恥辱,她甜蜜的愛與婚後一心一意的付出在丈夫眼裏竟然隻是“恥辱”。


    葉氏忽然覺得自己胸口悶得快喘不過氣來,眼前天旋地轉似的一暗像黑夜突然降臨似的,一時間看不清任何東西。


    而吼出了那兩個字的胡炬卻跟爆碳似的突然炸開了,一改往常彬彬有禮模樣。


    當著女兒的麵便臉紅脖粗地咆哮起來:“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堂堂七尺男兒卻要依附妻家生活,出門在外四處被人鄙視恥笑!整整五年沒一兒半女卻不能納妾,好不容易有了兒女卻得跟著你姓葉!入贅,嗬嗬,我不是你丈夫隻是葉家養的借種牲口!他是我兒子嗎?不是!他叫‘葉’明瑞——不是我胡家的種!”


    聽著丈夫一聲聲一句句的指控,葉氏直氣得渾身發抖,隻能與女兒緊緊相擁獲取些力量,半晌之後,她才嘶啞開口道:“我隻問一句話,當初決定入贅是葉家逼你了?”


    最初,不知是誰主動求娶的她;不知是誰歡歡喜喜的結婚又被葉家供養著念書,衣食住行萬事不用操心;不知是誰說要專心念書戒*淫*欲……


    看著這樣不問青紅皂白怪罪阿娘的父親,錦繡竟覺得他像是患了失心瘋,心思陰暗整個兒從麵上扭曲到了骨子裏。


    胡炬卻在葉氏反駁之後避而不提當初他是怎麽下的決定,突然轉了話題,怒目指著錦繡又開始罵她給妹妹下毒的行徑太過邪惡。


    “妹妹?兒隻有弟弟沒有妹妹,”錦繡淒然一笑,幫她那已經氣得說不出話的母親說道,“既然在您心中隻有那邊的兒女才是骨肉,不如合離吧,也好把正室的位置騰出來免得委屈了那薛珠佩。”


    “孽障!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胡炬麵色一白又一紅,他驚訝於錦繡居然連他妻子姓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驚懼於這母女既然如此心知肚明又提出合離,是否已經拿住了各種證據?


    “我胡家沒你這樣忤逆不孝的女兒!”胡炬惱羞成怒時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葉氏慣常懦弱無比的如今這一樁樁事情都是在錦繡的攛掇下幹的吧?發賣奴婢、傳閑話居然還衝長輩提出合離!


    這壞人好事的孽障,胡炬恨不得打殺她了事,但為了自己前程隻能硬生生忍下這口氣,他如今絕不能因停妻再娶之事被告發,薛氏不會退讓隻能從葉菁這裏想折子。


    想到此處,胡炬深深吸了兩口氣,按下暴怒的情緒,緩和了扭曲的表情,扭頭佯裝委屈與痛苦的表情看向葉氏。


    而後,隻聽得他深情款款道:“菁娘,難不成你真是想徹底毀了我才甘心?我這麽做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這個家!薛家與那京城高官都是有往來的,娶了她我才能從普通行商變為一方巨賈。如今我正在她家的支持下報名欲參與‘捉錢令史’的銓選,好不容易有個做官的機會,若在這風頭上鬧出事來一切便前功盡棄。你懂不懂?我不能在這節骨眼出任何意外!”


    捉錢令史這種每年交納五萬利錢就能獲得的官職,雖說隻是個沒品級的流外官,卻能免除徭役抬高身份,是商戶少有的入仕機會,競爭激烈情況下一句“帷薄不修”足以剝奪申請資格。


    胡炬不敢賭這萬一,此事也是他聽到風言風語後暴怒的根由。


    聽到他這麽說葉氏忽地一愣,不由想起了夫君當年閉門苦讀時嘴裏一貫念念不忘的“做官光宗耀祖”。


    他這番巧言令色的唱念做打卻叫錦繡氣得笑了,不由冷聲道:“為我們,還是為你自己?沒當官都恨不得暗害我們,當了官那就是正大光明的逼死我們吧?阿娘,你可別又聽信了哄人的甜言蜜語。他的意思是不合離委屈你做外室。”


    走薛家的關係去爭取捉錢令史這職位,那對外宣稱的妻子自然是薛珠佩,不論成與不成又關葉菁這原配何事?


    她們又憑什麽要成全他繼續委屈自己?


    本就被之前那句“恥辱”氣得不清的葉氏聽了女兒的剖析後,心裏自然更為敞亮,搖頭緩緩道:“真是過不下去了,鋪麵都給你,我不要,合離吧。”


    “你們是聽不懂人話?我說不!”胡炬氣急敗壞繼續跳腳,繼而挽起衣袖高聲道,“胡錦繡你這孽畜竟敢忤逆親父——看我怎麽收拾你!”


    說著他便直接揮拳撲將過來,一副要打殺了錦繡的模樣,她為了不牽連母親隻得圍著梁柱繞圈,幾次差點被胡炬揪住後隻得拔腿往屋外逃。


    錦繡實在是沒想到他會瘋魔到這種程度,父親教訓兒女是挺常見,但明明沒理還一副“你們虧欠了我,不聽話就打死你”這樣的尊長卻很是罕見。


    她們之前是遣走了周圍奴婢與胡炬閉門爭執,錦繡如今卻沒法為一個“孝”字坐以待斃,否則她和母親真要被殺了連個阻攔和旁觀者的人都沒有。


    忤逆又如何?不忤逆和前世一樣傻乎乎的坐著等死?錦繡一麵往外逃一麵扯著嗓子指名點姓的吆喝道:“胡炬你停妻再娶、打殺親女會下地獄的!”


    她甚至還想跑出二門,在鄉鄰間也宣揚一下胡炬的惡舉,豈料人小腿短還沒到門口就被他一把揪住了秀發,拖拽倒地!


    胡炬怒急之中完全喪失了一切理智,壓在錦繡身上伸手就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前後搖晃著惡狠狠道:“我讓你叫,讓你叫!你這不孝女拿來何用?!不如殺了喂狗!”


    “你這是要作甚?!作孽啊!”葉氏跌跌撞撞的跟著跑了出來,看著仰躺在地蹬著腿唿吸急促的女兒不由心如刀絞,一把便拉住胡炬的手使勁掰拽又眼淚婆娑道,“不合離了,不離了!你快鬆手!她喘不過氣了!”


    隔壁偏院中的董文桓自二郎被匆匆送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當時就立在了牆角,從胡炬開始咆哮起就側耳傾聽,那院子本就是從正房隔出去的,雖封了進出的門卻隻隔了一堵矮牆,一切大聲響很是分明。


    如今聽到葉氏的哭吼婢女的尖叫他幾乎已經在腦海中想象出了錦繡遇難的危急場景,不禁高聲喝道:“胡翁,你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怎麽能如此喪心病狂!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你怎能為本就成不了的事怪罪於妻女?!”


    聽到董七郎開口,胡炬才突然驚覺,自己過來是想為錦珍綁了他迴去治相思病的,怎麽就便成打殺錦繡了?


    正當他錯愕之際又聽得董文桓在牆那端高聲誦道:“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正己而不求於人——這才是正道!你還不速速鬆手?!”


    錦繡被胡炬掐得直翻白眼,隱隱約約聽到董七郎在隔壁一會兒《論語》、一會兒《中庸》的勸說,不由急道:蠢才!迂夫子!你有時間背書怎麽不翻牆過來趕緊拖走他啊?!


    正當這千鈞一發之際,來送迴禮的段榮軒家兩個仆役恰恰好於今日跟著齊九到了葉家老宅,在外院同樣聽到了裏麵的爭執。


    等那兩名皂衣男子問明白被追殺者就是做杏脯的巧手廚娘後,和他家主子一樣霸道的家仆,一人迅速半蹲牆下雙手相扣搭了個人牆,另一人背著裝有金瓜子的陶罐退後兩步急速衝刺,踩了同伴的手腕子借力一抬腿便攀上了院牆。


    那端,董文桓正在苦苦相勸,高聲傾訴:“我乃廣陵郡東陽縣董氏七郎,家有良田百傾,父為縣令,母舅是司馬,我願在金榜題名後娶胡氏元娘為妻,你切莫害了她性命!”


    這廂,隻聽得“嘭”一聲巨響,接著便是“嘩啦啦”散碎金屬碰撞聲,胡炬隻覺胳膊一陣劇痛,下意識便鬆了手,再定睛一看,原來是有人用裝滿金瓜子的陶罐砸了自己!


    陶罐碎裂,金燦燦的小圓子兒散落開來鋪了滿地,被午後的豔陽照射著熠熠生輝,錦繡伏地趴在金瓜子上咳嗽不已,胡炬則抬頭看向二門處翻牆進來用金子砸人的莫名其妙訪客,一時間無法言語。


    “某為京畿內侍伯段氏家仆,代主子送迴禮。事急從權唐突了娘子,望見諒。”來者低眉垂首屈身一揖,麵無表情的說完之後就自己開門走了出去。


    可恨的是,他並不走遠,竟和同伴一起側身站在門口候著。胡炬毫不懷疑若自己再想對錦繡不利,他們一定還會“事急從權”闖進來救人。


    “你可真能耐!”胡炬瞧著金子又恨恨看向趴伏在地的女兒,一時間很是躊躇,不知此事該如何收場。


    他確實沒想到那董七郎竟不是個家徒四壁的窮書生,沒料到他竟然願意娶錦繡為妻,更沒料到,那個段內侍伯真的和葉家關係匪淺,沒事兒竟送這麽一罐子金子來!有他撐腰,這葉氏可就做不得外室了吧?


    被胡炬念叨的段榮軒此刻正在宮中自己房裏偷閑吃炸醬麵,難得一次收到如此特別的中秋節禮他竟覺得有些好笑、有些溫馨。


    別人常送他的都是金銀珠寶等俗物,這小娘子竟送了一罐子親手醃製的“一了百當”肉醬,幹肉垛為末,炒熟後澆淋美酒後用罐子封貯收藏釀,可做麵醬也可拌飯,即爽口又易於保存,正適合他這種吃膩了官廚又當值不能迴家的人。


    也不知上個月迴送的禮物有沒有抵達蘭州?看她家中瑣事困難重重的模樣想必過不了舒心佳節,有一罐金子或能給些安慰?


    作者有話要說:一了百當:


    牛肉、羊肉、豬肉、蝦仁、共三斤曬幹再剁搗為末。又準備川椒、馬芹、茴香、胡椒、杏仁、紅豆等調料各半兩為細末,生薑細切十兩、蕪荑細切二兩,麵醬斤半,臘糟一斤,鹽一斤,蔥白一斤。所有調料用香油一斤煉熟,再將肉料一齊下鍋炒熟,澆淋美酒後用罐子封貯收藏釀製數日後即能食用,可做麵醬也可拌飯,甚為爽口,且易於保存。


    最近倫家這邊雷雨太多,經常停電,實在沒法保證寫文時間t t,能更我盡量更~~~晚上不用等。嚶嚶,太恐怖了,兩晚上閃電都打得跟末日電影似的~~~謝謝大家的支持,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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