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整整一兩個月時間,清靜老道都不在。


    柳易上迴和許先生吵了一架後,許先生當天冒著風雪離開了,柳易每天練劍讀書,或者是身穿黃色道袍和小道士一路下山上山。


    有香客背的行囊重了,這倆真假道士就幫忙背上山,善男信女多少會有點難為情,到了山上燒香拜神的時候,人之常情也會多捐些香火錢。


    柳易開始還覺得這不欺負人嘛,就和山下那些個商鋪一樣,伺候周到了,買客不多買些東西會覺得難為情,有時價格本可以往下砍個幾分銀子的,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小道童卻不讚同,他認為這叫我以善意待人,人以善意帶我,我們高高在上的神仙中人,會計較那點碎銀子小銅錢?


    柳易笑道:“你講的有道理也沒道理,我覺得你在一那點碎銀子破銅錢。”


    小道童伸手在嘴唇上,出聲噓道:“天機不可泄漏。”


    這話說了之後,小道童自個兒忍俊不禁,柳易怕放聲大笑打擾了那些個善男信女,亦是憋得很辛苦。


    下山的小道童,一步三四級石階,走得依然輕鬆寫意,柳易則不行,要麽兩階,要麽三四階,小道童在石階上倒退著下山,看了柳易的身法後取笑道:“心猿意馬咯!”


    柳易停下身子笑道:“你心裏的馬死了。”


    小道童就在那石階的棱上以詭異的角度站定,輕笑道:“這叫動如奔雷,靜若處子。”


    柳易反問道:“知道什麽叫處子?知道洞房花燭夜要鋪紅被褥?”


    小道童搖頭,“不知。”


    柳易下行幾步與小道童踩在同一級石階上,得瑟道:“我知道。”


    小道童瞬間破功,兩人繼續朝山下而去,又幹起了光明正大的善心綁架。


    下山的路上,小道童很好奇那些他不知道的學識,欲言又止,他看著柳易那得瑟勁兒,覺得讓柳易講出來的可能性並不大,索性懶得問。


    兩人遠遠地瞧見三俠有個老和尚此時正對著富家打扮的兩人雙手合十。


    男子一身白衣,頭梳歪髻,舉頭手足間皆有寫意,女子一身淡紫色衣衫,頭別素釵,麵容姣好。


    柳易看到這顆皺巴巴的光頭,心情不錯,笑問道:“這是哪個大和尚?”


    小道童搖頭表示不知。


    柳易笑道:“山下那對男女你猜是兄妹還是夫妻?”


    小道童不懂這個,沒有要猜的意思。


    兩人下山太慢,那對男女已經被老和尚帶著上山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王子楨抱拳行了一禮,柳易和小道童均抱拳行禮。


    女子提著衣裙施了個萬福。


    柳易擺了個自認為極好的微笑。


    小道童不知所措。


    待大和尚帶著兩人走遠後,柳易打趣道:“看上了?”


    小道童憂心忡忡道:“貧道就擔心那位小姐是那位公子的媳婦。”


    柳易臉色古怪,促狹道:“以後我去和尚廟幫你問一問?”


    小道童輕輕點頭,隨後擔心自己點頭幅度太小,柳易不一定看得見,改為重重點頭。


    柳易望著一臉正經的小道童,哈哈大笑。


    小道童愁眉苦臉,倒不是因為被柳易笑話,他是真擔心紫衣女子已經嫁人了。


    兩人繼續下山,山下沁水源頭水霧漫漫。


    山下來了一主一仆,主子一身雍容華貴的黑衣,不倫不類,看上去倒像市井中的潑皮流浪漢,帶著個仆人走路也不看路,拽的跟個二五八萬似的,鼻孔朝天而行。


    像是個丐幫幫主帶著個老叫花巡視自己的地盤,那老仆尖嘴猴腮,一身黑袍正好陪一身黑帽子,比他家主子還要滑稽。


    老仆身子上肉頭還沒骨頭份量大,走路都打蔫兒。


    主仆兩人身後跟著六個唿吸沉穩,氣機綿長的扈從,六位扈從依然很拽,就差臉上沒寫著我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都不拿正眼看人。


    柳易和小道童搖頭,這八個人實在是一無是處啊,兩人都看不上,幹脆土坡上歇息,柳易問道:“我師父也不知道撂下活計去了哪裏了,也不忙著迴來修石梯子?”


    小道童答非所問,“,你說好不好笑,前朝的皇親製度被大沁調侃為養豬王朝,所有皇家藩王皆由戶部出錢糧養著,養到最後竟然有兩百來萬藩王皇親,不事農桑的皇親硬是將整個王朝的財政給拖垮了,大災小災,戶部左右拿不出錢來,王朝傾頹的那幾年啊,那個修道的皇帝接連著殺了好些個戶部尚書,殺到沒人敢做掌管錢糧戶策的戶部尚書了。”


    柳易問道:“這與我何幹?”


    小道童哈哈大笑,“你師父清靜老道就是前朝在京藩王,那時候空有一身抱負隻能用在床榻上糟蹋女人,王朝大廈將傾的時候,他曾冒死進宮勸過那個九五至尊的哥哥,但那位皇帝一心燒丹練汞追求長生,直到叛軍殺到大興城時,他才知道自己能不能長生似乎並不重要,自己有沒有臉麵見列祖列宗才是要緊。”


    小道童似乎沒說過癮,向柳易透露了一些關於南方祖庭的密事,“同為道家祖庭,為何玄空山與颯露山說個雲泥之別也不過分?這就要從九十五年前的前朝說起了,那時候道家南北兩大祖庭交相輝映,雖說也有吵鬧,但到底還是親兄弟,外人欺負不得,百年前颯露山出了個妖道,不敬神不求長生,一心以異道惡毒法子煉丹求聖,那個倒黴蛋皇帝就成了他的第一個試金石,龍運浩瀚的皇帝硬生生被妖道折磨致死,順便讓整個王朝成為了陪葬,你家清靜師父呢,亡國之後還不知道怎麽就亡國了,一頭霧水地在颯露山潛心修道,知道了秘事之後師兄弟也不要,一心在玄空山修石梯子。”


    師父清靜獲得他的“芳心”後就開始撂挑子,柳易對這些實在是提不起興趣,換了個問題,“飛升台靠北那麵山崖是不是直達山下?上迴練劍之後,現在想想一陣後怕,以後也不敢坐在那裏了。”


    小道童笑道:“直通山下又如何,怕了?”


    柳易笑道:“現在想想以前膽子太大了。”


    小道童起身下山,隨口問道:“不知道杜鶴離和解三秋兩人以後誰更厲害,百裏青青嘛,小道不看好,師弟林硯和韓豆的話,貧道不知,但想著山上人嘛,厲害也沒了比較的心性,也就是不厲害了。李白藥也好,舒清濁也罷,算上國子監監生李仕魚,三人都不像能陪供至聖之人。”


    柳易跟著起身下山,抬手一拍小道童的腦袋,“飛升台太高了,你個小道童年年生長在飛升台上,得了個誰都看不上的毛病,看不上就看不上吧,玄空山大山之巔的小道童說話,誰也不敢說個不字,但怎麽這麽多人你就獨不看好百裏姑娘?”


    小道童輕聲道:“這個姑娘似乎與所有人都不同,就拿近的說吧,世間武夫上玄空山大有裨益,獨獨他害怕佛道之爭。”


    柳易小道:“山中隻七日,世上已千年,若不是數著日子,我都忘了今年已經是靖寧二十三年了,也不知百裏姑娘過得怎樣。”


    小道童笑道:“和喜歡的人有共同喜歡的事,世間極好。”


    柳易捧腹大笑,“是了,小大人。”


    柳易笑完之後,輕聲道:“以後我順便給你問問那個紫衫姑娘喜歡何物,是不是喜歡練劍?”


    小道童停下步子,正衣襟道:“極好。”


    兩人開始下山去迎土包子般看著沁水就忘了閉嘴巴的楊直。


    ……


    ……


    颯露山持道峰上,林硯和師父打掃完了院子,又燒好了水,一老一小倆人均坐在屋外一根歪倒得枯樹上,林硯正用道家神通望著玄空山下一行幾人。


    林硯伸手推醒正在打瞌睡的師父的手,說道:“師父,快看,那人有龍氣哎,到底是皇帝還是太子殿下啊,或是太子皇子?或者是個造反的混世魔王?”


    老道人的哈喇子拉成長線,猶如紡織娘麵前織機上的絲線,他有條不紊地揩了口水,語重心長地問道:“徒兒,是修行重要還是看外麵的花花世界重要?”


    林硯辯解道:“這不睡不著嘛,若是耽誤修行,則外麵的花花世界不重要,若是兩不耽誤,那就兩者兼顧,未嚐不可。”


    老道拿著撿來地鬆樹葉子在眼前看了看。


    林硯說道:“師父還說我看花花世界,你也在看呀!”


    老道起身笑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佛家就這句話說得還行,其他的都是些狗屁。”


    林硯望著飄落下的雪花,以手掌托住一篇雪花挪到眼前,端詳著雪花隨口問道:“師父,我道家說佛家之教義,會不會有失偏頗?”


    老道答道:“會啊,佛家說道家之教義也會咧,否則佛道之爭吵什麽呀。”


    林硯正經問道:“師父怕佛道之爭嗎?”


    清輝破天荒露出一抹笑意,“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有頭發的不怕光頭的。”


    林硯嘻嘻笑道:“那些大光頭想不通道理的時候就摸一把光頭,和我道家想不通的時候撓一撓頭發好像是一個道理,不過沒撓到頭發應該很失望吧。”


    清輝哈哈大笑。


    素羊峰上,老道黃翎叼了根茅草坐在三清肩膀上,伸手指點著韓豆卷蜘蛛網,聽到師兄的的笑聲後他跳到地上,吩咐道:“去看看你師伯發什麽神經,笑得那麽瘮人?”


    曾經白白淨淨的韓豆兒渾身護色更加晶瑩剔透,麵容也長開了些。


    韓豆兒將帶葉的樹枝遞給師父,下山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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