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盡虎關


    一夜匆匆過了,深秋的霧氣格外的重,彌漫在整片林中厚實得很,肉眼看去隻能看見一片白茫茫以及一些模糊的粗壯樹影。


    醒來時便要匆匆吃點什麽然後踏上路程。沒有獵到什麽肉食,鶴遠有些掃興,一路上也不知為何悶悶不樂,出奇的沉悶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本是三人行,走著走著竟是成了五人組。蘇扈還打趣著說,再這樣下去莫不是到了天衍都得湊出了一個城的人。


    再走了約麽有三五個日子,四處裏都是荒郊野嶺,人際沒瞧見絲毫,走獸更也是沒能看到,五個人靠著不多的幹糧苦苦支撐。那白裳雖然平日裏動靜很少,不時喜歡順著別人的口吻說上兩句,吃起飯來時當真兇猛得很,一人足足可以頂三五個壯漢的飯量。


    急得鶴遠恨不得去拍白裳的腦袋,勒令他少吃點。


    但鶴遠沒有這麽做,美言其曰尊重兄長。而高艱知道,他是怕惹急了某人會挨揍,哪怕白裳現在一直是老老實實渾渾噩噩的模樣。


    荒無人煙的偏僻地界,丘嶺此起彼伏,不時經過一片片綠林,得以摘些野果解解口欲。


    “有了。”蘇扈凝望著眼前的盡頭,露出一抹釋懷,開口說道。


    依著盡頭看過去,有兩處高聳的山崖矗立著,其中間垂直一條筆直的溝壑,承天之勢直貫而下。


    遠遠看去,自是兩處山脈對峙相立,留一狹窄陡崖。


    慕塵灝自然看到了那裏,有些恍惚,終於是見到了頗為熟悉的地界,雖說不曾來過,可確確實實聽過不止一次。


    身為天衍都兵長,又怎能不了解周遭勢力散布,兵力幾何,藩名幾些呢?


    喃喃開口道:“盡虎關。”


    有蒼鷹自崖脈翱翔,若是走在下方,兩處極高極陡的崖壁直挺挺,抬頭望過去隻能看到一線天際,陰暗得甚至不知太陽到了哪裏,時間是為何時。


    之所以稱之為盡虎關,便是因其坐落在真正的人煙一角,統禦荒蕪外沿,又因其地勢之險峻,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縱是虎狼之師盡心竭力也難以攻克,因此而得名。


    一線天,盡虎關。


    蘇扈咧了咧嘴,衝慕塵灝說道:“到惠政王的地盤了。”


    慕塵灝點頭,示意自己知曉。


    鶴遠湊來,嘖嘖稱奇:“不得了,都稱王了,真是厲害。”


    哂然一笑,稱王?藩王之名,多如過江之鯽,多如牛毛細雨。為何兵荒馬亂民不聊生,還不是這些揭竿而起擁山為王的家夥們誰也不服誰,才擾亂了這個天下。


    而那些受世人供奉的隱世仙人,也不曾見過悲天憐人,下山救世。


    除了已死的攝駿王,慕塵灝腦海中的藩王就已經有了一手之數。


    這眼前盡虎關的主子,便是其中之一的惠政王,坐擁十五座城池,與步江王李江水相鄰對峙,誰也奈何不得誰,隻是一經蘇扈離去,結果猶未可知。


    相較於李江水的暴虐殘忍,這惠政王倒也算得上為數不多的沒有貪圖享樂色欲的賢明藩王。


    李江水子嗣眾多,一如其父殘暴不仁隻識奢華,難有作為,好在李江水正值壯年,依然鎮得住麾下兵馬。而惠政王不同,生有四子,嫡長子惠賢,握四座城池靠依最北,地方最為肥沃,民生昌盛。二子惠明,握三座城池,位最東,掌不小兵馬時刻盯守相鄰的李江水,時而戰火卻少有影響百姓安居。三子惠武,武冠天下,是為惠政王麾下的兵馬總兵,亦是少有曾武力挫敗蘇扈的將領,奈何武力驚人頭腦簡易,被蘇扈賣計惜敗。兵敗迴城時,遭埋伏,死在當途,於是這一筆帳便記在了蘇扈頭上。


    更是此役,致使雙方勢同水火,連年戰事不休,亦是惠政王手中再難有可敵蘇扈之人,蘇扈第一征伐之名,響遍地方藩王之中。


    也是此役,功高蓋主。


    四子惠信,尚是年幼,跟在惠政王身邊,卻是與二哥惠明最為親近。


    蘇扈凝著盡虎關的險峻山勢,弑子之仇,縱然不是自己所以,也脫不了幹係,不若是惠政王必殺的人之一,雖說蘇扈之名叫得響亮,可真正見過自己的倒是寥寥無幾,無非是已經身死的惠武自己離著步江王最近的年輕假藩王惠明二人而已,所以若是真的入城也怕不了什麽。


    又是一處丘嶺地,越過這片林中,便是真的能夠臨到盡虎關腳下,可入城中了。


    五人吃夠了無味的生硬幹糧,不由得口中生津,想著城中美味佳肴,走得亦是飛快了。


    方是走著,隱約有細微的嘈雜聲音傳入耳中,聽聲音離得頗有些距離,眾人趴頭看去,瞧得兵士若幹,金戈鐵馬,縱馬前行。


    其前方,有數人狼狽奔逃著,可雙足如何快得過馬腿,最後一人很快便被追上。那馬上兵士,操起長矛不由分說便刺了過去,看得那人絕望嘶吼,無濟於事被穿透脆弱身軀,橫死當場。


    而那兵士毫不遲疑,揮動長矛甩下溫熱屍體,繼續朝前麵追趕。


    “殺人越貨。”鶴遠瞪大了眼睛,開口說道。說著便扭頭看了蘇扈一眼,問道:“管管?”


    蘇扈搖頭,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行善可非是可落美名,說不準反而因其丟了性命得不償失。


    高艱冷漠看著,這些事,本就是不怎麽上心動容。


    既是如此,五人換了個方向,悄默默的往盡虎關方向去。


    忽然間慕塵灝一把拽住了蘇扈的衣袖,蘇扈詫異,迴望向慕塵灝。卻見慕塵灝正目不斜視地盯著那正一個一個倒在血泊中的奔逃數人。


    “看那人。”慕塵灝並沒有看向蘇扈,隻朝著跑在最前的那人說道。


    看去時,那人衣著倒說不上非常奢華名貴,亦是得體正派,卻因是非常狼狽,不停逃著。


    看清麵容,蘇扈瞳孔一縮,甚感覺訝異,不由得驚聲道:“惠明!”


    不及蘇扈再說著什麽,慕塵灝已是掠出山丘,朝著那一隊人馬衝去。


    蘇扈知慕塵灝所想,無非是這惠明之重要。


    惠明守城池以東,是為製衡李江水的主要勢力,若是惠明身死,李江水怕是可以脫身出更大批的兵馬征伐,其中自然包括相距不遠的天衍都。


    沉吟片刻,蘇扈亦跟了過去。


    鶴遠見二人突然變了主意,正是不解時,看著二人,又瞅了高艱一眼,問道:“去是不去。”


    得了高艱一個白眼,無動於衷,靜靜看著,迴道:“要去你去。”


    聽聞,鶴遠狠狠搖了搖頭:“算了,那長矛看著很是鋒利,若是紮一下,肯定很疼吧。”


    高艱冷笑一聲:“慫包。”


    白裳直直站在鶴遠身後,茫然呆滯中,突然也說了一句:“慫包。”


    雖說是有數人奔逃,可那隊人馬少說有七八名精銳,要知這等世道,兵刃都是稀罕物件,每日擦拭,莫說這人手配備一匹的馬匹。


    可馭馬匹的兵士,定會是百人之上的小將領。


    八位將領,縱馬執矛,一矛搠過便有一人死於非命,數人在逃命,依是極快地減少著,很快便隻剩下了最前的惠明一人。


    最前的兵士已是馬蹄逾過惠明頭頂,長矛揮起,朝著惠明後背戳去,似是大局已定,又或這些乏味殺戮實在提不起性子,麵露獰笑意味,目中冷血無情。


    忽是一道身影自一旁的林中掠出,一擊膝提直直磕在了為首兵士的頭顱之上,那兵士手上長矛握不住,丟出手中,身子再坐不住自馬上摔了下去。


    身後七人看得錯愕,勒馬而至,要定睛去看占馬之人。


    是為一不大少年。


    那被猝不及防打下馬的兵士腦中翻騰,掙紮幾下,痛得竟是站不起身,腦袋貼在地麵上,身體努力向上抬著,嚐試了幾下,腦袋出奇地沉重,如何都離不開地麵。


    那兵士滑稽的在地麵上扭動著身體,看在其餘七名兵士眼中,怒聲道:“大膽賊子,膽敢傷人,當死!”


    說著,七人便是舉矛而來,亦是多載共事,七人極是默契,見不得絲毫紕漏,七根鋒利長矛便堵慕塵灝周身,封死任何一角,掙脫不得。


    但他們錯意一拍。


    賊子,非是一人。


    蘇扈突自身後出現,力何其威猛,踏上其中一馬背,大手下舉生生抓過二人後領,抬離馬身扔飛出去。


    不等餘下五人反應時機,長矛依舊是滯在刺出的空檔,慕塵灝與蘇扈二人兩麵齊至,撥開迎麵長矛一掌入腹,慕塵灝眨眼間便截下兩人。


    蘇扈步伐自馬背如履平地,驚得餘人膽戰心驚,再無任何交手機會,已是盡數落了馬下。


    “嗯?”鶴遠目光陡然一凜,望向慕塵灝另一處的灌木中,看得窸窸窣窣,沒有人息。


    搖頭,以為錯覺。


    高艱亦是凝神看向了相同位置,看鶴遠一眼,說道:“沒差。”


    說著,二人不再停留,衝將過去。


    蘇扈看著失了戰力的一甘人,與慕塵灝便要離開。


    惠明突是自地上踉蹌站起,於蘇扈背後,喘息開口:“蘇將軍。”


    步止,蘇扈迴首:“有事?”


    惠明身上傷痕累累,勉強咧嘴一笑:“救我一命,這情,承了。”


    正是說著,鶴遠與高艱衝過,沒有遲鈍,入了一旁灌木之中。


    惠明眸中,光芒逝過。


    良久,二人自灌木中出現,搖了搖頭。


    慕塵灝自是開口問道:“怎麽了?”


    鶴遠聳聳肩,迴道:“錯覺。”


    蘇扈看著惠明,說道:“惠明小王亦是身負百夫不當之勇力,今日竟會被七八個兵士追殺得這般狼狽。”


    惠明負著傷勢,有殺意流露亦是無力,開口道:“遭人埋伏,無可奈何。”


    完言,拾起一柄長矛,任由地上人掙紮著,起手中一矛一個,皆取了性命。


    慕塵灝突是眯起眼睛,抿著嘴角,沒有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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