時候都是這副打扮,可能是這身衣裳,讓他覺得自己活在了現實裏。


    王音出了那條昏暗的巷子,來到桂花樹下,他看著一老一少,也不行禮。


    王音眯著有些昏聵的眸子,仰頭望向頭頂的日頭。


    常年遊曆於黑暗,終將忘了見過光明。


    王音有些不習慣太陽的炙熱,或者說是袍子捂得太嚴實了,他有些悶熱。


    王音一邊扯著袍子,一邊走到桂樹另一邊的陰影下。


    李仕魚倒了碗酒遞給王音,後者搖搖頭。


    李仕魚也不勉強,淡淡道:“柳易沒死,太子殿下心裏不爽。太子殿下不爽了,哭委屈的奏疏啊,就遞上禦案了。陛下看了之後心裏不爽,就怪罪我這個布局的人。我也不怪罪你,上次沒殺死柳易,接著殺便是。”


    王音不說話,不點頭,不搖頭。


    李仕魚好奇問道:“百裏青青真有那麽紮手?”


    王音用沙啞的嗓音說道:“對上她,王音出劍的勇氣也沒有。”


    李仕魚感慨道:“唉,這麽大的官了,還是覺得委屈。”


    李仕魚想到什麽就問什麽,“你說百裏青青那麽強,她一個娘們,想幹嘛呀?”


    王音搖頭,桀桀笑道:“不知。”


    玩了一輩子陰謀詭計的老人閉著眼,李仕魚伸手給歐先生搖著躺椅。


    書生心裏一肚子氣無從發泄,看著王音這個悶葫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罵了句,“滾。”


    王音臨走前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接著刺殺?”


    李仕魚點頭,“廢話,不然留著過年?”


    王音感慨道:“才過完年,下一個年還要十個月。”


    李仕魚伸手指著王音道:“一點也不好笑。”


    王音返迴小巷,消失在盡頭之中。


    將洗菜水潑在小巷裏的鄰家婦人看見了一老一小,還有個富家翁從院裏離開,笑問道:“老先生莫不是欠債了,年關前沒錢給,開春了債主齊聚。”


    李仕魚笑道:“哪能啊!”


    夫人繼續笑道:“若是欠少的話,我們街坊鄰居可以幫襯著還上。”


    李仕魚笑容和煦道:“老先生獨獨貪口那幾口酒,能欠下哪門子的債呀?”


    老先生平日裏教她家小保弟識字很上心,兒子現在除了調皮搗蛋外,每晚都會給他們講故事。


    婦人覺得老先生是有本事的,他們兩口子揍不聽的兒子竟然被老先生給教服了不說,現在還會喊爹娘了。


    婦人覺得巷子裏也就趙家那口子嘴巴毒了點,李家兒媳婦愛講小話了點,劉家那小姨妹陰了點,文家兒子愛動手了點。


    除了這幾人,那都是好好的街坊,能全力以赴的時候絕不盡力而為,這詞可是兒子講的,老先生教得好!


    其實婦人覺得是壞人那幾個哪裏是壞人了?


    不過婦人吵架吵不過趙家那口子,她家男人也打不過文家兒子罷了。


    婦人嘴碎,比如哪家媳婦晚上聲音大了點,幾個女人家一起做針線活時,婦人會啐兩聲,歡愛也不知羞,幾人總會在人前人後調侃幾句。


    巷子裏沒啥新聞,李家媳婦聽風就是雨,她添油加醋說的話就是天大的新聞。


    前天李家媳婦說到文家床搖塌了,當天就來了兩個修床的匠人,那是刨子鋸子的都帶了齊齊整整的,準是大修。


    幾個夫人一邊哂笑,其實內心都有點怪罪自家男人沒那個本事,怒其不爭。


    婦人聽李仕魚說不是欠債,她想著那就是老先生也有幾門富家親戚了,婦人覺得老先生這些親戚也是沒良心的,老先生的院子都這麽破了,也不幫忙修繕修繕。


    婦人感歎自己家還是窮了點,幫不了老先生太多。


    市井最有意思,夕陽總會落下,雞毛蒜皮大的事也會被提起。


    老人望著落下的夕陽,心裏暖洋洋的,問道:“張家嫂子,淘米呢?”


    婦人笑道:“今晚老先生帶著公子來我家吃飯好了,我就多下一碗米。”


    老人道:“那今晚趕個便宜。”


    李仕魚提著酒笑道:“正好和大哥一同喝兩杯。”


    婦人趕忙擺手,悄悄說道:“他啊,兩杯就醉,一醉就耍酒瘋,公子別提著酒去惹他,不然我也招架不住這個牛力氣。”


    李仕魚忍俊不禁,滿臉帶笑。


    屋內帶傷的漢子見媳婦遲遲為進門,以為又是和哪個不對付的娘們杠上了。


    對於媳婦的吵架功夫,漢子其實很有信心,主要擔心的是又惹上姓文的了。


    漢子也想勸媳婦不要惹文家的兒媳婦,自己利利落落的都打不過文家那小子,這傷還沒好又杠上的話,他這一年就躺著養傷吧。


    但幾次話到嘴邊了,漢子總是說不出口。


    漢子心裏有一根筋,媳婦嘛,就是用來疼的,脖子上安著個腦袋的男人,可不能讓媳婦吃虧了。


    半年前和姓文的小子打了一架,自家媳婦這半年來不但更加會伺候人了,家裏也打理的井井有條的,漢子覺得值。


    同樣在汝陽城,琉璃河南岸的事與沁水河東岸發生的事迥然不同。


    沁水河東岸的是溫馨,琉璃河南岸的事血腥。


    驟然富貴的直皇子強搶民女了,大庭廣眾之下強搶民女,大沁立國將近百年,大庭廣眾之下幹這種荒唐事的,直皇子是第一人。


    七八百人都見到大沁直皇子強搶民女了,他們都見到那個女子被拉扯了長發負麵,衣不蔽體,滿臉淚痕。


    他們都看見那位女子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被直皇子的扈從打死了,七八百人當夜黑壓壓地在宮門外跪了一大片,準備直麵天子,告禦狀。


    沁帝當晚就出門給迴複了,當著七八百人的麵,直皇子被打了六十大板。


    ……


    ……


    二月二十五,大沁弘桑郡建子城,直虞王府。


    直虞王哈哈大笑道:“本王準備入京了。”


    堂下獨坐著的老人仙風道骨,一身道袍,頭戴道巾,一甩拂塵道:“待老道算上一卦,測一測吉兇。”


    直虞王擺手,“道長不用算了,就算是龍潭虎穴,本王也必須去。”


    老道士罷手,輕笑道:“楊直已經第二次犯錯了,不管是藏拙還是本就是草包,王爺都必須親自去試一試。”


    直虞王問道:“這次進京找個什麽由頭呢?”


    老道哈哈大笑,“陛下的壽辰快到了。”


    直虞王一拍腦門,“本王竟然將這事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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