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童非凡出了門,黎瑾末瞧了一眼仍舊緊閉的會議室,他能想象到裏麵的趙呈岩汗如雨下緊張不安的樣子。


    對於他們這幫學生來說,沒有拿星不可怕,任務失敗做報告尤其是口頭報告才可怕。想當初他和秦博安唯一一次任務失敗被玻璃後麵的人問的啞口無言,他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適合接任務。被對方一群人訓話到最後,倆人從會議室出來可以說是落荒而逃。如果不是紙麵報告不允許,他們倆一定會在任務實錄上這麽寫失敗原因:接到任務邁步起就注定了失敗,不,那雙手就不該接任務!


    已經一個小時了,黎瑾末打開手機查看到秦博安的定位——萬豐商場。此時秦博安應該吹著空調逛著街還能看看電影吧?樓道盡頭有一扇窄長的落地窗,窗戶緊閉著,他走過去拉開上半扇的把手一把推開窗戶。窗外有風吹進來,趕走了一絲暑意,外麵果然比這個壓抑的樓道舒服多了。


    他抱著胳膊倚靠在窗戶,望向窗外。


    這扇窗外正對著指揮大院的西門,西門前麵是條小街道,來往的人不多。偶有公交車經過,但是因為是軍事管理區,所以上下的乘客並不多。


    站牌立在一顆長勢茂盛的香樟樹下,樹下擺著一把木製的候車長椅,此刻正有些許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落到椅上的那抹身影。


    似乎是有些熱,坐在長椅上的女孩伸了胳膊將長發挽起,白皙手腕上的蝴蝶結發圈紮在隨手梳起來的馬尾上。沒有了長發的遮擋,他能看清她的側顏。那女孩兒眼尾帶著溫柔望著車來的方向,鼻間高挺,唇色微紅,原本白嫩的臉上因為熱意帶了紅暈。有風輕輕吹過,女孩閉上眼睛感受,微揚的唇角露出恬靜的笑意,巴掌大的臉龐被樹葉中的陽光照到泛出斑駁的光。


    不知不覺,他跟著笑了起來。那陣風吹過她的發梢,吹動她的連衣裙,也吹進了他的心裏。


    成排的綠茵,寧靜悠長的小路,舊了的公交路牌,掉了紅漆的長椅,白色連衣裙的少女,斑駁的光影,小憩的花貓。一幅美麗的畫卷。她靜靜地等車,他靜靜地欣賞。


    黎瑾末第一次覺得,夏天的風也能剛剛好。


    113路公交車緩緩駛來,女孩也看見了,從長椅上拿過一個小背包跨在身上,又抱起一個紙袋,坐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啟動,載著女孩走遠,黎瑾末從窗口再看不到車了才迴過神來,連忙從旁邊的出口出去,向西門外漸行漸遠的公交車追去。


    可惜等他出了西門沒追幾步,公交車轉彎消失在眼前,他停住腳步,一步三迴頭的走迴西門前。門口的警衛要求他出示臨時通行碼入門,發放的一次性進入的通行碼已經失效,他給趙呈岩發了個先走了的消息,轉身看那個站牌上的信息。


    從指揮中心西門站往後,113路公交車還停靠四站,陸軍軍官學院北門站,軍官家屬院站,水上公園站,漳州藝術大學站。


    黎瑾末摸了摸口袋,隻有手機和學生證。就算等到公交車又如何呢?上一輛113路已經走遠了。他有些詫異自己的行為,又覺得有些好笑。收迴思緒,沿著人行道樹下的陰涼返迴學校。


    迴學校換了一身常服,黎瑾末取下掛在衣鉤上的白色棒球帽戴上,又拿出櫃裏的挎包,掏出挎包裏的手表,戴在手上。翻了翻包裏的東西,兩張身份證,一個車鑰匙,他隨手拿上中午收拾內務翻出來的五元現金出門。


    所經之處,都是同學們的議論聲,特一班黎瑾末和秦博安拿了體測六個單項第一,破了全校兩項紀錄,比當年的周政務還要厲害。而中廳的星榜上,特一班又多了一顆星,很多人還圍著在議論。


    參與校外任務成功的任務組都會在星榜上上星。這也證明,今天迴校的幾人中又有人任務成功了。


    黎瑾末壓了壓帽子,快步閃遠。他已經知道老周今天為什麽這麽逼他們了,以後出校外任務要看平時校內的成績,老周不上心才怪。他們想要出校外任務,平時的校內課業就得過關,還得拿優秀。他和秦博安本想低調的在學校過幾年,今天這麽一鬧騰,他們以後沒好日子過了,因為剛才出寢室專技班學生眼裏的火都快燒死他了。秦博安倒是跑得快,還有心情約會,真是心大。


    從學校到藝大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尤其是這麽熱的天氣,好在他聰明知道開車去。出了寢室樓從挎包裏拿出車鑰匙,黎瑾末往學校停車場走去,剛踩著熱氣騰騰的地走了兩步他停了下來,退迴陰涼處。又往包裏翻鑰匙。


    挎包裏是他們兩人的身份證,行駛本、駕駛證在車裏,兩把車鑰匙一個在他這兒,另一把鑰匙……


    黎瑾末歎口氣,很明顯秦博安出去的時候開車走了。既然不能開車出去了,那就打車好了。他做好準備,趁著太陽曬的少快速衝到校門口。


    平時校門口的出租車挺多的,今天係裏的人好像都出來打車出門了,黎瑾末等了幾分鍾還是攔不上出租車。眼看有輛公交車停在了校門口的站牌,他忙跑過去,從兜裏摸出僅有的五元現金投幣。


    公交車上空調開的很足,人也不多,他走到後排右手邊靠窗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能看後上下的乘客,還有街邊的風景。車輛啟動,街邊的風景慢慢向後退去,過一站地就是水上公園,公園門口有不少擺攤的,賣各種零食和玩具。公園裏水上娛樂項目很多,來玩的大多是附近學校的情侶,臨近傍晚,也不那麽熱了,散步的人越來越多。


    公交車前麵穿過另一輛113路,黎瑾末盯著它的車尾看得出神。這條路上隻有113路公交車,她坐的那輛車已經到了目的地了吧,是藝大吧?看她的樣子,應該還是學生。可惜他當時隻顧著追車,忘了拍下她的照片,如果,如果以後他忘記了她的樣子那該怎麽辦?


    公交車停了一站,他的身子頓了一下。他有些疑惑地問自己,這是在擔心嗎?擔心他會忘記僅有一麵之緣的女孩子。秦博安的女朋友那麽多他見過多次的也有,但是他從來沒有擔心過會不會忘記她們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是他不去刻意記還是他不在意忘記她們?黎瑾末開始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可惜越想越亂,他更無法確定擔心的是自己的失憶症還是擔心因為失憶症會忘記那個人。


    正在他思慮萬千的時候,公交車已經到了最後一站地,黎瑾末起身下了車。


    站牌不遠處有一塊內凹的小廣場,廣場正中央有塊巨大的人工觀景石,上麵藝術體寫著“漳州藝術大學”幾個大字,他路過過幾次,進進出出的學生很多,隻是並沒有熟悉的身影。


    秦博安說過,有些人隻是生命的過客,會遺忘的都是不重要的。他今天見了她一麵,觸動他的心弦又消失於人海,也許這個女孩兒就是他的過客吧,尚未有任何交集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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