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娉本就在半夢半醒間,被王夫人輕輕一推,便有些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來。


    待看清了是王夫人,她立時睡意全無,悅然起身:“母親,您迴來了啊。”


    她一麵移步從夔鳳紋冰鑒1中提起嵌鬆石勾連雲紋銅方壺,一麵笑道:“暮食後我又去看了一眼從母,她說沒有任何不適,請母親放心。”


    王夫人輕出了口氣,“那就好。今天有些晚了,明天一早我再去瞧她吧。”


    她在填漆戧金雲龍紋條桌前跪坐下,執起鎏金纏枝忍冬紋高足銀杯緩飲了一口柘漿2。


    冰絲絲的甜味入喉,遍體清涼,暑氣頓消。


    她不禁又長出了一口氣,自覺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娉兒別陪著母親了,快去睡吧。”


    劉娉卻不肯挪步,她遲疑了半晌,方才輕聲試探著問道:“母親,是不順利嗎?您都歎了兩次氣了。”


    王夫人執杯的手頓了頓,卻也沒否認:“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快去睡吧。”


    劉娉搖了搖頭,在條桌的另一側跪坐下。


    她們姊妹是公主,卻不如阿嬌一個翁主受寵。


    怡兒對此委屈,對此不甘,常私底下和她嚷:“憑什麽啊?”


    是啊。


    憑什麽啊?


    她也想問。


    可她自己的清高和堅持,既不容許她嫉妒,更不容許她去逢迎。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何必強求呢?


    可母親——


    母親居然用那一盤子千辛萬苦才攢下來的南珠去討好姑母,而理由不過是因為姑母順口為從母說了一句話而已。


    這樣牽強到可笑的事由,再加上母親恭敬的話語,姑母一定會忍不住在心裏發笑吧。


    她為此難堪又難受,一晚上都如坐針氈,幾欲垂淚。


    她不敢想象,往後再見到阿嬌,她還能像從前那般不卑不亢嗎?


    是以當知道母親不順利,她雖心疼母親,但更多地,居然是由衷地鬆了一口氣。


    她知道,知道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們四姊弟。


    但為什麽一定要爭那個高低上下呢?


    平平淡淡,從從容容,不好嗎?


    思及至此,她暗暗攥緊了雙掌,對母親勇敢地說出了心中所想。


    “母親,等彘兒大了,也會像二皇兄他們一樣封王,擁有自己的封國不是嗎?


    何必要——”


    她話未說完,便被王夫人歎著氣打斷了。


    “娉兒,母親說了,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這段時日你也累壞了,快去睡吧。”


    秀帳掩映,花樹連枝燈潑灑開滿殿輝煌。


    劉娉輕蹙雙眉,語氣平和卻執拗。


    “母親,我十二了,不小了。


    聽說若是在民間,這都是可以籌備起婚事的年紀了,您不能還當我是孩子。


    更何況,我是長女,本就應該同您一樣為弟弟妹妹遮風擋雨才是。”


    她話到尾音時,正巧又滿了一刻鍾,立箭在銅壺滴漏中啪噠往上升彈了一下,響地王夫人心頭一蹦。


    她定定地望向劉娉,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很想孩子們能活地更輕鬆一些,所以即便是對娉兒,她也從來什麽都不說。


    但她現下忽然發現,一味地捂著孩子的眼睛,似乎也不是什麽好事。


    “娉兒,你知道什麽叫人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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