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正自感慨到心緒複雜,母親忽然偏過身來,把阿嬌摟到了懷中。


    她信手從盤中撚起一顆南珠,柔聲問阿嬌:“好看嗎?”


    王夫人謙卑溫和的笑容下,立時信心倍增。


    看來,這禮長公主是收下了。


    以後再想來往便容易了。


    她正要笑言不若給小翁主墜幾顆在絲履上,便猛然聽地軟糯糯一聲不。


    “不好,不要。”


    小小的人兒,竟說地幹幹脆脆,擲地有聲。


    什麽?


    王夫人的笑容險些僵在臉上。


    南海珍珠怎麽會不好看呢?


    而且,這還是等級僅此於大珠的璫珠1啊。


    她是如何地嘔心瀝血,如何地百般不易,才能攢下這麽一盤子來啊!


    其間艱辛,簡直是不足為外人道。


    便連她唯一的兒子彘兒,今天見著了想摸一摸,她都慌忙叫宮人把他抱走。


    可堂邑翁主,居然說不好看?!居然跟長公主說不要?!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時間竟有些收不住情緒。


    但萬不能,萬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


    她忙穩了穩心神,剛想說些什麽補救一二,館陶已經先一步蓋上了紅絨布:“王夫人太客氣了,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當不得如此重禮。”


    王夫人大驚失色,還想再最後努力一下,可堂邑翁主又在一旁連連點頭:“不要,不要。”


    於是,終於無可逆轉。


    長公主婉轉地下了逐客令:“宮門該下鑰了,王夫人也請迴吧。”


    王夫人無奈,隻得端過托盤,咬著下唇,滿心挫敗地下了車去。


    她站在宮廊下,迷離恍惚地看著長公主的三駕赤軿車消失在視野中,一股濃重的不真實感籠罩了她。


    怎麽會?


    怎麽會一盤子的南珠竟然沒送出去?


    這要說給人聽,滿天下會有人信嗎?


    隻怕都要當她癡人說夢吧。


    可它的確,的確切切實實地發生了。


    王夫人陷入了和暮食時太官甘丞如出一轍的茫然不解。


    她明明每一步都做到了盡善盡美,但為什麽失敗了呢?


    難道——


    難道那孩子被太後寵地太過頭,真心覺得不好看?


    王夫人閉了閉眼,極不甘心地深出了一口氣。


    她絕不能就這樣算了。


    栗姬雖也是嬪妃,但她跋扈善妒,一點也容不得後來人。


    若不是薄皇後慈善賢惠,她和妹妹早屍骨無存了。


    可時移世易,薄太皇太後薨逝了。


    就憑陛下對皇後的情分,薄後的皇後之位遲早不穩。


    若是讓栗姬登上後位,她和妹妹,還有她們的孩子,都絕無活路。


    她必須爭。


    迎麵直上,步步為營地爭。


    沒有半點選擇餘地地爭。


    她緩緩睜開雙眼,仰頭望了一眼天。


    夜色濃稠,星月黯淡。


    鎮脊獸威嚴昂首立於宮簷之上,冷冷俯瞰著她。


    夜風流轉中,她仿佛聽到它在獰笑。


    它笑她的無奈,笑她的卑弱,笑她的逢迎,笑她的不服氣。


    她雙手發軟地把托盤遞還給身後宮人,疲憊不堪地吩咐道:“迴去吧。”


    迴到漪瀾殿時,容兒、怡兒同彘兒都已經睡下,隻有娉兒還在燈下倚著熏籠昏昏欲睡地等她。


    王夫人心下一酸,忙勉力支撐起笑容,快步上前輕聲叫醒她:“娉兒,娉兒……迴寢殿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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