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棠姑說她錯了,老太太必然也是這麽樣認為。


    打從進門起老太太和太太們就不再說話了,不曉得是不是外頭有衙門的人盯著不好發作,雖然神情沒那樣嚴厲,但仍舊侃然正色地看著她,一室寂靜。


    如今沒人跟前跟後的伺候,棠姑隻得事事親為,領著卿妝進了門,複又搬了張石青的拜墊擱在她麵前,示意要給老太太和太太叩首。


    勉強跪下去彎不得腰,老太太倒也沒苛責,叫周氏攙卿妝起來安置在下首的張杌子上,她踅身吃茶的光景三太太接著跟她嘮閑篇,“如今托老太太的福,出了皇陵那牢籠都是喜事,昨兒叫王先生來看過了,二兒媳婦肚子裏的孩子養得正好,無病無災的。”


    梁氏懷的是衛恭的遺腹子,不曉得在皇陵裏受了何等樣的委屈前些時候有了小產的兆頭,這會搬出皇陵不過幾日已然大好了,老太太放了心卻又想起這孩子的爹都沒了好幾個月,臉上的笑也就收了。


    “好就好,衛家現在就缺人,這個小的得來不容易,好模好樣地養,別學那些小家子氣量的藏著掖著不叫人看。”老太太說著話看卿妝茫然地望著她,哼了聲,單刀直入,“就說你,單門獨院地過日子,不曉得自個兒主子爺們都是誰了吧?”


    卿妝知道今兒這頓呲或早或晚準跑不了,誰叫她沒在老太太出陵前及時地登門賠不是攀附著,沒眼力見的合該叫人記恨,這會指點到她了再藏頭縮尾地沒趣兒,賠禮罷。


    她起了身複又跪在拜墊上給老太太賠不是,不管什麽不是先歸咎到不孝上頭總是沒差的,可要說不孝也沒那樣正兒八經;她是妾,和衛府的奴婢身份地位是同樣的,老太太和太太是主子,容不得她說不孝順不孝順。


    卿妝垂著眼,低腰斂手誠惶誠恐地道:“是我不講規矩,連帶著老太太太太心裏不痛快,都是我的不是,求老太太責罰。”


    她說這話著實嚴重了,將她攆出皇陵是老太太的意思,目的就是給馮令吃顆定心丸子好讓人放心嫁進門裏來;再說那宅子,好歹伺候過衛應一場,給塊地添置也是應當的,衛家百年望族容不下個女人在世上存活那是不講道義。


    老太太氣不過的就是卿妝順杆兒爬,讓她出陵也不是真格兒將她掃地出門了,背過一時去等衛家重新得勢也少不得她的好,畢竟肚子裏的孩子冠的是衛姓;結果她倒好,叫走真走,不哭不鬧不纏磨。


    如今衛家從皇陵裏出來了也不見上門求個饒賠個不是,好接茬迴衛應身邊伺候,要不是崔憲臣無意提一兩句,誰也不明白她跟海陵城裏逍遙過日子。


    這會叫她登門好似一家老小求爺爺告奶奶,衛家就缺她肚子裏那麽個祖宗爺爺似的,老太太越想越堵得慌,活了大半輩子了叫個戲子拿喬拿到她頭上,橫躺豎臥怎麽著都不是滋味。


    縱使卿妝好說話說盡她臉色也是沉著,心裏頭不痛快,句句都能挑出毛病來,什麽沒有召喚不敢登門,門敞著路通著那個攔她了?還怕惹她們不高興,一個妾拿這樣大的架子大夥兒就高興了?大張旗鼓登門怕給衛家招惹麻煩也是托詞,衛家勢頭見好,天高皇帝遠的誰管個妾賠不賠禮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


    卿妝說的口幹舌燥,老太太也沒表示,三太太和四太太看了眼覺得火候差不離也該做和事佬了,本就是有意要卿妝迴來,敲打敲打給個警示也就罷了。


    她叫周氏和青安來攙人又笑著說話,“老太太是長輩又是你主子,盼著你盼著孩子也沒有直不楞說的規矩,你自個兒得有眼力,一家人什麽好不好的?橫豎禮多人不怪,來了還能打你出門麽,那自然是喜歡的!”


    這麽言語完了,四太太也幫腔,欠身同老太太笑道:“素日裏咱們誰不說老太太菩薩似的,尋常日也惦記夜也惦記,這會人來了,老太太倒怨來得晚了!老太太咱們不埋怨了,看在應哥兒和孩子份上給她這個臉子,賞她個情兒且讓她得意著,喜慶日子裏咱們也好瞧個熱鬧。”


    她搭了個台階,老太太就勢下了神壇,笑罵道:“你也不小年歲了,這麽樣不正經,一家子老的小的嚼舌根子鬧笑話給你看戲!”她這一笑,闔屋裏雲開霧散,再看眼卿妝算是默許了太太們的意思,“坐那迴話吧!”


    嘴上說的熱鬧心裏頭仍舊疙瘩,她成日在內宅吃齋念佛鮮少出門,可也不表示她諸事不曉,家裏的哥兒爺們兒娶妻納妾進門那是伺候人的,可不要是找個祖宗奶奶跟家裏供著。


    衛家妾室的責任就是伺候主子爺主子奶奶,再就是為了開枝散葉,這位倒好,沒聽說怎麽伺候衛應,倒隱約聽丫頭們說給衛應拿當眼珠子似的捧腦瓜頂上供著。


    老太太一頭氣衛應詩書禮教念到腳後跟去了,一頭又恨卿妝狐媚人,好好的爺們兒叫糊弄的五迷三道,臉麵規矩都不顧了還怎麽能在世上立足做人,可等氣過了覺得壓根兒不是這麽迴事。


    自家裏的養大的小子自個兒心裏能沒有數,衛應要是耽於女色誤事的早叫人從高位上扽下來了,至於等到今兒砸在個戲子的手裏,說來說去還是他自個兒願意沉溺溫柔鄉,誰也不能怨懟。


    可再恨也不頂事,衛應是個不聽話的,成天陽奉陰違,到如今也有了小的,氣也好惱也罷不能在子嗣的事情上逞勇鬥狠;姑且讓卿妝把孩子生下來,再慢慢給衛應說教,這樣的禍害往後辟個獨院關起來,也就多雙筷子的事。


    雖然老太太仍舊不待見卿妝,可再瞧瞧那肚子,氣也順了意也平了,“才剛你也說了,怕樹大招風給應哥兒添麻煩事兒,你獨個兒住個四進院子就不招人耳目了,今兒你迴去拾掇拾掇住到這裏來,也像話些。”


    卿妝今天進門就做好了這個打算,老太太就容不得她在外頭怡然自得,看在眼皮子底下才覺得她不會生事兒似的,一會叫走一會叫留,這麽三番五次耍弄著玩。


    可她跟老太太和太太們住一塊不得勁兒,心裏頭不大舒稱免得牽累孩子,再者說了在德慶班的事兒上柳鶴齡有時會上家同她合計主意,這兒甭說有衙屬的人不錯眼盯著不叫進,即便沒有叫老太太聽了連她都又得叫掃地出門。


    她低著頭佯裝聆聽教誨,可眼風老往外頭掃,心裏合計都過了下值的時辰了,衛應怎麽還不家來救她與水深火熱之中;老太太看她低眉順眼心裏越發得意,又交代了幾句日常晨昏定省的時辰,伺候她和太太們的事項。


    卿妝聽得犯瞌睡,腦袋瓜子一點點跟答應似的,還是外頭守門的皂隸說叫進,這才陡然轉醒,抬頭時衛應已經到了跟前了。


    老太太才剛消下去的火氣又叫拱了上來,這才叫人進門後腳就急赤白臉跟來了,生怕吃人還是怎的,頂大個爺們兒太不像話!


    她剛要說嘴,衛應就張口了,“老太太,公主失蹤的事兒想必您曉得了,左右拿不著人盯上咱們了,這會挨著個兒的要上衙門裏問話。”


    老太太這會剛從皇陵理出來受不得驚嚇,公主失蹤是要命的事,哪還管叫卿妝怎麽樣,肅正著臉麵交代太太們好生迴話,這才拄著沉香拐叫人看押著上衙門裏迴話。


    等得了閑早已過了更,卿妝站在自個兒院子修剪葡萄藤時衛應進的門,神色有些倦怠,見了她卻遠遠地就笑了,挪過來實實地將她裹進懷裏道:“今兒可唬著了?”


    卿妝心裏軟融融的,說沒有,“那位於府台看著就挺和藹客氣,左右問了幾句話就叫我迴來了,你呢,不是說今兒不定能迴來,怎麽家來的這樣早?”


    於拱是他的人,他不信他敢慢待卿妝,問的不過是老太太突如其來這出罷了,她既然閉口不提他隻當也沒問,“才剛衙門裏閉眼歇了會,結果你的臉就跟我眼前直晃悠,說給我生孩子還不家來陪著,又哭又鬧地收拾包袱走江湖去,我看著心驚肉跳的就家來找補。”


    卿妝攬著他的脖子瞪他,“胡說,我多早晚哭鬧了,要真格兒走江湖招唿都不帶跟你打一聲,扭臉就走絕不迴頭。瞧你不是找補安心,找補晚飯祭奠五髒廟吧?”


    她扭身叫青安把灶上溫著的盤碟子端到院裏來,就著半邊月光把晚飯解決了,可情勢急切容不得詩情畫意的,衛應看不經意同她道:“往後有的忙碌,你不必日日等我,到了飯點且自個兒先吃,不要虧著了。”


    卿妝抬眼瞧他,“公主還沒消息?”


    衛應嗯了聲,“不止她,肇慶五個女孩子路過平湧縣運河邊也失蹤了,差不離殿下一般大的年紀,都是打海陵方向走水路去的那兒,家裏等了三五天沒信今兒上衙門報的案。”


    “這麽說,殿下失蹤不是偶然?”


    她心裏惦記著那晚他和董儀淵的對話,可現在看來好似不是他想的那麽迴事,衛應不置可否,“說不好,架不住有人趁勢裹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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