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左右少不了一場亂,那婆子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但凡見著巧宗就能從土地廟裏鑽出來直衝九霄打玉皇,也不管是不是犯上作亂的勾當,背後有個天大的靠山。


    卿妝不願意叫她瞧,周氏領了一幹丫頭就將那匣子保下了,拚了命也不叫她得逞,周氏道:“吳姐姐,哪家的主子還沒有一兩件體己的物件,大庭廣眾這麽晾著,不大合適吧?”


    吳婆啐了她口,“周妹妹活了這大把年歲還認不清門戶呢,主子,她是哪門子的主子?在咱們姑奶奶跟前兒她算哪瓣蒜,有什麽能瞧不能瞧的,都是衛家的物件,讓她抖摟出來可也算抬舉她。”


    周氏冷笑,“你認你的主,領著她的令兒,我認我的主,姑娘不叫你近身你今兒便是踏著我的屍首過去也不當瞧的,等著大人迴來再同你理論。”


    吳婆招唿了身後的媳婦來摁人,“誰迴來也不成,一個偷雞摸狗的下賤玩意兒,我瞧你可能理出個天來。一個個站著挺屍,還不將那匣子拿了來,好迴姑奶奶一聲。”


    “等等,”卿妝笑盈盈地捧了那匣子到人前來,“吳媽媽,您可急什麽,您差的無非是些金玉頭麵,您瞧我這兒匣子輕飄飄的哪裏有那些物件?”


    吳婆鼻子眼睛朝天,壓根兒不信,“姑娘上下嘴一合,您說沒有就沒有,總得亮出來叫大夥兒見了也好相信不是。您藏著掖著,到底有什麽秘方子不叫咱們曉得的。”


    卿妝撥弄著匣子來迴晃蕩了幾下,“也不是我說的,是這匣子說的,若真的有金玉,這會裏頭怎麽能毫無聲響?我不讓你瞧,自然有不讓你瞧的道理,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妙事都叫吳媽媽如意的。”


    吳婆氣得幹瞪眼,“誰曉得你葫蘆裏悶得什麽藥,左右藏著見不得人的物件,今兒拿出來瞧了也就罷了,否則連你一塊捉到姑奶奶麵前但聽發落!”


    周氏領著丫頭頂到她眼跟前兒,“我瞧吳姐姐今兒不是尋物件,倒是栽贓陷害來的,別是您心眼子昧了,順手拿了幾樣,看我家姑娘心善好說話欺負到頭上。您說您沒拿,可怎麽個方證明您沒拿,到底是脫幹淨了衣裳裙子叫我們搜搜,大夥兒也好信服呐!”


    一院子的人直瞅著吳婆子倒臉,想樂又不敢樂,也不曉得是羞還是難忍,臉麵俱是通紅。


    吳婆七竅生煙,四下一望越發惱怒,便口不擇言,“一個個都要反了不成,前兒都說卿妝姑娘到大人身邊心懷叵測,還被懷疑是奸細來著,這匣子裏頭別是藏著通敵的罪證吧?你身邊丫頭婆子全是幫兇,待我迴了姑奶奶和老太太去,叫衙屬裏的人拿了,大家都幹淨。”


    這話不當說的,內宅撕鬧歸撕鬧,要是扯上細作賊子這事便小不了,卿妝也沒工夫理會她打誰那裏曉得這麽樁情兒,先煞住了眾人的想頭再言語其他的。


    她仍舊笑盈盈地掂了掂那匣子,“您知道的還老少呐,成日裏在內宅裏推磨還知道奸細二字,您這話打哪兒聽來的,是誰活得膩味了,大年節裏要將衛家悉數拖下水?該不會是您哪個相好的在外頭幹了這檔子缺德事,您這會理屈詞窮嘴沒把門的,胡嘞嘞出來了吧?”


    吳婆臉憋成了下了湯鍋的蟹殼子,周氏後頭又補了句,“吳姐姐就認了吧,您那爺們兒叛的是哪家通的又是哪戶,這把年歲了還叫您在府裏盤桓也不接了出去,可見他在你這兒也不得勁兒,您護著他他也不領情呐!”


    她兩個鼻子眼睛揉一塊說成個囫圇的模樣,女眷對奸細的事兒不甚感興趣,倒是對癡男怨女尤為上心,這會誰還在乎卿妝手裏頭拿著的是個什麽,一色的眼光全都瞧著吳婆。


    吳婆進退兩難,外頭倒殺進來一個手腳伶俐的,撲到卿妝跟前張手將後頭的人給護住了,嚷嚷道:“誰也不許動我的匣子!”


    她這麽一鬧,事態急轉。


    吳婆被卿妝主仆正摁在臭溝子裏頭不得翻身,這會見有個軟梯子來能不搭上,她皮笑肉不笑,“原來是小穗姨奶奶,我正跟這兒拿贓物,您別同我玩鬧,您的匣子怎麽在這院?”


    穗兒死盯著她,“先前我來找卿妝姐姐做針線,她上姑奶奶那去了,我就把我的針線匣子擱她屋裏了;這會你們胡亂賴人,我又沒有上姑奶奶那兒,我的匣子裏怎麽能有你丟的東西!”


    “這……”


    穗兒又道:“你們懷疑卿妝姐姐可是錯了,我的匣子裏裝的全是花樣子,她又打不開,怎麽往裏頭擱東西?我的匣子是三太太給我的,你要不信,問三太太去,她若讓你打開咱們迴來就打開。”


    說罷,她又蹲地上把臉一蒙,“恭二爺不在,你們都欺負我,迴來讓他把你全都攆出去。”


    她跟這兒哭鬧上了,一板一眼地說的有理有據,吳婆再橫也不能橫到別人府上,這會搓了搓牙花子沉著臉道:“小穗姨奶奶說沒有就沒有,咱們上別地兒尋去,倒是偷頭麵的,祖輩都是百爺種的下三濫玩意兒,叫我找著了送閻王殿裏當鬼下水兒!”


    吳婆發了通狠,悻悻地去了,院子裏的熱鬧一散,好生無趣,都各自迴了值上。


    卿妝攙了穗兒起來,給她抹了淚拍了衣裳,拉著往屋裏去,笑道:“你是我的大救星,今兒要不是你,我可難辦了,迴頭元宵能出府我做東,請個大席麵你得賞臉。”


    穗兒聽得眼發光,“你說話算數,我聽阿恭說咱們府出了門往東過兩條街就有個永興昌,他和別人常往那兒去的,就是不能帶上我。”她歎了口氣,“每迴想偷溜出府都叫我婆婆給看住了,她雖不愛訓斥人,可看著她笑我就害怕。”


    卿妝點頭,“我頭迴來不曉得哪處有滋味,你既喜歡那兒咱們就去,十五我上你府裏找你,你可待在家。”


    她連連撫掌,“極好極好,我整日都在家,你可得來早些,咱們吃完了還可以去看燈,阿恭說那日的燈也好看。”


    卿妝將匣子鎖起來,擰頭來打趣她,“句句不離你家二爺,可是他今日入宮去了,你想他想得緊?來我這兒訴訴情兒,我不是你的阿恭,隻當沒聽見!”


    穗兒啐她,“呸,我拿你當姐姐,你倒來笑話我?偏生衛大人今兒不要進宮麽,那裏頭是不是他寫給你的信,就該讓剛才那婆子抖出來念念,講講你們的私房話好叫你臉紅。”


    她隻笑,沒言聲。


    穗兒又道:“阿恭也給我寫過信,那人是沒正形,後來叫我婆婆發現,一把火全燒了,他再也沒敢寫過。”她垂下眼睛,“要是我當初能將那匣子鎖好了,偶爾還能偷偷拿出來瞧瞧。”


    卿妝拍拍她的手道:“你二爺心思都在你身上,人是最為要緊的,往後你想聽了叫他講給你聽,這是捶不爛也燒不掉的。”


    穗兒搖搖頭,眼睛裏有淚光,“隻他喜歡我有什麽用,說白了我隻是個小老婆,我婆婆看不起我,她正踅摸著給阿恭找太太,阿恭拗不過她的。”


    卿妝給她抹抹淚,穗兒哭得越發兇,撲到她懷裏嗚嗚咽咽。她沒法勸,她何嚐沒想過這樣的事,到時候她可以想方設法拿腳走人,穗兒能走得脫麽?


    她哭夠了,抬起臉來很不好意思,“說好了來尋你玩的,倒叫你不高興上了,我這就要家去了,阿恭迴來要喝我做的魚湯,我連魚還沒抓住呢。”


    卿妝叫青安收拾了兩個攢花盒的點心叫穗兒的丫頭裝了,送她到門上時正見院外的扣瓣紅梅開的正盛,她湊手掐下來一朵插在穗兒的鬢發上,笑道:“快些去吧,迴頭你的阿恭又得來尋人了。”


    穗兒瞪她一眼,紅著臉領著丫頭婆子蹬蹬蹬走遠了。


    她站著沒挪地兒,周氏勸道:“今兒冷,姑娘快些進去吧,免得大人迴來心疼。”


    她沒搭茬,就問:“大人尋日愛喝魚湯麽?”


    “啊?”周氏沒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大人愛挑嘴,嫌魚腥,鮮少用。”


    卿妝點頭,“那就梅花糕子吧,這還有得挑麽?”


    周氏有些傻眼,這態度不過半日可謂判若兩人,昨兒晚上還若即若離鬧著要出府去,這半晌就預備上點心了,年輕孩子們的心思真是難以揣測。


    甭說是她,衛應打宮裏迴來也是這麽個情形,房裏冷冷清清,就初齊一個進出伺候的,他皺眉問道:“你們姑娘呢?”


    初齊的笑能咧到耳朵根兒,“頭前東府小穗姨奶奶來了,走時說要給恭二爺家去做魚湯,姑娘聽了心裏嘀咕,後頭就摘了院裏的梅花說要給大人做糕子。姑娘試試手,叫奴們先試吃了幾個,滋味甚好,這會第二屜要出鍋,都圍著討賞去了。”


    衛應手裏端著一盞茶半晌沒喝進去半口,忽然有種枯木逢春的驚喜,這樣的驚喜打心眼裏望手腳上蔓延,險些叫他哆嗦起來。椅子坐不住,腳底下生了風似的要往灶上去瞧她。


    可到了門口又拿上喬了,小丫頭片子不能慣,叫他等了這許久,看迴頭怎麽收拾她!


    最快更新閱讀,請訪問 請收藏本站閱讀最新小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沏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沏骨並收藏錦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