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玠對他視若無睹,一雙眼隻顧緊盯著霍留行:「果真是你……你頭天進京,不好好陪她,上這種場子來?」


    霍留行坐在輪椅上淡淡一笑:「薛郎君醉糊塗了。京墨,去附近找找薛府的仆役。」


    薛玠一把搡開京墨,伸手去抓霍留行的衣領:「我沒糊塗!你不要她,你把她還給……還給我……」


    霍留行麵色陰沉下來:「薛郎君還請自重。」


    薛玠一張臉漲得通紅,彎腰掄起地上一個酒壇子,猛地砸過來。


    空青與京墨正要護主,霍留行一揚手,已然鉗住薛玠的手腕。


    輕輕巧巧一下,酒壇子驀地從薛玠的虎口墜落,孟去非及時一把接住:「哎呀,年輕人火氣就是重,別可惜了好酒啊。」說著勾過薛玠的脖子,強行把人扣走了,迴頭給霍留行使使眼色,示意他先撤。


    霍留行臉色鐵青地出了明朝館。


    此時已近戌時,沈令蓁正在閨房挑燈畫畫。蒹葭和白露侍候在一旁,對視著大眼瞪小眼。


    方才沈令蓁問花樓是什麽,國公爺講不出口,扯了個謊說,花樓就是賣花的樓,把她哄迴了房。


    但賣花的樓哪至於叫做爹的動怒?沈令蓁再不知事,也猜到了其中必有貓膩,又悄悄追問蒹葭和白露。


    兩人便實話實說地告訴她,那是男子花天酒地,與陌生女子親熱尋歡的溫柔鄉,做的呀,通常就是夫妻圓房那事。


    然後,她們便看沈令蓁畫畫一直畫到了現在。


    畫幾筆,問她們,是不是男子都會去那種地方。


    兩人本不該傷她的心,但想著空青的以毒攻毒之法,又決心冒險一試,於是添油加醋地跟她說,去那兒作樂的,都是德行有虧的男子。


    沈令蓁便擰著眉頭繼續努力靜心畫畫,過一會兒又問她們,國公爺有沒有去過。


    女孩家常以父親為榜樣,父親不做的事,丈夫若是做了,自然會覺不滿。


    所以並不知道國公爺到底是否去過花樓的兩人,義正辭嚴與她說,國公爺與長公主成婚近二十年,從未踏足那聲色犬馬之地半步。


    沈令蓁稍稍有些坐不住了,再畫幾筆,又問她們,郎君會不會有什麽苦衷。


    蒹葭和白露統一搖頭,說沒有,姑爺去得可開心了,讓她不要再替他找借口。


    到了戌時,沈令蓁看著筆下這幅亂七八糟,不堪入目的蘭草圖,終於放棄了,轉頭問:「那郎君今夜是不打算迴了嗎?」


    蒹葭不確定地道:「興許呢,可能一時玩高興了,就宿在那裏了。姑娘,您生氣了嗎?您應該生氣的,這種情況,您該好好與姑爺鬧上一場才是。」


    沈令蓁悶頭垂著眼不說話,過了會兒,自顧自爬上了床榻,背過身去:「我沒生氣,我要睡了,你們出去吧。」


    恰此時,叩門聲響起,霍留行迴來了。


    蒹葭與白露替他開了門,一看他不悅的神色,立刻識相告退:「婢子們先出去了,姑娘。」


    霍留行一個眼神殺過去:「姑娘?我這姑爺還沒死,你家少夫人就做迴姑娘了?」


    蒹葭和白露是因此前一年不願提起「少夫人」這個稱唿,讓沈令蓁傷心,叫習慣了,還沒改過來,忙向霍留行請罪。


    霍留行皺著眉揮揮手,示意她們關好門窗退下,搖著輪椅去了床榻邊。


    沈令蓁背著身,顯然在裝睡。


    霍留行本該上前試探試探她,但從明朝館迴來這一路,他的耳邊一直迴蕩著薛玠那臉大如盆的狂言,方才又被下人一句「姑娘」惹怒,此刻心緒相當不佳,便直截了當道:「沈令蓁,別裝睡了,起來跟我說說話。」


    沈令蓁早已嗅見一股脂粉氣,裝睡時還期盼他好聲好氣地說句「我迴來了」,結果他一進門,又是罵她的貼身婢女,又是這麽粗暴地命令她,她先前努力給他編造的借口自然都成了雲煙。


    她不高興地爬起來:「郎君要我與你說什麽?」


    霍留行一看她這明明已經動怒卻仍努力壓抑的表情,微微舒坦了些:「什麽都行,一年沒見,你總有私話與我說吧。」


    「郎君方才在花樓裏,應當已經聽人說夠了吧。」


    霍留行站起身來,坐到床邊,笑著湊近她:「生氣了?」


    她搖頭,撇開眼去。


    「生氣了就說出來,藏著做什麽?你又不欠我的。」霍留行觀察著她隱忍的臉色,「你倒是罵我幾句。」


    沈令蓁一臉莫名其妙:「我沒有要罵郎君,郎君怎麽還上趕著討罵?」


    「我都這樣了,你還不罵,沈令蓁,你心裏沒我這個丈夫是不是?」


    沈令蓁被他激得挺起了腰杆,正色道:「好,那郎君倒是說說看,你都哪樣了?你是不是跟人……跟人圓房去了!」


    霍留行低著頭笑得肩膀發顫,有心解釋,卻又想再看看她終於肯理直氣壯與他動怒的模樣,於是說了個模糊的答案:「夫妻才叫圓房,那種地方做的事,不叫圓房。」


    不料這句過了頭,沈令蓁自發理解成為,他的確與別的女子有了夫妻之實,一時又氣又惱,胸脯上下起伏著:「那郎君和別人去做夫妻好了!」說著掀開被衾就要下榻。


    霍留行一把攔住她:「做什麽去?」


    沈令蓁鞋襪都沒穿,一把推開他,奔到一旁的炕櫃邊,蹲下來從底層拿出一封信:「拆這個!」


    霍留行低頭一看。


    哦,是一年前,他給她的和離書。


    他似笑非笑地道:「真打算拆?」


    沈令蓁被他這笑盯得一陣毛骨悚然,強撐著氣勢道:「對,我就要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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