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三清殿前,李曄又尋了一些道士來問話。


    他方從張承業那裏大致了解,三清殿內眾道士可分為兩個流派,一派主修道法,專研道教典籍;一派主修道術,專業煉丹。


    李曄召見的是以煉丹見長的道士。


    以煉製丹藥為借口,交給他們一個任務,煉硝。


    李曄既是研修古代曆史的,對古代的匠作和器物自是了解。


    他認為,凡現代自然科學出現之前、無需運用生物化學等現代科學理論和手段才能製出的器物,明清時候能製出的,宋元時候能製出的,在唐代一樣能製出。


    古代的工匠們也不缺乏勞動的智慧和經驗,缺的隻是認知和眼界,隻是受身處時代的需求的限製。


    李曄便是來給他們提供認知和眼界的。


    其實,李曄隻知道煉硝需先找到硝土,大概會經曆溶解、加熱、提純等幾個步驟;隻知道硝土的大概特性,以及製成的硝石如何檢驗其成色,如何去使用……


    但知道這些已經足夠了,剩下的便交由工匠們去自己專研。


    準確點說,既是煉硝,應當是交由這些道士去煉製。


    那幾名接到任務的道長自然是亢奮不已,已經提前向李曄謝恩,更別說那些拍胸脯保證的話。


    他們很清楚,一旦他們煉的丹藥被天子認可,得到的可不隻是官位俸祿這些俗物,甚至名揚天下、開觀論道、開宗立派,成為道家曆史上的一代宗師,畫像高掛堂上,徒子徒孫萬年香火永續,也是有可能的。


    ……


    出三清殿後。


    李曄沒有乘輦,而是慢步走了迴去。


    他還在思考張承業給出的“先內後外、由近到遠”八字。


    憑著他對唐史的研究,他可以很容易斷定,張承業的判斷是正確的,給出的這八字方針可說是對症下藥。


    可張承業的“內”和“近”隻說到了禁內。


    但李曄以為,還可以再“近”一些,再靠“內”一些……


    前任皇帝、唐僖宗大行後,本留有子嗣,但北司南衙所有官員都不願意再奉他的子嗣為天子,他們內心裏實是恨透了這位荒唐天子,在他任內爆發的黃巢大動亂,直接將帝國拖至了墳墓邊緣。


    他們將目光投向了唐僖宗的兄弟,欲從中另擁立一位天子。


    南衙宰臣們看中的是吉王李保。


    一則,在唐僖宗的幾個弟弟中,李保最年長,符合宗法禮製,且帝國和朝廷正動蕩不安,當立長君;再則,李保久有賢名,能滿足他們對聖君的期盼。


    北司宦官們則看中了壽王李曄。


    無他,凡南衙宰臣看中的人選,就一定得否定掉。


    而且李曄長得玉麵瘦身、斯斯文文,看起來很好控製。


    以楊複恭和劉季述為首的宦官集團最終敲定李曄還另有一個隱晦的原因。當年黃巢攻入長安後,從京城逃亡蜀地的路途中,時任十二軍觀軍容使、神策軍中尉田令孜抽了李曄一鞭子,所以擁立仇恨田令孜的李曄上任,便於他們打擊政敵。


    (等後來他們發現李曄恨的不隻是田令孜,而是整個宦官集團時,且一點都不安於他們的控製時……為時已晚。)


    南衙宰臣自不如北司宦官的分量重,因而最後得宦官集團擁戴的李曄成功登基,做了大唐的新任天子。


    原天子李曄的這種登基方式卻給如今的李曄留下了一個大難題。


    他在禁內竟無一人親信。


    五步之內,危機四伏。


    因為李曄的皇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宦官們“賞”給他的,他本人也是孤身一人被宦官們劫至禁宮裏來的。他原有的少陽院王府裏的親信本就寥寥無幾,也早在他登基之前,就被諳熟權力鬥爭的宦官們提前給清除掉了。


    如今,照顧他衣食起居、時時伴在他身邊的太監宮女們,不是他的親信。


    他的言行舉動十二時辰暴露在別人的監視下。


    禁內侍衛,從左右神策軍中輪換抽調,不是他的親信。


    他的人身安全隨時都存在著變數。


    雖然就目前來說,這些隱患都沒有顯現出來。


    但隱患終究是隱患。


    就像李曄現在正走在暗月浮動的清輝閣下,他不知道,那些小心翼翼跟在身後五步的小太監們,是用何種眼神在打量前方這位“獨行”的天子。


    他也不知道清輝閣前侍衛的那兩名強壯的禁衛,會不會突然抽出他們腰間的儀刀……


    看來。


    除安排張承業去編練新軍外,意欲強兵外。


    李曄自己還得做點什麽。


    若是連自己五步之內的人身安危都保證不了,又何談由內而外、由近及遠?


    ……


    ……


    李曄肯定不會從常侍身邊的太監裏挑選親信。


    盡管經過上次事件後,再派來他身邊的小太監老實多了。


    但傀儡天子也是天子,待在他身邊便有價值,既如此,那些被指派來他身邊的人,又怎麽可能是清白身世?


    這日,李曄與何氏共進午食。


    不滿六歲的李裕在一旁啃麵餅。


    何氏給李曄盛了碗碎米蓮子羹,“奴家嚐過了,味道不錯,七郎也嚐點解解渴?”


    李曄心裏微微一顫。


    這句話看似普通,原主也隻以為是句家常話。


    可他卻看過史書裏的記載,何氏深知天子受宦官操控,禁宮內時刻有危機,為防有人毒害天子,她每頓飯都先自己親口嚐試。


    “謝愛妃。”


    李曄滿心感懷。


    何氏卻抿嘴一笑,“七郎今兒個怎麽了,倒跟奴家客氣起來了。”


    “是我不對,該罰,請三娘子寬宥則個。”


    李曄改了口。


    再看何氏,明眸皓齒,本生得端莊大氣,卻又因為李曄的調笑,兩隻鳳眼笑成了月牙兒,情意款款,平添幾分嫵媚……


    “好好吃你的羹,別動歪念頭。”


    何氏警覺起來,忙俏罵道。


    自幾天前的那次昏睡,醒來後的李曄便一改之前的正經,變著法地來欺負她,還盡說些她聞所未聞的奇怪話語……讓她不得不時刻戒防。


    饒是這樣,仍讓她不禁兩頰泛紅。


    再偷眼瞟了眼旁邊的小李裕,正專心地啃餅,她才稍稍安心了些。


    “讓你好好吃羹,又沒讓你吃這麽快,你這人……”


    何氏無奈,又給李曄盛了碗。


    “這蓮子是奴與李昭儀去龍池裏采的,沒想到你這麽愛吃,明天我再去采,再讓黃海給你多熬點……”


    “你說誰?”李曄靈光一閃,忽然問道。


    “什麽?”


    何氏嚇了一跳。


    “沒什麽。”


    李曄放下了碗。


    黃海?


    尚食局的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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