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西沉的太陽,被葳蕤濃綠的梧桐樹枝葉切割成流瀑般的碎金點點,淌地見方青玉地磚上流光溢彩,華美非常。


    涼意漸重的暮風,攜卷著淡淡的荷香,輕柔地拂過劉彘的雙頰。


    但他既無心去享受這一刻的清涼怡人,更無心去感受那絲絲沁入肌膚的花香是如何地清幽淡雅。


    因為,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真奇怪。


    明明那腳步聲很輕很淡,卻宛如平地驚雷一般轟隆隆地響在他的心頭,直攪地他心下一團亂麻,五髒六腑都不得安寧。


    環抱住雙膝的手掌心,在這凝固而緊繃的氣氛中,控製不住地泅上一層黏膩膩的細密汗珠。


    他的心跳聲被無限放大,整個人緊張到了極點。


    怎麽辦?


    她一會要是跟他說話,他該怎麽辦?


    是冷哼一聲,翹起眼角給她一個白眼?


    還是昂起頭來,狠狠地指責她一番?


    他左右反複糾結著,直到那腳步聲都快逼到了跟前,還是沒能下定決心。


    於是那綴著珍珠的青絲履,終於先一步晃進了他的眼角餘光中。


    他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從脖頸到唇齒全都硬生生地僵住了,一動也動不了。


    先前的種種預案全被推翻,他似乎隻剩下一種選擇——徹頭徹尾地沉默。


    不管她說什麽,是解釋也好,還是道歉也好,抑或嘲笑也好,他都充耳不聞,完全不加以理會。


    嗯——


    這樣的應對,才是最佳的解決辦法嘛。


    他在心底重重地點了點頭,就應該讓她也體會被冷冰冰對待的感覺。


    然而她停下腳步後,卻並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隻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好像是無話可說,又好像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不知道她臉上的神情如何,但這並不妨礙他下意識地偏向後一種可能,腦補她正在無比地愧疚和懊悔之前不該那麽對待他。


    於是,鼓足了憤怒和委屈的心髒開始忍不住一點點地鬆軟下來。


    他想,隻要她好聲好氣地跟他道一下歉,他就勉為其難地原諒她吧。


    就在這時,那雙定在眼角餘光中的青絲履動了。


    然後,走開了。


    是的。


    她走開了。


    仿佛被人悶頭打了一棍,他天旋地轉般地重重楞了一下。


    繼而,無邊無際的難堪和後悔洪水般地漫延了上來。


    難堪自然是因為自作多情的腦補和輕而易舉的原諒。


    後悔則是因為覺得他始終沒有抬頭,會讓她誤以為他是因為她而傷心地多麽要命一樣。


    這比之前她頭也不迴地甩開他,更傷害他的自尊心。


    是。


    我是很喜歡跟你玩。


    可是,我就非要纏著你跟你玩嗎?


    不喜歡跟我玩你就說啊。


    為什麽要當我是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


    我又不是隻有你這一個姊姊。


    我有三個姊姊的!


    她們雖然不會吹陶隕,但是她們都可喜歡跟我玩了!


    小蘆菔頭當下真想站起來衝她喊一嗓子,告訴她是他先不理她的。


    然而,他在地上蹲了太久,仿佛紮了根似地挪不動腳,隻能眼睜睜聽著那腳步聲漸去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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