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言我一語,這會到成了樁無頭案,掰扯不明白了。


    老太太和太太聽說這個新聞後都琢磨家裏連年都是規矩人兒,要可著整個府裏頭找沒禮數的雜貨也就那麽位,所以找人的事也就是裝樣兒,主子眼風怎麽使,辦差的婆子自然指哪打哪。


    果不出所料,這會人摁來了簡直跟了了樁心頭大患似的,按著老太太先頭的意思,問明白了把嘴一堵,拉出去打死大夥兒都幹淨。


    公主再喜歡也不能任由她糟踐家門,迴頭把內情講明白也就了了,不過個戲子,人都要嫁進衛家了,還能為這個翻臉不成?


    可事與願違,卿妝口伶齒俐的也不是頭迴,根本不認賬還說得頭頭是道,這麽著把人拉出去打死不能夠;叫郎中進府請脈更不成,這要是叫外人知道衛府裏不清不楚的,百年望族的臉麵就丟到姥姥家了。


    老太太和太太撂著個臉不言不語,迴事的婆子急於撇清幹係好卸差,衝著卿妝的肩頭搡了一把,“咱們老太太太太跟前還有什麽不能擔待的,我說小姨奶奶您就認了吧?這迴事對街頭巷尾遊走唱戲的本不是迴事,高門進窄巷出,哪家爺們兒跟前不當緊伺候就得留個根,還能迴迴生下來不成,那麽個樣……”


    她話還沒說完,就叫卿妝反手大耳刮子扇了個倒噎,捂著個臉直喘大氣,卿妝起身撣了撣裙子,笑著瞧了她一眼,“喲嗬,嬤嬤還曉得疼呐,真不得人意啊!我這人脾氣頂好,但就有一宗兒,不愛聽汙言穢語的,您也擔待點。”


    這一巴掌能將屋頂梁子都給掀了,那婆子這會功夫緩過神兒來,撲通衝著老太太跪了,一麵抱著腿子一麵哭訴,“不是我在老太太跟前顯擺,咱們做奴做婢的年歲越長越是個臉兒,擱著以往小爺們見了麵還講客氣話,可如今連外頭不清不楚的野貨也成心給不痛快。咱們雖然是賤籍可也是人心肉長的,跌了臉麵可活不成了!”


    老太太一肚子火都叫卿妝那巴掌給搓起來了,叫棠姑攙了那婆子,沉香拐鑿的咚咚響,“你起來,今兒即便沒有你也是得打死這個災星!都長個眼,家裏可叫這個晦氣鬧成什麽樣了,作威作福欺到主子頭上來,不打殺了連規矩都叫她敗壞幹淨了,成何體統!”


    家法上的婆子聞風而動,還沒到襟前就叫卿妝給嗬斥住了,“滾邊兒去!”


    明晃晃這麽頂撞是頭迴,三太太四太太也叫唬住了,一屋子鴉雀無聲倒給了卿妝開口的機會,“老太太不待見奴也不單是為了奴的身份,府裏的嬤兒丫頭也不比奴高貴哪兒,也沒見您見天不快活,您把奴看成眼中釘,無非是大人未經您點頭悄默聲兒把奴從應天帶到家來。可老太太也得琢磨著大人今年二十八了,外頭威風八麵家來就得夾著尾巴做人,連要個伺候的奴婢還畏畏縮縮求奶奶點頭,老太太嘔心瀝血養育大的爺兒要是這副模樣,您能樂意了?”


    老太太死死地盯著她,心口起伏著滔天的怒火,“接著說,我瞧著今兒你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卿妝一笑,“奴犯不著跟您麵前花言巧語,花活也得使到大人麵前才管用,您為了奴著急上火的犯不著,畢竟您心底裏就這麽瞧奴的。可奴行正做端沒各位琢磨那麽不堪,這點上您不信奴也得信大人,一筆寫不出兩個衛字不是?”


    她福福身又道:“奴過去什麽樣兒外頭說的雜亂無章,可奴終歸也是姑娘,沒有不自愛的道理。奴的跟了大人,往後無關如何再不會有第二個爺們兒,您覺得戲子粉頭無情無義可有顆坦坦蕩蕩的真心,不是奴誇口,這點上您各位還真沒法相提並論。”


    “說的花裏胡哨的,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四太太瞧了她一眼,嗤之以鼻,“戲台上唱久了還真格兒把自個兒當角了,笑話!”


    卿妝也不惱,輕笑道:“四太太容稟,甭說花裏胡哨還是淺薄無知,奴說這話的光景就敢摁著自個兒良心站在這世間,問心無愧,四太太敢麽?”


    瞧人變了臉色也不步步緊逼,她又接著道:“大人待奴情深意重,於情於理奴都做不出來這等醃臢的事兒來,一則是對不起大人,二則是對不起自個兒撿來的這條命,沒一樁好的事兒奴為何要鋌而走險?奴說這話並不是怨懟哪個,既要好好摸個底兒那便請嬤嬤仔細對待,將府裏頭的姊姊妹妹瞧明白再來看初齊跟畫像上頭的人像不像,別叫人誆了去,白叫主子家丟盡了顏麵!”


    這麽些年了也沒個似她膽子大的,一番肺腑將眾人都說蒙了,那婆子見勢不好怕是要白挨了一巴掌,抱著老太太的腿兒又要哭鬧,結果門上的丫頭迴事,“小崔姑奶奶來了。”


    “她又來添什麽亂子?”


    打從大年節裏頭老太太就不待見崔媞,這會叫從宮裏頭攆迴來越發不放在心上。崔媞心思細膩又清高,瞧人不喜歡,也不討那個嫌就守著自個兒的院子單過,井水不犯河水倒也安穩,如今冷不丁來了隻叫人糊塗。


    老太太正被卿妝白活的一腦門官司,這會臉色更不好瞧,“沒事叫她迴去。”


    迴事的丫頭沒挪窩,崔媞倒是挑簾子進屋了,仍舊是身素衣素裙,發髻叫柄玉簪子虛虛攏住,更襯得她久病不愈身子骨羸弱。


    人能叫風刮倒,可性子卻是強得,挨著個行了禮便道:“今兒來是同老太太講個事兒,您也別忙活了,安胎的藥是我院裏的丫頭去拿的,我有個把月的身子了,不方便。”


    平湖起縠,攪亂舊塘沉水,屋裏頭霎時亂了套了,眾人麵麵相覷,不曉得該哪樣迴應。崔媞尋日什麽性子誰都曉得,自矜到目空一切,如今雲英未嫁就先有了身子還這樣坦誠,實在叫人不可置信。


    老太太擰了眉頭,“媞丫頭,姑娘家的清白何其重要,不興胡亂言語,你尚未許人家,如何有的孕?”


    崔媞仰著頭,眼睛晶亮亮的半點羞澀也不見,“老太太都說要緊事兒,我如何敢肆意妄為?這孩子在我進宮前就得了,宮裏頭病了叫太醫診出來的,他是我父親生前故交就沒吭聲。老太太也甭怕的,要是皇上曉得早就問了罪了還捱到現在風平浪靜的,至於孩子父親,在座各位也不陌生,雲出岫班主曾白衣。”


    接連晴天霹靂打的人摸不著方向,老太太怒不可遏連道失臉失臉,三太太和四太太也羞得抬不起頭來。


    卿妝平心靜氣地瞧著崔媞,她倒不以為意,輕飄飄地笑道:“你搶了我的心上人,我也搶了你的,你我之間沒仇沒怨的,不算冤枉。”


    說罷了,又朝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太把衛府的家風捧的天一樣高,您家養育我二十年,我不能恩將仇報,原等著將孩子養住了就悄默聲兒出府去,如今身子不濟就疏忽了露出口風惹您場閑氣生。事兒既然講到跟前沒有瞞著的道理,您要惱我,這就去了絕不給您添堵。”


    老太太被她噎的一句話講不得,思前想後都不是個事,在老衛家養大的姑娘和個戲子暗度陳倉還留了個禍胎,無異於往老衛家的臉麵上招唿。


    這一則還罷,前兒崔媞進宮采選,倘若叫陛下得知衛家送去個有孕的,雷霆一怒衛家可就全玩完了,越想越懼得慌。


    自家人打了罰了尤可,可她姓崔,跟衛家邊邊角角的關係,還不能大張旗鼓的料理了,省得招來禍事。左右都不得意,前後的火一氣兒都拱了上來,老太太兩眼一翻就勢躺倒。


    這下庵堂裏炸了廟了,哭的喊的救的,忙忙活活直過了午才消停下來,棠姑嫌人多吵嚷恐驚了老太太,都給趕出了門。一場鬧劇就這麽散了場子,眾人都覺得晦氣,斂聲屏氣各自去了。


    四月裏頭的天浸透了雨水,藍汪汪的招人稀罕,草蟲耐不住久曬就在林木花葉間跳撻,這樣閑適的時辰不常有卻不見得叫人稀罕,倒是便宜了卿妝和緩緩而來的崔媞。


    許是有了身子不似以往劍拔弩張,眼裏揉了沙子似的非得拚個你死我活,卿妝掖著袖子衝她福了福禮,“小崔姑奶奶,今兒真叫奴刮目相看。”


    擱著以往她早惱了,髒了她的地壞了她的名聲,今兒崔媞隻是一笑,雲淡風輕道:“我往常隻是羨慕你罷了,灑脫地活著,如今全是明白過來了,今兒經曆這麽遭不覺得壞,倒對得起自個兒。白衣是個好人,你們無緣,不可惜。”


    眼界雖然比往日看得寬綽,可活的卻是不怎麽清醒,若是往後曾白衣能一心一意待崔媞,她這麽孤注一擲倒也值了;可他在她進宮采選的檔口不管不顧哄了她的身子,把她往火坑裏推,哪裏算得上什麽好人,一時情起罷了。


    她不安心,入了夜要去瞧瞧崔媞到底如何,可院落尚未及進去就聽著裏頭絮絮低語,歡歡喜喜的,聽聲口大約是曾白衣進門瞧人來了。


    她笑笑,掉了頭家去,若果真如此和睦,倒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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