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快步迎上去,叫了一聲:「郎君。」叫完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戛然而止了。


    倒是霍留行先開了話匣子:「方才急急忙忙的,磕著哪兒了嗎?」


    她搖搖頭。


    他笑起來:「以後當心一些,你要摔著了,我都沒法去扶你。」


    這話一出,沈令蓁看他的眼神更添了幾分軟意,甚至有了那麽一絲為娘的,心疼兒子的神|韻。


    霍留行心裏莫名其妙,麵上未動聲色:「怎麽?」


    她搖頭:「沒,沒什麽。我記著了。」


    「聽空青說你等了我很久,可是有事?」


    「原本聽說郎君在書房,想著來送壺茶,現在……」她摸摸鼻子,「現在倒是沒事了。」


    說是沒事了,但又不見要走的意思。


    霍留行沉吟片刻,看看天色:「那去用膳吧,時候不早了。」


    「郎君呢?」


    「我剛泡過藥浴,不太有胃口,晚些在書房隨便吃一點。」


    「那我等郎君一起。」


    霍留行稍稍愣了愣,又笑起來:「那還是現在一起吧。」


    沈令蓁就在霍留行的院子裏用了晚膳。


    霍家人從前一向過得儉樸,吃穿用度皆是能省則省,可如今迎了這麽位貴家千金進門,飯菜哪能夠真隨便了去——煨羊肉,煎鵪子,手剝筍,三脆羹,豬骨湯,不搭個葷素齊全,也不好拿上台麵。


    饒是如此,霍留行還客套道:「這裏吃不著汴京新鮮的薑蝦炒蟹,鮑螺鱖魚,是不是不習慣?」


    沈令蓁搖搖頭:「我不挑食,郎君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往後不用叫廚房另起鍋灶。」她說著,也沒要一旁的空青和京墨伺候,親手盛了碗羹端給他。


    霍留行接過湯碗,再次感到了沈令蓁的不對勁。但見她已經開始動筷,也就沒有多問。


    沈家把這姑娘教養得很規矩,食不言寢不語的,他第一天就發現了。


    可事實上,沈令蓁憋了滿肚子的話想問,等吃到後半程,看霍留行擱下了筷子,也沒了吃飯的心思,拿巾帕擦了擦嘴,叫他:「郎君。」


    「嗯?」


    「我方才瞧見你……」她往自己身上大致比劃了個位置,「瞧見你這裏有塊疤,那是怎麽來的?」


    「真想知道?」


    「嗯。」


    「那你別嚇著。」


    沈令蓁點點頭,一雙手使勁攥緊了桌緣。


    霍留行被她這模樣逗得朗聲笑起來:「用不著緊張,也沒什麽,是我自己拿刀剜的。」


    她瞠目道:「為何要自傷?」


    「在西羌的戰俘營被刺了字,迴來後嫌醜,就給去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沈令蓁卻聽得冷汗直冒。受墨刑時再怎麽痛苦折磨,那也是別人動的手,可要自己親手將完好的皮肉剜去一層,得是多堅忍的心性。


    要知道,他那時也不過十七歲而已。


    霍留行看她好像快哭了,好笑道:「跟你說了別嚇著。」


    「我不是嚇著了,我隻是心疼郎君。」她認真強調,「我……我不會像之前那樣不中用了……」


    霍留行一愣:「之前哪樣?」


    眼看他還在裝傻,沈令蓁也隻好在下人麵前給他留著台階,不戳穿他,搖頭示意沒什麽,又問:「那郎君身上現在還有沒好的傷嗎?」


    「這麽久,早都好了。」


    沈令蓁有點懷疑這話的真假。他在汴京丟了大半條命,且不說內傷,光她親眼所見,腰腹那深可見骨的一刀,就不可能輕易愈合。


    她皺著眉叮囑:「你千萬不要麻痹大意,傷一定得養仔細,要是落下病根就糟了。」


    他笑著點點頭:「你放心,我時時針灸藥浴,就為養著這兩條腿。」


    沈令蓁耷拉著眉,輕歎一口氣。


    知道他腿是好的,明明在說別的地方。真是驢唇不對馬嘴。


    「郎君,我如今是你的妻子,凡事一定與你站在同一邊,你要是有什麽事,能不能不要瞞著我?」


    霍留行沉默一晌,跟一旁的京墨和空青悄然對了一眼。


    兩人顯然也有些驚愕,但很快收斂了表情。


    沈令蓁繼續道:「還有,我自幼受父母與師長教導,是懂得知恩圖報的,郎君對我的好,我全都記著,你要相信我,絕不會忘恩負義出賣你。」


    霍留行笑了笑:「這是怎麽了,好端端說起這些來?夫妻二人本就該風雨同舟,我當然是相信你的。我若有什麽事,也一定會如實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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