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座府院中,監察禦史陳宜中坐在書房的圈椅上,手裏正捧著個小冊子看得是津津有味,小冊子的封麵寫著《倩女幽魂》四個大字,這是仆人一大早在家門口撿到的。


    陳宜中一邊品著茶,一邊細細品讀著小冊子,不時發出一聲輕笑。


    不大一會兒,陳宜中合上手中的小冊子,做閉目沉思狀,口中喃喃道:“這是誰在算計賈相,手段怎的如此卑劣?”


    片刻之後,陳宜中睜開雙眼,對書房外大聲道:“來人,寬衣,備轎。”


    不大一會兒,一項綠呢小轎出了陳府,直奔位於西湖邊的葛嶺,當朝右相、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的府邸便在此處。


    與此同時,京畿提刑司一處簽押房內,總捕頭皇甫仁端坐在公案後,眉頭不展的看著案幾上幾張布告和小冊子。


    皇甫仁抓起一張已有些破損的布告,這是一名衙役巡街時發現的,覺得有趣,便從牆上揭了下來,帶迴來想給大夥樂嗬樂嗬的,卻不想被皇甫仁發現了。一番收繳後,皇甫仁便從眾衙役身上收獲了不少類似的東西。


    隻見這張布告的大標題是:震驚!賈似道金屋藏嬌,後宮佳麗有三千。


    皇甫仁邊看邊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這謠造得也太離譜了,誰信啊?不過隨後便想到了什麽,不由心頭一凜,這看似劣拙不堪的手段,背後似乎暗藏著殺機。


    誰才配有後宮,除了皇上還會有誰?將賈似道的妻妾稱為後宮,這是誅心之說啊!而且還什麽三千佳麗,偌大一座皇宮恐怕也湊不出這個數吧?果真如此,那賈相豈非僭越,有不臣之心了麽?


    雖說這事誰都不會信,哪怕是皇上看到,恐怕也隻是哈哈一笑當個樂子,可誰知會不會在心底埋下一根刺?


    皇甫仁歎了口氣,又抓起另一張布告:驚天內幕!當朝右相賈似道害人性命奪人妻。


    仔細看了一遍,還好,隻是普通的抹黑,不涉及到根本,可上麵有名有姓,連李慧娘埋骨地都寫的一清二楚,看上去是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信,莫不是賈相真的這麽不堪?


    將手中的布告放下,皇甫仁又抓起一本小冊子:我和賈相不得不說的故事。


    還沒看完,皇甫仁就樂了,賈相再不堪,也不至於會和一個賣瓜老嫗有糾葛吧?這純粹就是胡扯了,居然還指名道姓的說老嫗就是西湖邊的夏雨荷。


    挺不錯的名字,哪天得空去尋查一下這位夏雨荷,看看此事的真偽。


    重新換了一本小冊子,標題是:倩女幽魂。


    這本到是有些看頭,似像是唱戲的曲本,不像剛才幾份那麽惡俗,走的是悲情路線,有點小感人。


    連皇甫仁這種執掌刑獄,心腸如鐵石一般的人都看得唏噓不已,可見這戲本有多煽情了。當然,這種狗血劇本要是拿到二十一世紀,作者估計會被人噴死。


    皇甫仁放下小冊子陷入沉思,這些布告和小冊子都是針對當朝右相賈似道的,看似手段十分粗劣,可卻滿足了人們喜獵奇、愛八卦的心理,內容雖荒誕不經,但卻夠勁爆、夠刺激,一下子就吸引住人們的眼球,短期內能造成轟動效應,雖說在朝堂的影響還不如禦史的一份奏折,可在民間卻能將賈似道推到風口浪尖上。


    正想著,旁邊的副總捕頭也將這幾份布告和小冊子看完了,皺眉道:“總捕頭,要調查麽?此事畢竟影響到賈相的名聲啊。”


    皇甫仁搖了搖頭,緩緩道:“怎麽查?你也不想想,敢如此針對賈相,對方的背景能簡單麽?恐怕不是皇親國戚就是朝中大員。唉!神仙打架,咱這些小鬼就不要往裏麵摻合了,否則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副總捕頭聽的是連連點頭,怪不得人家比自己年輕就能當上總捕頭,果然見識比自己高,不服不行啊。


    皇甫仁看著案上這幾樣物件,感慨道:“都說武人的刀、文人的筆,我看這武人的刀是遠遠比不上文人的筆啊,簡直就是殺人不見血啊。”


    說罷,是連連搖頭。


    臨近西湖有一座裝修十分精美的莊園,其規模和奢華程度在臨安城中首屈一指,當然皇宮除外,就連一向被人詬病為窮極奢華的賈相府也遠遠不及,幾乎所有的臨安人都知道,這裏便是榮王的府邸。


    榮王趙與芮此刻正坐在一座華麗的大廳中,麵前桌案上擺滿了各色精美的糕點和新鮮水果,除此之外還有一本小冊子攤放在桌前,正是那本叫《倩女幽魂》的小冊子。


    大廳中央,幾名身著各種戲服的戲子,正站成一排聽榮王在講解。


    趙與芮指著一個身穿白袍的女戲子道:“這一句‘悠悠蕩蕩風一陣’音調一定要拉長,聲音可以再空靈此,給人一種飄飄蕩蕩的感覺,臉上也要表現出幽怨的神色……”


    吧啦吧啦說了一大通,又指著一個書生打扮的戲子道:“你剛才的表情不對,慧娘死的時候你不能幹嚎,要表現出一種傷心欲絕的樣子,是那種悲傷到了極點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就像我現在這樣,看清楚了麽?”


    正說著,管家進來稟報:“王爺,周密求見。”


    榮王一聽大喜:“周胖子來了,快請。”


    不一會兒,舒童在涼亭中見過的周胖子走了進來,進門就是哈哈大笑:“王爺,您老這是唱得哪一出啊?”


    榮王一把拉住周密:“周胖子,你來的正好,本王剛剛得到一冊戲本,甚是有趣,正想著怎麽排演,你是大才子,幫本王參祥參祥。”


    周密笑著從懷中摸出一本小冊子:“真是好巧不巧,學生也得到了一冊戲本,也打算和王爺一同參祥呢。”


    榮王接過小冊子,一看之下不禁啞然失笑,竟然也是本《倩女幽魂》。


    “王爺這戲本從何而來?”周密指著攤在桌案上的小冊子,笑著問。


    “在門口撿的。”榮王不以為然的道,“你的戲本又是從何而來。”


    周密麵皮抽動了幾下,訥訥道:“也是在門口撿的。”


    說完兩人是麵麵相覷,半晌之後兩人幾乎同時驚唿出聲:“有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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