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三人騎馬奔馳而過,正是厲薇三人。這一日,厲薇收到梅若塵的飛鴿傳書,讓她立即趕迴梅劍山莊。既然接到師父的命令,厲薇也不敢怠慢,於是和小翠和郭夜三人一起動身返迴杭州。這幾日厲薇一直在潛心鑽研混沌功,她一一列舉了之前內息不穩時體內內力的流動情況,然而每當她自認為發現了一些規律,下一次內息翻騰之時卻把之前的‘規律’一一打破。“迴家也好,問問師父這混沌功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情。”她心中想到。


    “迴家嘍,迴家嘍!”小翠一邊騎馬一邊叫到,顯得興高采烈。小翠生性活潑,但也是極為戀家的人。她的父母兄弟都是厲薇家的長工,而她從小和厲薇一起長大,名是主仆,實為姐妹。見她歡唿雀躍的樣子,郭夜一臉茫然,說道:“家不就是住的地方麽?迴去有什麽好高興的?”


    厲薇雖然孤傲,但心思卻很細膩,她看見郭夜的表情,聽到他的問話,心中有所猜測,於是放慢騎馬的速度,向郭夜問道:“郭夜,你知道什麽是家嗎?”


    郭夜先是一愣,這厲薇平時愛叫他“小家夥”“你這小子”什麽的,今天突然叫他的名字,他有些不自然。他接下來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迴答道:“不是自己住…住的地方?”


    厲薇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你可見到過鹿,馬等動物產子?”郭夜點了點頭。厲薇接著又說道:“小鹿,小馬等剛剛出生便可站立,不久便可奔跑,否則很快便會落入虎狼之口。而人不同,一個嬰兒出生後的數年時間,連走路都走不穩當,對這天地自然可以說毫無抵抗之力。因此從出生之日起,人便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恩惠而得以活下來。換句話說,人的一生不能脫離他人而單獨存在。到這,你可明了?”


    見郭夜點了點頭,厲薇繼續說道:“還記得我之前給你說過,人活一輩子但求‘心安理得’這四個字吧?因此,這‘心安’二字當中必然包括他人。父母之恩,夫妻之情,朋友之義,所謂‘心安’在我看來就是對這些恩惠情義有所迴報,僅此而已。若把這份感恩之心和我之前給你說過的惻隱之心往外推廣,即儒家所謂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對我們習武之人,那就是鋤強扶弱,救黎民於水火,解百姓於倒懸的俠義精神。”


    厲薇頓了頓,看向郭夜的眼睛,說道:“於我而言,所謂的家就是讓我心安之處,正所謂‘此心安處是吾鄉’。梅劍山莊就是我的家,那裏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師父。希望你也早日找到你的家。”說完厲薇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郭夜,淡淡地笑了笑。她抖了抖韁繩,騎馬快步前去。


    後麵的郭夜心中百感交集,反複問著自己:“我的家在哪兒?我的家在哪兒?”生死門孟嘯天奉行物競天擇,生死門中爾虞我詐,就和這天地自然一般,對郭夜而言自然算不上家。突然的,和蘇盈並肩抗敵的日子浮現在他的腦海,“是了,盈姐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他露出一絲微笑。這時他抬起了頭,看到不遠處厲薇的背影,隻見她長發飄飄,身形顯得有些疲憊,一時之間郭夜似乎又不清楚自己的家在哪兒,刹那間,似乎跟在她背後,走在這路上,就是自己的心安之處。


    “生死門的孩子多數一身悲慘,但願郭夜能成為一個例外,找到他真正的家。我所能做的就隻是點醒他吧。”厲薇心中想到。


    就這樣,一行人往杭州趕去。一路上倒也沒遇到什麽麻煩。來到杭州,郭夜自去生死門,而厲薇和小翠則迴到了梅劍山莊。


    進入梅劍山莊之後,厲薇和小翠便向自己的居所走去。不多時,進入眼簾的便是一大片竹林。已是深秋,可竹林仍然保持翠綠,一陣秋風吹過,竹聲如蕭,似奏起一首悠遠神秘的樂曲一般。厲薇眼睛微閉,聽著風聲,聞著竹葉特有的清香,她一下子覺得渾身舒暢。厲薇五年前被梅若塵收徒後便居住於此。她十四歲便進入梅劍山莊。學藝初期,倒也還順遂,但那時她易容為男子,臉上有一道猙獰疤痕,沒多少朋友,過得頗為孤僻。而後麵幾年她一門心思想要破解天下所有的招式,不知道嚐試了多少種方法,犯過多少次錯誤,心高氣傲的她也不知受到過多少打擊,多少不理解。那段日子,雖然過得飛快,但她卻過得並不快活。真正快樂的是成為梅若塵弟子之後的這四年:梅若塵為人寬厚,對厲薇更是傾囊相授,厲薇在梅劍山莊中第一次覺得有了親人,有了家。她的武學造詣也日新月異,那是她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四年。而最近這一年多以來,她多在江湖奔波,見慣各種不平事,也殺了不少人,最近數月更是因修習混沌功而飽受內力反噬之苦,實已身心俱疲。今日迴到家,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一時覺得十分舒暢。


    厲薇閉目小坐,小翠也不打擾。過了片刻,厲薇睜開眼睛,和小翠一起往山莊深處走去。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一座小橋,橋下是池塘,裏麵成群結隊的錦鯉在嬉遊,它們時而躍出碧波,時而沉匿湖底,顯得極有靈性。而池塘前方就是梅若塵的居所,那裏種滿各種花草。厲薇臉露微笑,想起去年冬天梅若塵演練起混元折梅手的情形:那時院內的梅花盛開,厲薇陪著師父在一旁賞梅。梅若塵靈感突現,利用混沌功的混沌五式把梅劍山莊的一套絕學破玉手加以改造,還融入了梅若塵掌握的掌法,指法,擒拿,爪法,拳法等諸多武學。梅若塵施展出來一招一式陰陽調和,實乃天下第一流的武功。厲薇見狀,便幫師父取了‘混元折梅手’這個名字,‘折梅’對應盛開的梅花,‘混’對應於混沌功,而‘元’為萬物之初始,暗指這套手法包含了一切掌法,拳法等的奧義,且有無窮無盡之意。


    “不知師父會不會問起郭夜這小子。”厲薇邊想邊向梅若塵居所邁去。隻見一名小童站立在門口,見到厲薇過來,麵露喜色,急急忙忙地跑到厲薇跟前。


    厲薇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小團子,我師父呢?”


    小團子對厲薇笑了笑,說道:“厲師姑,厲師姑,小團子等你好久了。師祖他交代說,讓你定要坐鎮梅劍山莊,哪兒也別去。”


    厲薇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師祖說了他去哪兒了嗎?”


    小團子搖了搖頭,說道:“師祖沒說。”


    “坐鎮梅劍山莊,哪兒也別去,坐鎮坐鎮梅劍山莊,哪兒也別去…”厲薇心中反複思考這句話,心中犯疑,問道:“之前師祖見過什麽人?”


    小團子想了想,迴答道:“一個白須白發的老爺爺,好像是青城派的,我聽師父叫他老友。”


    厲薇心道:“師父稱老友的那一定是青城派的無塵道人。”想到這,她心中一驚:“之前蓬萊閣的情報顯示無塵道長的兒子死於援助武當那一役,師父他肯定是去幫無塵道長對付魔教了。”


    她突然反應過來什麽,連忙問道:“小團子,師父給我下的這個命令還有誰知道?”


    小團子疑惑地看著厲薇,說道:“當時很多長老都在場呀?”


    厲薇心中焦急,對小翠說道:“小翠,趕快找到田伯,安排你我兩家的父母親戚離開梅劍山莊。你們找一個不知名的小鎮暫避,按我們的約定留下暗號,我以後自會找到你們。”


    小翠見厲薇神色嚴肅,不由得一驚,問道:“小姐,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麽?”厲薇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是很確定。我立馬要離開梅劍山莊前往鬆江,但願沒有什麽大事,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賭不起。”說完看向小翠,說道:“事不宜遲,趕快,把小團子也帶上。小心行事,別讓人發覺。”


    小翠和小團子看著厲薇,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都點了點頭。


    鬆江瀕臨東海,其中的上海鎮原名叫華亭,百年前就有很多外國商人聚集在此,也出現了許多商品交易市場。因而地物資豐富,百姓生活富足,於是朝廷把縣改立為鎮,並因此地位於海洋邊上,改名為‘上海’。


    上海鎮郊有一株碩大的古香樟樹,樹齡至少有五六百年,有十餘丈高,需七八人合抱。其枝幹參差繁密,蒼勁雄渾;其葉片鬱鬱蔥蔥,披青展翠;其樹冠冠幅超過三畝,更顯得氣勢雄渾。其枝幹上零零星星地站著數人,正是昆侖掌門“青衣劍俠”方不輟,華山掌門何宏仁等一行人。方不輟和何宏仁關係較好,他兩站在一起,正望向遠處煙塵滾滾之地。這幾人內功精深,目光如炬,雖然隔得遠卻還是看得清清楚楚:隻見領先一人一頭短發,一身勁裝,他眉目俊朗但帶有野性,正是魔教護法“滅絕刀”魯平。他取出一麵紅旗,向下一揮,隻見一隊身著黑衣的聖火教教眾從後方整齊奔來,約麽三四百人。每人彎弓搭箭,嗖嗖聲響過後,數百枝長箭整整齊齊的插在二十餘丈前。接下來,隊伍分成兩撥。前隊從後背取出兩塊厚重鐵塊,拚在一起形成一人多高的巨大盾牌,擋在隊伍之前。後麵之人背後背的不是鐵塊,而是一個大水袋。他們取出噴筒,刹那間黑色腥臭的毒水噴射而出,射到剛才箭矢所在之處,隻聽見“呲”的一聲,木製的箭幹和羽毛製成的箭羽均被腐蝕。之後前排的魔教教眾從腿側取出幾節槍杆,拚接起來成為長槍,刺向大盾前方。而後麵的教眾取下連弩,瞄準空隙之處。這一列動作一氣嗬成,沒有半分滯礙。


    方不輟看得連連點頭,對一旁的何宏仁說道:“魔教的戰陣確是了得。這七仙教源源不絕地給他們提供毒水,我們正派弟子遇到這樣的陣仗恐怕要吃大虧。”


    何宏仁點了點頭,“一般的弟子根本防不住這毒水,也攻不破這塊巨大的盾牌,一旦對壘,可以說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呀。幸好我們今天看到他們排練這等戰陣。我們華山派的犁溝劍陣與之相較,對布陣者的武功要求太高,多數弟子根本無法使用。”


    不遠處的彭暢一言不語,臉色陰沉,眉頭微皺,正直勾勾地看向魔教的戰陣。


    性悔和尚冷哼了一聲,正準備說話,卻被師兄性悟禪師製止。


    不多時,這些高手們紛紛躍下大樹,聚集到無塵子身邊。


    性悔和尚性格最為暴躁,他壓低聲音率先說道:“區區千餘魔教教眾,我們這就衝過去殺他們個人仰馬翻。”說完把禪杖往地上一杵,意思是自己馬上就可以動手。


    泰山派掌門幽虛道人笑了笑,說道:“性悔大師稍安勿躁,我們還是按照之前昆侖方掌門的計劃來。現在深覺大師率領正派弟子進攻九華山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楊夙心耳中。這九華山雖然易守難攻,但魔教並沒有高手坐鎮,必然分兵救援。據我的情報,九華山附近就隻有鬆江和無錫存有重兵。楊夙心應該會調派兩處的人馬前去支援。我們屆時再去偷襲,豈不事半功倍?”


    方不輟見幽虛道人讚同自己的提議十分高興,向對方抱了抱拳,接著說道:“幽虛掌門說得是,雖然我們十餘人均是第一流的高手,不怕這千餘教眾,但這麽一鬧,必然打草驚蛇,那楊夙心就有可能趁機逃跑,我們這一釜底抽薪之計便不了了之。而楊夙心此人機警,要讓他再上當就難了。”


    性悟禪師點頭道:“阿彌陀佛,各位說得是。師弟切不可魯莽。”


    性悔和尚心有不服,說道:“那之前你們說兵貴神速豈不是放屁?我們要等到什麽時候?”


    眾人知道他的脾氣,也不以為忤,方不輟笑著說道:“根據幽虛掌門剛才所說,若我所料不錯,不多時魔教便會派人去救援了。”


    無塵道人年紀較大,向來話不多。他看向幽虛道人,問道:“幽虛你負責情報,可查清楚楊夙心的位置?”他報仇心切,最關心的就是莫懷仁和楊夙心二人。


    幽虛道人點了點頭,說道:“各位剛才也已經看到了,那魔教護法魯平正在操練戰陣。旁邊負手而立的頭陀就是‘爆頭陀’曹雲清”。而那在一旁喝酒的佝僂老者就是毒手’蔣立文。”


    一旁的宋陽子說道:“不錯,的確是此三人。”


    幽虛接著說道:“這證實了之前的情報無誤。我這裏也沒有最新的情報,但那楊夙心很有可能就在前方不遠處負責碼頭的建設。從那碼頭出來是一片沼澤,隻有一條小路可走。我們隻要守住這個出口即可。”


    無塵道人點了點頭,雙眼微閉,打坐休息,不再言語。


    性悔和尚也不敢得罪這位武林前輩,眾人均打坐休息。


    接近中午,隻見一支六百餘人的魔教隊伍開始往西南方向前行,正是九華山方向。眾人均臉露喜色,方不輟說道:“我們再等一個時辰,剩下的魔教教眾就隻有先前的一半,大事可成!”


    除了性悔,在場的不是一派掌門就是長老,都是極有耐性之人。一個時辰一晃而過,眾人紛紛站起,方不輟說道:“還是老計劃,彭掌門,何掌門和我等待機會殺死楊夙心,無塵道長對付可能出現的莫懷仁,而其餘的各位就麻煩你們先斬殺了這三位魔教護法!”


    性悔哈哈一笑,率先朝魔教中人衝了過去。


    眾人都是武功高手,數百丈的距離頃刻即至。‘毒手’蔣立文三人武功深湛,立即反應過來。隻見爆頭陀揮舞起一人高的烏黑禪杖和衝在最前麵的性悔和尚硬碰硬的對了一招,發出一聲巨響,二人內力激蕩,一旁的沙石均被吹飛。兩人身子均一震,各自後退一步,擺出架勢互相打量。


    魯平之前的長刀被厲薇削斷,於是楊夙心請呂無為相助,動用聖火教珍藏的隕鐵給他打造了一把吹發可斷的鬼頭刀,取名為鬼哭。“接下來的戰鬥,若我預計不錯,兇險異常,希望此刀能與關鍵之時助你一臂之力。”魯平抽出鬼哭,想起之前楊夙心的囑托,運起內力,向緊跟而來的宋陽子斬去,刀法之快,似乎比和厲薇交戰時又有所進步。宋陽子哈哈一笑,一招‘峻極遠眺’刺向魯平左肩。魯平知道這招厲害,不敢托大,於是迴刀防禦。兩人刀劍相交,宋陽子的長劍被削了一個角。他武功高深,也不驚慌,施展出嵩山派輕功‘玉龍飛天步’,一步便後退七八丈,輕蔑地看著魯平。


    而‘毒手’蔣立文飛身躍起,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將數十枚毒鏢射向後麵的十餘位高手。各人揮舞兵器阻擋。後麵的數百名聖火教教眾也趁機組成戰陣,取出盾牌,向交戰之地靠近。一時之間,兩邊僵持了起來。


    在剛剛那棵巨大的香樟樹樹梢,一個身影飄然而至。此人灰發白須,圓圓的臉龐,正笑嘻嘻地看著正魔雙方的對峙,正是天下第一高手梅若塵。他不願拂老友之意,但又放心不下,於是施展絕世輕功,一路跟隨。縱使正派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卻無一人發覺他的存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六合逍遙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本質澤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本質澤宇並收藏六合逍遙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