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配殿周圍素來冷清非常,給足了阿嬌時間和空間去掩飾懷中的帛畫。


    因而當她把雙臂交叉抱於胸前,小心翼翼地護著帛畫,緩緩轉過重重迴廊,步進寢殿中時,滿殿的宮人全都沒有注意到她身上有哪不對勁,而是一如往常地俯身深拜下去,“翁主安樂。”


    阿嬌微微頷首,淡淡嗯了一聲,而後不等宮人們起身對她噓寒問暖,便徑直往臥房而去:“都下去吧。”


    宮人們楞了一下,但無人敢多話,皆輕聲應了唯,畢恭畢敬地倒退了數步後轉身而出。


    等到偌大的宮室徹底安靜下來,阿嬌方才徹底放鬆下來。


    她把帛畫從懷中取出,在臥房中環顧四望了半晌,最終選擇蹬掉了腳上的絲履,踩著紅木雲龍紋圓凳,爬上了床榻,掀開了裏側的被褥,而後輕手輕腳把帛畫藏在下麵,


    一切妥帖後,她再踩著紅木雲龍紋圓凳,把腳落迴絲履中。


    時候不早了,她要去正殿和外王母和母親說說閑話,然後陪她們用暮食。


    她腳步輕快地步出寢殿,心下一片怡然。


    彼時終於日暮,遲來的霞光仿佛一盞沁涼心脾的梅子漿,直把大半個天空都給染紅了。


    涼意叢生的晚風,徐徐拂進她寬大的袍袖,蕩開一地的衣袂漣漪。


    廊蕪下的宮燈早就被點亮,但尚且還派不上太大的用處,因而遠遠望去倒像是拂曉時清淡的星辰誤落了人間。


    沿途的宮人和往常一樣,在遠遠望見了她後,便規規矩矩無聲無息地拜伏在兩邊。


    她便也和從前一樣,不斷地頷首,卻始終目不斜視。


    然而——


    當她又一次轉過迴廊時,卻不由自主凝重了眸光,繼而愣住了腳。


    偏殿門口蹲了個小小的人兒,小小的腦袋擱在抱著膝蓋的胳膊上。


    那盡力把自己團在一處的樣子,恍如一隻被主人遺棄而無家可歸的的小狗崽。


    隨身服侍他的宮人,約莫是被他嚴令禁止上前,皆無計可施地蹙眉咬唇站在遠處。


    阿嬌很有些吃驚。


    這個小蘆菔頭該不會……該不會就一直在這吧?


    她滿以為,在她走後,他會氣鼓鼓地走掉,然後發誓再也不給她好臉。


    畢竟,他是王夫人的獨子,自出生到現在想必還未曾受過半點委屈,更別說是旁人嫌棄的冷臉了。


    因此,她也早就做好了從此和他交惡的準備。


    可現在乍然看到他居然還等在原地,這讓她已經平靜且輕鬆下來的內心,恍如被吹皺的一池春水,刹那間便泛開無數重粼粼波浪。


    說不上究竟是什麽感覺,但隻覺得心下霎時變地沉甸甸,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隆隆罩住了她,讓她的腳步再也輕快不起來了。


    佇立在劉彘身後的宮人們,瞧見是她來後,眼眸中都湧起了亮光。


    俗話說地好嘛,解鈴還須係鈴人。


    劉彘也從眼角餘光中瞧見了阿嬌,但他卻越發倔強地埋下了頭,不肯再瞧她一眼。


    他本來很生氣,也很委屈。


    但現在,他忽然很後悔。


    他應該走的。


    應該再也不跟她說話,再也不找她玩耍。


    為什麽要在這裏一直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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