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瑟瑟,鬼氣森森。


    前麵那皮匠紮成的童子雙肩頭頂各有一團陽火,宛如千裏明燈,引來不知多少鬼物陰祟窺視。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陳醉看著前方百鬼夜行,魑魅魍魎應有盡有,不禁吃驚道:“這重光城裏竟有這麽多鬼物,這不成了冥域陰司城了?”


    霍鳴嬋道:“西路重鎮的這些城市哪一座不是如此,西戎汗國兵鋒所向,動輒就深入腹地,這些靠近西路邊陲的城市自然首當其衝深受荼毒,當年魔王阿史那邪利受西方魔教的魔尊崇黑虎蠱惑,繞過涼州落日城從南邊的宜州殺入中原,四十萬重兵將這座重光城圍困三個月才破城,硬是把這座八十萬人丁的大城殺的百不存一,留下八十萬孤魂唿號的說法。”


    嬋兒的淵博陳醉早已經見慣不怪,自從二人有了夫妻之實,嬋兒也會在夜半私語的時候對陳醉說起一些自家的往事。比如她所在的冰輪閣在補天界幹的就是買賣情報的營生。對於大道長存的人間界發生的重大事件更是了如指掌。


    司文曉道:“此役文曉也曾聽恩師說起,那崇黑虎為助阿史那邪利破城,行邪術一夜燒了城中存糧,導致城中糧盡而食牛馬犬豕,牛盡犬絕,便羅鳥雀掘鼠蛇,再盡再食屍,硬是支撐了三個月,情狀慘烈可謂空前。”


    “當年崇黑虎是為了得到火教完整的正宗嫡傳心法才會造下這滔天殺孽,卻不料意外窺測到天道真容,竟給他琢磨出修陰神證道的邪術,雖然當年這大魔頭被玄天宗,五鳳池,吠陀佛宗和夜魔城的四位強者聯手滅殺,但是他陰神證道的邪術卻傳了下來,還在補天界掀起軒然大波。”霍鳴嬋道:“陰神以吞噬為本,鬼道最是無情,但是這魔物卻善於製造幻象蠱惑世人,所以隻要遇到了,下手絕不能留情。”


    陳醉道:“這些東西都是虛靈體,我這一拳揮過去能有什麽用?”


    霍鳴嬋道:“鬼物最怕陽神真元的力量,你沒有真元卻有強大的道意元神,隻要把你自己的血塗在拳頭上,尋常的鬼物稍有接觸就會被煉化消融。”


    陳醉笑道:“這倒是簡單。”


    嬋兒道:“說著簡單,其實並非所有人的血都有這個威力,鬼物嗜血,隻是扛不住你血裏的元陽之氣。”轉而又看向司文曉,道:“書生弟弟,你就不必我教你如何做了吧?”


    司文曉道:“浩然氣也可以令邪魔外道辟易,現在萬事俱備,就等著那邪祟中計了。”


    那西貝貨的六陽童子是嬋兒白天請皮匠紮成的,她親手在雙肩頭頂處各留下三道太陰真火,趁著夜色,可以吸引到方圓百裏內的鬼物邪祟。仨人藏身在屋內,霍鳴嬋以五重顯聖道意布置下鏡像虛形,外麵鬼物看不到屋內情景,也感知不到三人氣息。而三人卻能將外麵發生的一切一覽無餘。


    隻見這間因為鬧妖邪而荒廢掉的院子裏鬼影重重,邪魅遍地,受製於霍鳴嬋留在那皮紮的六陽童子身上的禁止氣息而不得靠近。這是霍鳴嬋有意留下的,專門防止一些道行淺的鬼物靠近。小鬼無能為力,大妖卻絲毫不受限製。那城中橫行害人的鬼蜮若是受控於費蓮生的羅漢元神,便必定能發現並對這冒牌的六陽童子感興趣。


    等待的過程總是格外漫長。


    陳醉百無聊賴在那裏胡思亂想。開啟了陰神靈覺後初開始有些不適應,感覺上似乎整個世界都不同了,分成了陰陽對立麵。以前看到的是陽麵,現在看到的卻是陰麵。霍鳴嬋說,對於修道之人,最好是自然開啟陰神靈覺,否則心性不穩固者會影響到陽神的修養。反而耽擱了正道修行。


    這個世界對於修行和飛升的概念是十分清楚的,雖然隻有極少數驚才絕豔之輩才有機會踏上破碎虛空之旅,但是在芸芸大眾心中,破空飛升和仙人都並非什麽虛無縹緲的傳說。因為從太古時期算起,四大四小五宗十三派,隻要是能在江湖上站住腳的門派,差不多都出現過破空飛升的高賢大能。


    武道修行到了一定階段,首選是度雷劫晉級大宗師境界,繼續留在人間尋找大道。次選才是破碎虛空轉化全身真元為仙元力,到未知的上界從頭開始。能在人間破劫成就大宗師境界的,即便是破碎虛空到了上界也有很高的起點。而那些修行到了卻不敢渡劫便破碎虛空進入上界的,則普遍平庸的多。


    修行之路是一條充滿艱辛和誘惑的道路,能有機會登峰造極破碎虛空的已經是極其罕見,而能達到大宗師境界的更是在任何時代都是鳳毛麟角的人物。二者之間往往卻隻差了一點點機緣細節。所以在修行過程中能不犯錯盡量不犯錯。尤其是尚未達到登峰造極境界以前,稍有不慎就會出現偏差。霍鳴嬋一直沒有指導陳醉開啟陰神靈覺的原因正在於此。


    現在陳醉的陰神靈覺已經開啟,對於並不太在意修行成就的小醉哥而言,這個陰神靈覺的開啟實在是一件特別有趣的勾當。他想起了夢中人生裏看過的一些老鬼片。比起隔著屏幕看人家的熱鬧來,這身臨其境的感覺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四條眉毛遊曆江湖的癮還沒過完,現在又能體驗一下九叔捉鬼的感覺,實在是一件有趣之極的事情。想到這裏,暗自將手指用透甲錐刺破,擠了幾滴血出來,裝模作樣的在兩手拳頭上畫了兩個鬼畫符。擼胳膊挽袖子,躍躍欲試道:“等一會兒那活兒來了,你們誰都別跟我爭,看我陳大官人大顯神威降妖除魔!”


    嬋兒用看白癡的眼神白了他一眼,輕輕一歎,道:“老話說的果然在理,某方麵天才的背麵往往藏著白癡的另一麵。”


    司文曉深以為然,道:“不過我反而覺得陳大哥這赤子情懷尤其難得。”又道:“世人皆知煉鋒城主的精明強大,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而現在我們看到的陳大哥卻是真情流露,發自內心的快樂。”


    陳醉道:“並不是說以前的快樂是假的,隻是眼前這道局對我來說新鮮又有意思,比起跟武威王和葉大將軍那樣的人鬥智鬥勇,這種江湖鬼蜮伎倆要簡單有趣的多了。”


    霍鳴嬋是最懂陳醉的,世人都以為煉鋒城主所圖者大,是一個有著非凡抱負的大梟雄。但嬋兒卻知道陳醉做這一切隻是為了趙致。從始至終,這個男人都有著赤子情懷,隻是外人無從了解罷了。


    外麵的鬼物越聚越多,有些鬼物的形體巨大,青麵獠牙,形容十分可怖,有的鬼物則是臃腫猥瑣,渾身膿血惡臭看上去讓人作嘔。有多手多腳的,有長舌的,有滿口尖牙瘦削如柴的,這些大鬼小鬼們湊在一處,相互擁擠碰撞,此時,一隻青麵獠牙的大鬼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將身邊的一隻小鬼吃掉。


    “哎喲,這後來的大家夥開始吞噬同類了。”陳醉有些興奮。


    嬋兒微微額首,提醒道:“注意,那隻鬼蜮可能快要來了,這些大鬼來的蹊蹺,像是打前站做試探的。”


    陳醉問:“怎麽?這東西還有組織的?”


    “鬼物之間也有實力高低,強大的吞噬弱小的是本能,但也不是說就隻能相互吞噬,也可以在鬼妖的操控下一起協從辦事。”嬋兒一邊解釋,一邊暗中操控那冒牌的六陽童子在那裏搖頭晃腦,又道:“大哥,你認真些,我要專心操縱這個六陽童子,不能分心。”


    話音未落,忽然院中起了一陣旋風氣流,將許多小鬼卷起,隨著氣旋越來越快,越來越小,最後那些小鬼和氣旋同時消失不見。夜幕下,憑空出現一團黑氣,滾動著接近六陽童子,從黑氣中探出一隻枯瘦鬼爪來,一把抓住了六陽童子的肩頭。


    陳醉一見便要出手,霍鳴嬋趕忙阻止:“大哥別動,這是一隻山鬼,懂一點風術而已,很可能是被那鬼蜮驅使過來試探虛實的。”


    “我就擔心這西貝貨被這東西給認出來。”陳醉忍著雀躍的心情按兵不動說道。


    霍鳴嬋道:“不會,這就是一隻不入流的鬼物,我的這個鏡像幻術可不是那麽容易被識破的。”


    砰地一聲,那黑氣中探出的枯瘦鬼爪忽然燃起藍色的火焰,黑氣中傳出一聲淒厲慘叫。嚇的周圍的鬼物紛紛避之不及。唯恐遭受池魚之禍。


    “果然是個陷阱。”院子外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尋常的鬼物不能言語,修成了妖才能說話。院子外的聲音腔調古怪,卻是實實在在的人語聲,說明這東西或者已經成了氣候,或者是受某人的元神控製成了那人的妖分身。


    司文曉一皺眉,道:“糟了,被識破了。”


    霍鳴嬋也有些拿不準,道:“這妖邪居然這麽精明。”


    陳醉嘿嘿一笑,篤定的說道:“別急,真要是識破了咱們的陷阱,這邪祟話都不必說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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