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安是個利落姑娘,聽了令當下照辦,生怕叫人劫了去的少記上一件兩件的便宜了高氏,也不曉得打哪招來了初齊,姊妹兩個頭挨著頭提著筆一頓嘀咕。


    初齊著急上火的時候容易犯傻,尋常時候心眼能透著八個,尤其在高氏和薛氏的事情頭上,前兒擦了什麽脂粉一天拿哪個杯子吃了幾迴茶,記得一清二楚。


    卿妝還沒聽明白院裏的言語什麽,那廂她倆就拎著長長一串單子到跟前了,“姑娘您瞧二十六件不多不少,咱也沒冤枉那惡老雕,您要有招兒可勁兒叫她吐出來,吐出來都不帶完的,當著麵敲個稀碎叫她聽響。”


    兩個丫頭恨得頂梁門直冒煙,她接過來瞧了,雖都是些金銀玉翠細軟小器,但可著鄴京城找也踅摸不出第二件來,送進當鋪裏換的錢足夠高氏爹媽哥子躺著吃半輩子。


    難為高氏跟她不外氣,打她這兒橫搶豎賴的,出了府在自家人跟前倒成了背田螺的螞蟻假充大個兒,左右不是自個兒的東西典當了也不帶心疼的,還能顧著家裏何樂不為?


    卿妝笑笑,將單子給了青安,“我曉得了,今兒趁著出府該辦的辦了,過了夜咱們自己都不痛快。”


    青安和初齊互看了一眼將信將疑的,畢竟那高老雕是個蹩腳貨,拿人家的輕巧,叫她傾家蕩產的隻怕難得很,更別說心甘情願的。


    卿妝係上青地兒竹葉一裹圓下了台階,和氏正和周氏說的火熱,笑一陣兒鬧一陣兒,見了她立時迎上來福身笑道:“姑娘好,您這是要出門?”


    離了應天,人也變得客套了,她笑道:“許久不見,和嬤嬤可好?您成日裏事忙的很,今兒怎麽得空上我這兒瞧瞧,可是有什麽事兒囑咐。”


    和氏忙笑,“勞姑娘惦記,大年節的連軸轉,抽不開身上姑娘這兒請安來。我好的很也不敢擔您囑咐一說,今兒本想往針線上看著做春袍子,大人說您要上東府去生怕小丫頭們冒失領不清路,這樁要緊,就命我送了您去。”


    卿妝一勁兒道不用,“東府跟這兒就隔著道河,那河還是府上的呢,我摸不迷。您忙您的去,闔府的衣裳沒上千也得過五百,可不敢耽擱。”


    和氏慢她一步送她出去,“姑娘體諒我們做奴做婢的那時我們的福分,我們要是造次豈不是連老天也不饒恕,可總歸有那些個不開眼的,成日裏打聽那不該打聽的。自個兒生病了不看著自個兒一畝三分地的藥灶,淨瞅著人家的,她身上病了,吃人家碗裏的藥還能好了不成?”


    她話裏有話,卿妝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等到了岔路口,和氏拿眼往高氏的院落瞄,“說的可不是那個,原先也是個官宦之後,鬧得市井潑皮似的,若不是老太太重麵兒,哪有她什麽?”


    高氏借口自個兒院裏的小廚房不幹淨,打昨兒起非要同她一處煎湯熬藥,也不知道做什麽打算,她聽說了隻叫丫頭們盯著,也不能生攆不是?


    “各有各的活法,她那樣活得得意,左右不來惹咱們也就完了,您甭氣的。”卿妝笑笑,“再說我近日裏吃藥累得大夥兒都跟著受罪,也不覺得好是不好,心裏頭老惦記著,若是那位郎中再進府還想請到我這兒來幫襯著瞧瞧。我這要就上東府裏去了,您留步。”


    她說的話看來這主兒是聽明白了,也不枉她跑這一遭,和氏規規矩矩福身行禮,“噯,您走好,短了差了的隻顧叫丫頭們家來說一聲,我一準兒給您備齊了添過去。”


    等把式揚了鞭子還能瞧著和氏領倆丫頭站在門上相送,周氏掖了簾子道:“這是個認主的,大人待誰好她就巴結誰,入不了眼的左右倒也不得罪,今兒就上咱這兒孝敬來了。”


    卿妝笑,“還得虧您前兒給她鋪了條路。”


    周氏道這可不敢,“若不是姑娘叫防著高氏,我哪能跟她照麵,不過托她盯高氏那媽子整日裏頭搗什麽鬼,她是個能幹人,不過兩天裏外門清。要說高氏和她那媽子果真是歪鍋配扁灶,一套配一套的,主子當物件往家裏頭貼補,那媽子也有樣學樣,扣個一兩件的當油水。”


    青安一心惦記著報仇的事,忙不迭地問,“她們主仆上哪家當的?”


    “轉兩條街的長生齋,高氏不著調的哥子和長生齋的朝奉穿一條褲子,就差換老婆的交情,高氏從姑娘這兒掠了物件都是叫他倒的手。”


    兩個丫頭紅著臉捂嘴嘻嘻哈哈直笑,又追問:“他們倒也膽大,器物下頭戳著衛府的印,那個朝奉難不成是不長眼的,還敢接?”


    周氏道:“高氏那哥子是個渾頭,眼裏隻認錢,交代的是死當,人家何樂不為,神仙皇帝也得講理不是?”


    卿妝琢磨了半晌,又問:“和氏可說高氏哥子尋常在哪賭,什麽模樣?”


    “她叫人給了張畫像,還有個賭坊的名兒,生怕您用的著,都問清楚了。”


    周氏從袖口裏摸了張紙遞來,她接了瞧一眼,五大三粗的蠻橫人,倒和高氏眉眼有幾分相似,便囑咐道:“外頭隨行的有大人的兩個戈什,叫一個去賭坊知會她哥子聲,就說做妹子的反悔了,得變賣宅子田地把東西贖迴來,不然她命就保不住了。”


    周氏和兩個丫頭麵麵相覷,“平白這麽言語,她哥子能信麽?”


    卿妝挨在大引枕上笑得歡實,“所以趁時候早,咱們換趟轎子到長生齋去趟,唬一唬那個朝奉,鬧得大些,最好將當鋪門口兩串大絡錢給薅下來。”


    多早晚也沒見過她這樣式的,周氏有些手足無措,“姑娘,您這樣,倘或叫大人曉得了,麵上也不好看呐。”


    她抿了抿發鬢,一笑:“我如今姓高了,是當朝首輔衛大人的妾,還有個橫行霸道的哥子,怕什麽?”


    初齊一聽就來勁兒,敲了敲圍版揚聲吩咐把式,“轉道咱上長生齋嘍!”


    這還有兩個起哄的,周氏攔都攔不住,那個隨來的戈什仗勢欺人的本事簡直得心應手,到了當鋪跟前也甭管裏頭橫門一溜櫃台高的如何離譜,湊手把正舉著東珠樂得找不著北的朝奉給薅了出來。


    掌櫃的不在,這二掌櫃的也不懼人,客客氣氣地道:“這位夫人,您有何事吩咐?”


    卿妝隔著轎簾子道:“前兒我哥子替我來當物件,有圈指圓子,金剛箍雲根,好些是你這輩子瞧都沒瞧過的。那日我不過是使性子鬧著玩兒,現在我後悔了,把東西還我,要多少錢給你就是。”


    她說的是行話,那朝奉一聽就曉得事情出岔子了,恭恭敬敬道:“敢問夫人夫家高姓?”


    卿妝捧著臉樂,聲音驕矜的很,“你管我爺們兒叫什麽,曉得我姓高就成,衝我哥子的麵說來還得叫你一聲大哥哥,親戚理道的不用那麽麻煩,東西給我錢給你。”


    門前栽了一溜李子樹,理都是她家的,那朝奉也撂臉子了,“這位夫人,咱衝哪兒也得講道理不是?您說您姓高,這我記著頭前有位姓高的,您家當的是死當,告到衙門裏我也不能給您;可這天底下姓高的人多了去了,您要是再別地當的,尋事尋到我這兒那不成。”


    卿妝道:“瞧你這德行,給銀子算是給你臉,你不要臉我就成全你,去把他鋪子給我砸了。”


    事前掂量好的,不過是把長生當鋪門臉拆了,絡錢的店招卸下,也沒大動幹戈,隻給他個貪財的教訓。抓人的戈什動作麻溜的很,三下五除二,長生當門口就沒個人樣了,順帶將裏頭聽聲舉了棒子出來的夥計也給撂趴下了


    瞧熱鬧的聚了一大波,那個找高氏哥子的戈什迴來恰好也混跡在人群裏,周氏瞧了眼,湊到轎子前低聲道:“姑娘,她哥子應該快到了。”


    卿妝嗯了聲,揚聲衝那痛哭流涕的朝奉道:“今兒給你個教訓,好好掂量掂量給還是不給,明兒我還來。”


    事也辦了狠話也放了,轎子三饒兩繞尋到沒人的地兒放下卿妝,初齊將轎子還迴杠房付了餘下的賃銀,再想找她們的蹤影隻怕是不能夠了。


    馬車原路返迴上東府去,原以為哪個也沒察覺這事兒,結果長生齋對麵茶肆二樓掀開了半扇窗,窗前一人捧了茶碗笑道:“我的這位小嫂嫂,原是個女中豪傑來的,這麽霸道的事兒叫她做來,簡直叫人刮目相看!”


    對麵的人垂著眼吃茶,充耳不聞,那人一笑,“衛大人特意約我上這,是覺得小嫂嫂手軟,挑釁的事兒做的不盡興,好趁機幫襯幫襯?”


    “憲臣,你多慮了。”衛應放下茶碗,拿眼往樓下仍舊人聲鼎沸的地兒瞅,“我是生怕她將當鋪夷為平地壞人營生,伺機勸勸,畢竟她太叫人頭疼了。”


    太叫人頭疼的那個這一時半會就進了東府,先去正房拜三太太,她正愁著,見卿妝喜不自勝,“你可算來了,你們交好,替我好生勸勸她。十六就要上給龔哥兒定的那家納彩,她再這麽要死要活的鬧,哪個麵上是好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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