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同安聽了曾白衣的話心念就是一動,衛氏來海陵果真就是個麻煩。明麵上闔家老少爺們兒充衛衛的充衛衛,入經曆司的入經曆司都不過給人當奴才來的,可看在衛氏的餘威上終歸打罵不得隻會叫人難堪,如今接二連三的怪事沒個完,這會再來位公主越發動不得人了。


    他跟這兒犯難,誰料著曾白衣的話鋒一轉,歎口氣道:“話雖這麽說著,但最為難的是陛下,臨出京前我上跟前迴事兒時候,陛下長籲短歎直叫咱們做臣下的汗顏,嫡親的妹子哪能眼睜睜地往火坑裏送。”


    徐同安一聽這裏有事兒,也不管先頭還瞧不起眼前這位心裏發堵,這會倒願意搭幾句話,“衛應是個叛逆,按理當斬,還是陛下仁慈,讓他上這兒來贖清罪孽,他倘或再肖想公主殿下豈不是罪大惡極?陛下再下道旨意免了這樁婚事,給公主殿下另擇良配,也好斷了衛應的念想。”


    曾白衣意味深長地道:“陛下禦極不過短短數月,廢了宣平帝陛下的旨意,一來違背了禮法綱常,二來不顧手足之意,於心何忍?可如今衛氏一族盡是叛逆,公主下嫁又至皇家臉麵於何地,所以陛下才左右為難,沒個穩妥的方兒來料理。”


    有些話說的太過直白就失了趣味,能在緊要關頭替帝王分憂那是為人臣的基本美德,徐同安摩挲著下巴合計曾白衣的意思,這麽說來,陛下要衛應的命幾乎已經成了定局。


    先不提不願下嫁公主的事兒,衛應這樣的人放在哪裏長久了都隻會是心腹大患,所以最穩妥的解決方式就是除之而一勞永逸,但是赦免的人又很快被處死傳出去無法周全陛下的麵子,所以解決隱患隻能秘密地進行。


    但這個解決方式十之八九是被陛下囑咐給曾白衣的,這人油滑不願惹禍上身,就旁敲側擊把事情轉嫁給他全權處理,其心何其歹毒,徐同安望著曾白衣歎道:“曾千戶這話說的何嚐不是,咱們為臣的難,更是能想到陛下擔負著大殷的江山社稷,又是如何的殫精竭慮。”


    曾白衣哪容他推諉,兵不血刃將仇人一刀斬之,那才叫大快人心,他拱了拱手道:“我如今初來海陵,諸事不明,一切就仰仗撫台大人,待迴京複命之時叮當向陛下稟明撫台大人治下的海陵盛景。”


    “哪裏哪裏,多謝千戶美意。”徐同安恨得牙癢,但再無退路,“明日待到殿下拜陵迴返千戶卸下公務,本官在府中略備薄酒味千戶洗塵,千戶既然好奇德慶班的花活兒也可叫上衛都司,咱們也好趁勢敘敘舊情。”


    既然達成了共識,曾白衣再未多做停留,借口明日拜陵之行尚未料理妥當,匆匆告辭去了。徐同安那位心腹的筆貼式送了人迴轉,行了個禮道:“此豎子甚為無禮,大人何必待他和顏悅色,到讓他氣焰更為囂張。”


    徐同安冷笑,“一個戲子,為難他倒失了本官的身份,留著他尚還有些用處,孫先生覺得明日吃酒之事如何?”


    那筆貼式躬身行禮,“他既然敢威脅大人,大人何不就成全了他,鎮撫司多殺一人少殺一人又有何分別?近些日五子總無法近衛應的身,且不說他身邊有個厲害的隨從,似乎暗地裏還有個眼睛不好覺察,如今正好機會來了,大人正好借曾白衣的手將衛氏一網打淨。”


    徐同安沉吟半晌道不忙,“聽說那個什麽戲班,唱戲的裏有衛應的愛妾卿妝,先叫五子把她拿了來,明日也好萬無一失。”


    筆貼式忙領命出府去辦差,天黑風勁,到了五子的獨院外頭叫眯了眼睛,等緩過神來手腳都被紮牢了;嘴裏被填塊布,眼睛也被蒙上,哼叫了兩嗓就被人抗在肩頭大步流星地奔個方向就下去了。


    那日,馮令瑜祭拜過皇陵哭啞了嗓子,緩了半晌借口在陵園散撒就撇下了浩浩蕩蕩的隨侍,還沒過午不好堂而皇之地上經曆司看衛應,就轉道看衛家老太太來了。


    衛氏如今落拓成這幅模樣,人走茶涼,不說昔日攀附巴結的人早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本家遠親的招唿都聽不著,老太太如今隻剩了長籲短歎。


    哪料著落拓至此還有皇家的鳳凰肯駐足瞧上一瞧,老太太喜極而泣,見了麵也顧不得禮法和馮令瑜抱頭痛哭,三太太和四太太旁側相陪,也頻頻拭淚。


    等哭夠了才兩廂坐著敘離別之情,如今老太太越看馮令瑜越喜歡,身份高貴人又賢德,最難得是如今見衛氏落魄也沒敬而遠之反倒能記著舊情肯紆尊降貴的,這樣的媳婦才是衛應的良配。


    若不是馮令瑜主動提起卿妝,她倒是一點也不想記得她了,她歎了口氣失望道:“難為殿下還記得那個下九流,說句不害臊的話,懷著衛家的骨血還拋頭露麵在大庭廣眾之下嘩眾取寵,跟一波戲子混跡,實在叫人顏麵盡失。好在應哥兒懂道理,事先將她攆了出去,否則我也隻有以死謝罪也周全衛氏的門風了。”


    馮令瑜勸慰她道:“老夫人且別說這話,卿妝妹子素日吃苦吃得多才有了今日的名聲,如今離了衛家以唱戲謀生倒也不沒了才華,我想著終歸是她有了身子不願委屈了孩子才想著掙銀錢的方兒好養活他。可終歸是衛家的血脈,流落在外省不得叫人憂心,老太太倒不如發發慈悲將妹妹接迴來,也好敘敘天倫。”


    麻煩送出去的哪有再找迴來的道理,老太太知她賢德,心裏越發憐惜,“她那樣的人懷著咱們家的孩子,也是那孩子命不好,我隻當沒有罷了,出了門就出了門,迴來隻會叫人添堵。我說個不敬的話,咱們家是盼望著殿下出降的,隻怕不成樣敗壞了殿下的名聲,如今走了個下三濫的,倒有了點底氣。”


    馮令瑜就是為了這個來的,聽了這話哪有不歡喜的道理,紅了臉羞澀一笑,“我本該早些來探望老太太的,可四月後波折太多,我大哥子身陷敵手,四哥子如今在皇位上百般的事要料理,又不許我出宮門這才晚了些要老太太憂心了。”


    老太太和太太們互看了眼,知道她和衛應的婚事八九不離十了,心裏有了數,三太太笑道:“殿下拜祭先帝爺還肯來瞧衛家一眼,已是衛家天大的榮幸了,如今您辛苦切不要惦記那些可有可無的人,若是殿下開恩能出降,還擔憂著自個兒不能有貼心的?”


    這話說的已經越禮了,馮令瑜一心記掛著衛應也不覺得被冒犯,終歸是尚未出閣的姑娘,來來迴迴說些出嫁子嗣的話不妥當,吃罷了中飯又陪著老太太念了經,直到日暮才見著從從經曆司迴來的衛應。


    隔著屏風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馮令瑜的駕就要出皇陵,衛應受徐同安的邀上徐府吃酒索性沿途相送。出了大宮門,她不防看見了坐在四輪車的衛應,臉一霎就白了,怔怔地立著,嘴唇直哆嗦也不曉得在言語什麽。


    教養嬤嬤再三請她登車她也沒應聲,倒是搭了女官的手那團扇遮了半張臉上他跟前來,天家的金鳳不能叫尋常爺們兒輕易相見,嬤嬤女官將她圍得密不透風的,隔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的腿?”


    衛應卻不以為意,拱了手笑道:“自虞陽迴來就不怎樣成了,驚嚇到殿下,臣該死!”


    他如今收斂了氣性,坐在夜色裏溫潤儒雅,再不是鄴京城裏那個囂張跋扈隻會傷她心的衛大人,馮令瑜頓時生出今夕何夕的傷嗟來,抹了抹淚道:“可瞧了郎中,我帶了禦醫,你要不要看看?”


    衛應再拜,“多謝殿下美意,臣的腿臣心裏有數,這輩子怕是不能再好了,不敢勞煩殿下傷神。”


    拒絕的意味很明顯,不管今日往日他總歸是不肯接納她,她傷心也嫉妒,嫉妒卿妝曾在他身邊那樣長的時間。她趕散了女官,隻同他兩個人說話,“根本不是你趕她,她是因為你傷了腿才走是不是,我下半生願意陪著你,你為什麽就不能把眼光從她身上錯開呢?”


    大約真是傷心透了才能說出這樣怨責的話,衛應哂笑,“殿下大好的年華為何要荒廢在臣身上,殿下願意出降是臣的福氣,可臣不能拖累殿下。若真格兒同臣一輩子,殿下或許被姊妹兄弟輕視被世人恥笑,殿下願意過這樣的日子?”


    馮令瑜滿臉是淚,“你不是我,豈能知道我願為了你做到什麽地步,你不願意拖累我就願意拖累卿妝麽?我嫁給你就有女官來伺候也好叫你的腿疾舒坦些,可她什麽都沒有,她要唱戲能顧得過來你麽,衛應,你去求求我哥子吧!”


    衛應抬眼瞧她,“殿下讓我去求陛下讓殿下出降,陛下是殿下的親生兄長,怎麽能瞧著您嫁給個殘廢,且還是個叛逆?”


    馮令瑜急切道不會,“他隻在大哥哥的事兒上同你置氣了,我四哥子心地素來最柔軟,你瞧他不是許我來看你了?你去求他,等他心軟了就許你做了駙馬,往後咱們兩個清清閑閑度日,不理是非安穩一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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