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後頓了頓,字字沉重:“孤僨之君,生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虞,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什麽叫數至邊境,願遊中國?


    又什麽叫願以所有,易其所無?


    冒頓單於當真是覬覦年老色衰的呂後嗎?


    不是。


    他是在以此輕視漢室,羞辱漢室。


    看——


    你們漢室的太後,將成為我匈奴人的玩物。


    你們漢室的土地,將被踐踏在我匈奴人的鐵騎下。


    你們漢室的百姓,更將成為我匈奴人最下等的奴隸。


    這是極度的挑釁!


    呂後見信後自然是怒發衝冠,當機召來了陳平及樊噲、季布等,預備斬殺匈奴使者,發兵北上。


    樊噲說:“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


    季布卻說:“樊噲當殺!


    從前陳豨反於代,漢兵三十二萬,樊噲為上將軍,時匈奴圍高帝於平城,樊噲不能解圍。


    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


    今歌吟之聲未絕,傷痍者甫起,而樊噲欲搖動天下,妄言以十萬眾橫行,是麵謾也。


    且夷狄璧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


    陳平亦為之苦勸,認為漢室如今百廢待興,應當暫且放下這一時之辱,與民休息,萬不可再生戰亂。


    呂後思索再三,最終隱忍謙卑地迴了一封書信。


    而那封迴信,天子亦是熟記於心中。


    他攥緊了寬大袍袖中的雙手,“單於不忘弊邑,賜之以書,弊邑恐懼。退而自圖,年老氣衰,齒墮落,行步失度,單於過聽,不足以自汙。弊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禦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


    竇太後連身道好:“陛下記得便好。”


    她摸索著緩緩站起身來:“孤也累了,想去歇下了。


    陛下是去看看嬪妃們散散心也好,還是繼續去宣室殿中處理政務也好。


    隨便什麽都好,孤隻希望陛下時刻在心中默念一句話:雄心的一半是耐心!”


    天子肅然應是。


    而隔牆傾聽的阿嬌又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原來——


    原來就連外王母也不是絕對地反對征伐匈奴。


    原來——


    原來整個漢室都在等待,都在期盼。


    那麽——


    在她死後,劉徹有從馬邑之圍的陰影中掙脫出來嗎?


    他還有繼續征伐匈奴嗎?


    還是說——


    他最終也同先輩們一樣選擇了蟄伏,選擇了繼續積蓄力量?


    沒有答案。


    這個問題,誰也給不了她答案。


    她在綿軟蓬鬆的絲被中,緩緩舒展了下四肢。


    睡吧。


    別再想這些了。


    但紛飛的思緒,到底不由人做主。


    不覺間,阿嬌又想到了呂後身上去。


    作為開國皇後的呂後,按理來說本該為萬世景仰才是。


    但呂後卻是漢室中一個深惡痛絕的忌諱,誰也不敢妄自提她。


    因為就差一點,這天下險些便姓了呂。


    所以,阿嬌一直以為呂後是漢室的罪人。


    但好像並不是這樣——


    她好像不止有過,也曾有過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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