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報償?


    也是,這爺兒不肯輕易做賠本的買賣,趕明兒熱熱鬧鬧一場堂會,就因著她被擠兌的不自在了,大年節裏的叫他又跟家裏人大小聲一迴?


    然則話都說出口了,讓這爺兒討便宜正討在興頭上忽然撤了架子了,指不定待會又得惱一出,少不得她又得想轍哄人。卿妝拿手一捂耳朵,往外掙了掙,“奴和大人是過命的交情,奴倘或陷於水火,大人如何能見死不救?”


    過命的交情,這話真新鮮,衛應哂笑,“你救過我一迴,我救過你多少迴且算算,還想讓我救你,可不是占便宜?”他撫了撫她的臉勾起唇角,“普天之下也沒哪個敢如此,你這沒本的買賣真是獨一份,生生叫人敬仰!”


    她如今不怕他了,下半晌還敢跟他瞪眼搶點心這會更是輸人不輸陣,“也不盡是奴想好事,中午老太太還叫大人莫要委屈了奴。”


    先頭她怕他他心裏堵得慌,這會借了膽子敢跟他嗆了,又覺得不甚乖巧,小丫頭牙尖嘴利不識好歹,非得要下死勁兒治的服服帖帖才好。


    衛應拿眼斜她,“老太太還盼著你能同我天長地久,你怎麽不聽?”


    卿妝瞠目結舌,多早晚言語過這個,簡直無中生有!果然這爺兒一點虧都不肯吃,尋日常說她是個油子,他才是那老薑,辣又嗆!


    她捂耳朵的手順帶把臉也罩住,他瞧她羞紅的麵,越發有興致逗她,“你覺得老太太說的話甚是有道理,我如今細細琢磨也是如此,卿妝,這般時候還想著有朝一日離我而去麽?”


    自打離開雲出岫,步步走得都不易,如今難得邁過心坎,未待她觀望來路歸途,這就要一步到位?她心頭上可謂平地驚雷,即便知道他隻是拿她打趣,可時間久了共處一室難保不會動什麽心思。


    她不願意聽這個,慢悠悠地轉移話題,“大人青春正盛又胸懷天下,建功立業後何愁立家室,那時候奴哪能再糾纏?”


    他抿緊唇撫了撫她的頭發,隻怕他這話的力道大了些,這個膽小的剛探出頭,結果見勢不妙,又預備著縮迴去了。不能容她隔岸觀火磨磨蹭蹭,直截了當威勢太盛,就換個婉轉的。


    衛應換副憂愁的麵容來,“幾個兄弟的子嗣如今都請了西席,單我一個連家室都不曾立,往日政務繁多心思也不曾在這上頭,如今年紀大了卻羨慕的很。你在我身側,總盼著能圓滿些,因你到我身邊不情不願,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終生伴我麽?”


    這話說的要多傷嗟有多傷嗟,她有些傻眼,不過是開個玩笑,叫他明日聽戲時不要站幹岸,結果三繞兩繞倒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她是個待字閨中的黃花,這爺兒來同她議論長相廝守,恕她以往真的沒往這上頭想過,猛地一來實在招架不住,彷徨的很。


    卿妝掀掀眼皮看他滿麵愁容,神情寡淡的模樣,試探道:“大人您知道,奴到您身邊心裏頭甚是記掛如何能洗脫了身上的冤屈然後出府謀生,這個奴也同您講過,奴能得見大人已是幸事哪能奢望您厚愛一生,何況來日也不能阻人姻緣不是?您這麽樣說奴實在無法迴答,要不您給奴些時辰好好想想這件事,奴想明白了再跟您言語?”


    她說的很誠懇眼神也很真摯,但你來我往過了這些日子早曉得她是個二皮臉,油嘴滑舌慣了的,誰曉得是不是拖延時光?


    不忍逼迫她太緊,但也不能讓她輕易溜滑,他輕聲歎道:“我曉得你心裏有怨,見了我雖時時笑著但也未必是真心,如今卻和你提廝守終生,看起來是我癡心妄想,不過隨口一說,你往後也不用委曲求全在這上頭費思慮了。”


    平日囂張跋扈慣了的,露出這樣哀怨的語氣實在叫人心驚膽戰,卿妝忙不迭表示誠心,“大人這樣說冤屈了奴的真心也不值什麽,但白費了您尋日對奴的好那便是奴的罪過了,奴並不是借故磋磨,隻是……”


    她挨過去一些,攀上他的手臂歪著頭道:“大人您是心裏不痛快麽,要不您給奴三天的時間,奴好好想想,到時候甭論什麽想法一定對大人講明。”


    他抿著嘴不言語,一味地盯著她看,卿妝被他盯得發毛,一咬牙道:“三天時間奴就用來準備,三天一過您選個吉日子納了奴吧!”


    說得斬釘截鐵卻滿麵視死如歸,衛應瞧了隻覺得心寒,原以為這些日總該能盼到丁點實心的迴應,卻仍舊止步不前。


    若真如她所說,往後再不可能有親近的時候了,她一門心思要離開如此苦苦相逼有何用,待哪日脫逃了他再一人天涯海角尋她去麽,可最後即便尋著又能如何?


    他落拓地扯扯嘴角,“我知道你心意就成了,何苦這麽急切,三天,能辦成個什麽,想來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話左右叫他說了,卿妝不曉得如何接,瞧他仍舊失望的神情,眨了眨眼睛挨過來諂媚道:“大人您冷麽,奴給您捂捂手,您暖和了就不那麽生氣了。”


    飲鴆止渴隻能越發激起壓抑在心裏的貪念,他不吭氣,她就嬉皮笑臉地將自己的手圍了上來。瑩白的一雙隻是小了些,將就能罩住他的手背,邊邊角角露出一大片,那指頭上還有些薄繭來迴地蹭,癢癢撓又蹭進了心底。


    夜色正盛,雪光半豔,輕易地翻出那些旖旎的心思,像封在甕裏的酒,越釀越濃。


    衛應看著她一雙手晃蕩,心裏愉悅得很,麵上依舊是副拒人千裏的樣,“如今捂手隻暖一時,若我晚間安置了又冷該如何,你這樣叫我越發不自在。”


    她是個心地兒寬和的姑娘,不愛和他計較,“您放心,睡前奴幫您把被子暖熱了,再給您添倆湯婆子,保證一夜安寢,如何?”


    爺們兒家用湯婆子成何體統,他臉色越發陰沉,卿妝見勢一縮脖,“要不奴今兒……”


    和您再一頭躺著的話還沒言語完,外頭吵吵嚷嚷,燈籠火把打錦文格窗外一過,便有婆子來迴事,“大人,恭三爺房裏的小穗姨奶奶到院外頭折梅花,打樹上跌進來了。”


    正把這丫頭繞的雲裏霧裏,結果半道來個攪鍋的,院裏外頭山雨欲來,衛應沉著臉道:“若衛恭接人,叫他見我。”


    那婆子應聲去了,卿妝將窗推開個縫看熱鬧,“小穗姨奶奶是前兒姑奶奶說的那位麽,這深更半夜摔著了也沒聽她哭鬧,真是一顆好膽兒。”


    衛應哼了聲,“衛恭在新安江上言語不周,險些被她用魚叉刺水裏喂魚,哪裏僅是顆好膽子?”


    她不厚道地笑了,“原來恭三爺喜愛這樣的女英雄才結秦晉之好,實在是緣分不淺。”


    結果衛恭帶了人來請罪,她站在圍屏後一瞧,那女英雄不過十五六的小女孩,麵容生得很清秀,懷裏抱著幾枝梅花,姿態也甚美妙。


    衛恭被衛應訓斥的功夫小姑娘不敢抬頭,後來實在忍不住左顧右盼,掃到卿妝這兒先是瞧了會,接著低低地喊了聲卿倌。


    衛恭倒也縱著她,隻同衛應笑笑便拍拍她的手示意莫嚷,穗兒這會言語倒更大聲了些,驚喜萬分,“三爺,真的是卿倌啊,她到浙江戲園子裏唱戲我去看過,這會不扮上妝更好看。”


    叫人瞧著了不露麵不合適,卿妝打圍屏後到了衛恭跟前蹲蹲身,“奴卿妝給三爺,給穗姨奶奶請安。”


    衛恭卻起了身道:“姑娘折煞我們了,自家的人無須這麽多禮。”


    穗兒笑盈盈地起身挽了卿妝的胳膊,“哎呀,你們三爺姑娘的倒把人叫疏遠了,你叫我穗兒我叫你卿妝,這樣多親近,是不?”


    衛恭又對卿妝笑道:“穗兒不懂規矩,姑娘莫要怪罪,我這便帶她迴去。”迴身又對衛應道揖禮:“今兒攪了大哥哥同卿妝姑娘,改日定登門賠罪。”


    衛應也沒吭聲,那廂穗兒被拉出去還不忘迴頭對卿妝道:“你往後還唱戲麽,若是唱,我明兒起就攢錢去捧你的場,咱們約好了不見不散呐。”


    尾音在夜色裏拖得老長,出了院門還嬌滴滴地怪罪衛恭不讓她同人痛快說話,卿妝闔上門轉到內間笑道:“這位穗姨奶奶很有趣,一雙眼睛極是幹淨,性子也利落。”


    衛應端起茶碗卻冷笑,“她這樣性子在衛府必不得長久,你若悶了可做個玩伴,但切莫交心,免得被牽累。”


    她聞言愣神,他倒是勾唇一笑,風華流轉,“方才不是吵鬧著要與我同寢,天色不早,這便去洗漱了,嗯?”


    她架勢要逃,“大人,這不好吧?”


    他轉身來拿她,“我瞧甚好,不還想著明日拉攏我麽?”


    兜兜轉轉終是自己棋高一著,再下些氣力,何嚐不能讓這丫頭生出離不得他的念頭?


    轉天他便對這個朝思暮想的提議後悔不迭,那丫頭睡迷了能翻江倒海,往榻上一橫便是老子天下第一,累得他時時醒來,熬過了困意又是瞠眼到天亮。


    看戲時,老太太見了他戲謔道:“屋裏添了人再不同,瞧應哥兒這困勁兒,該不是讀書至半夜,要考狀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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