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宮人額手稱慶的是,栗姬盛怒之下居然沒想起來遷怒於他人。


    她轟轟烈烈地砸了個痛快後,便氣急敗壞地在殿中來迴踱起步來,嘴裏還恨恨然地呢喃道:“不就是擔心王娡的兩個小崽子嗎?可太後是他們的親王母,還能虐待他們不成?有什麽好眼巴巴追著去瞧的?”


    栗姬說話向來便是如此地口沒遮攔,就是陛下都把她沒辦法,何況旁人?


    滿殿宮人早不以奇,隻盼望著她念叨夠了,能快點把這火氣消下去。


    唉——


    雖說為奴為婢,就是伺候人的苦命。


    可在這九華殿中,也真是太難熬日子了。


    *****


    天子作為和栗姬相依相伴了十多年的枕邊人,對她的脾性自然也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知道當栗姬聽說他不去九華殿了,必然又得發火。


    唉——


    她這脾氣啊,也不知道怎麽就養地這麽邪乎了。


    明明最開始到他身邊時,還隻是活潑嬌憨,誰成想她的脾氣居然隨著歲月一起見長。


    他便想著不給她晉位份,把她的脾氣壓一壓,看能不能好一些。


    可還是沒什麽用,居然讓她用良人的身份把王娡這個夫人都給壓地喘不過氣來。


    得——


    本來三夫人還空懸一個,是為她留著的,可想想若真讓她當了夫人,豈不是連皇後都不放在眼裏了?


    既然栗姬德不配位,他便索性把那夫人之位給了新進宮的兒姁。


    但看著她委屈地直掉眼淚,他究竟還是心疼不已。


    沒辦法。


    隻好又從別的方麵彌補她。


    好在她本心不壞,就是太在乎他,太患得患失了些。


    若是能把這脾氣改改,雍容大度起來,他也能放心往她身上壓擔子啊。


    現在這給他鬧地進退為難,委實心煩地很。


    天子悵然地歎了口氣,半闔起眼來閉目養神。


    累啊。


    真累。


    前朝後宮,就沒有一樣讓他省心的。


    輦車不知行了多久後,總算緩緩停下了。


    天子睜開眼來,抬腳下輦。


    隱隱約約地,似乎有悅耳的樂聲隨著燥熱的暮風卷來。


    隻是相隔甚遠,斷斷續續地,總也聽不清楚。


    莫不成,是母後召了歌舞來給孩子們賞玩?


    還是她老人家好啊,隻管安坐長樂宮中,靜享天倫之樂。


    天子笑了笑,大步流星地朝裏走去。


    那樂聲漸漸清晰起來。


    音色幽深清雅,旋律豐滿流暢而又華彩柔和,仿佛吹麵不寒的春風般,一點點地撫平了他心下的懊惱煩悶。


    是陶隕。


    還是獨奏。


    隻是聽著也不像是樂府中人,而像是自娛自樂呢?


    天子懷揣著滿腹疑惑,終於步至了長信殿外。


    而那悠然樂聲,也剛好在此時緩緩收尾。


    天子很有些遺憾,他龍驤虎步地走進殿中,想要看看是母後還是長姊吹奏的,卻訝然發現居然是他的小外甥女阿嬌捧著陶隕,見他進來了忙笑盈盈地行禮喚了他聲舅父。


    他點了點頭,又向母後和長姊問好。


    等到劉怡和劉彘向他行禮問安後,天子終於有些按捺不住好奇了:“剛才是誰在吹陶隕?”


    竇太後聞言笑笑,不肯說話。


    他想起之前母後言笑晏晏地說教嬌嬌吹了首陶隕曲子,心下驀然跳出了一個答案:該不會是嬌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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