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個忽然間嗆聲,屋子裏外更是膽戰心驚。


    卿妝看著鄭婆子虎視眈眈的眼神覺得有趣,她多早晚打算投奔姨奶奶來著,就因為紀姨娘成天的拉著她叫妹妹,或是盛姨娘指使她發送了一迴雙景兒說了幾句體己話?


    盛姨娘不愛在眾人麵前多話也就罷了,紀姨娘是兜裏揣副牌逮誰跟誰來的脾氣,不見外又是副熱心腸,誰窘迫了都要問候兩句,要是論著這麽個理這院子裏就沒有個幹淨人了。


    鄭婆子可不管這個,“姑奶奶住這院,旁的來的都是客,哪有置主人家不顧到賓客麵前邀寵的理?二位姨奶奶是什麽身份,姑娘又是什麽身份,若非姑娘巧言令色,姨奶奶眼睛裏能容下姑娘?”


    卿妝不愛和她扯閑篇,居高臨下瞅了眼,“若按鄭媽媽的所言,這府邸尊的是大人的名諱,您就不是來做客的?您這樣說倒是辜負了大人深夜探病的情意,趕明兒姑奶奶醒了再同大人生分了是您的不是還是奴的不是?”


    這是鄭婆子解不開的的疙瘩,日積月累觸之痛徹心扉,旁人知道背地裏說兩句也就罷了,誰也不敢當麵言語;眼下倒好,被卿妝直不楞登地戳穿了放到明麵上晾著。


    鄭婆子哪還有臉,說出的話夾槍帶棒,“姑娘如今升發了,越發不把姑奶奶放在眼裏,背地裏使陰招也不怕折了陽壽?咱們姐兒沒那巧舌巧拿的吃了虧,可終歸是見不得人的伎倆不愛計較,老身倒不得不提醒一句,您那是麻布袋子上繡花,可怎麽長久法?”


    鄭婆子嗆人的言語真是日新月異,卿妝聽著不往心裏去就拿眼往衛應那兒瞄動靜,這爺兒穩坐釣魚台聽她們唱大戲聽的意猶未盡,得,接著來吧!


    她眼睛一耷拉,順著刀鋒往迴攮,“多謝鄭媽媽好意,可奴就是那叫花子看滑稽戲,圖的不過是個窮開心,管他地久天長還是彩雲易散,所以您也用不著惦記。奴這個人雖然不叫您待見,但是打小做的壞事不過是師父頜下薅把胡,師兄衣袖子裏藏條蟲,虧心事還真沒有,即便剖出來晾到日頭底下也是幹幹淨淨的。”


    卿妝嘴利落,壓根兒不給鄭婆子留餘地,“所以甭管您信還是不信,今兒這事和奴真沒幹係,隨著奴一塊來的是大人院裏的兩位姑娘,寸步不離的,即便奴存了壞心也沒處使。您要是不樂意奴跟兩位姨奶奶請安見禮的,下迴就不當著您的麵,您走的道奴也讓著,叫您心裏舒坦,您意下如何?”


    她退避三舍,更顯得鄭婆子霸王式的,屋子裏外誰不想笑上一迴,隻是不敢罷了。衛應聽她們逗悶子,耐心也到了盡頭,不輕不重地斥了句沒規矩,這話是對著卿妝說的,可叫人聽了分明是往鄭婆子臉上比劃。


    他起身要走,紀姨娘攔了攔像是有什麽話說,見他麵無表情膽子又消了下去。衛應吊人心是一絕,出了門也不見得真要走,背著手站在廊廡裏四下張望,裏外跪的都斂氣凜聲,抓肝撓心似的驚懼。


    耗了半刻有膽小的都要哭出聲來,衛應這才下了台階,走了半道又停在和氏麵前,“修葺的園子怎樣了?”


    即便不好這半夜也得收拾利索了,和氏磕了個頭,“明兒姨奶奶們就能搬過去,奴想著各院再配兩個丫頭一個嬤兒,都是今秋買到府裏新調理的,方方麵麵也能顧全,聽大人示下。”


    衛應點頭,“那就緊著辦,趁這空將院子裏都料理幹淨。”


    死兔子和死人不能留到大年下的,擾了那爺兒不快活府裏誰也沒好日子過,和氏心頭一陣陣冒冷。等人走了叫一眾婆子進門使到東麵的院子,撿大件的家具先搬進去,等天放亮再歸置細軟。


    得空又料理那兔子,將上迴用飯的水榭連池底都派下人去,野草窠子花骨朵也沒放過,大小院子裏的刀具鐵器一律點驗,勢必要將死兔子來龍去脈查個底掉;另一麵今兒當值的小子全都攏到前院,丫頭婆子往後頭,盤根錯節的細處都要講的明明白白,搜屋查房子,一刻都沒消停。


    卿妝照看著香爐茶吊子,一個時辰被叫了三迴去問話,等好容易歇下,那廂衛應仍舊點燈熬蠟地盯著票擬,她悄無聲息地來換杯茶,他接過倒是問了句:“如何?”


    她搖頭,“還沒有頭緒,兔子和鬧羊花跟憑空掉下來似的。”


    衛應擱下票擬拿眼看她,“兩迴不是都在跟前,你耳朵向來靈便,這迴怎麽不中用了?”


    卿妝苦著臉福福身,“大人容稟,今兒這事奴壓根兒不在跟前瞧著,實在不明白裏頭的原委。那日水榭也青天白日晾著,奴伺候姑奶奶用飯就半個時辰,那片刻還真沒什麽動靜;差不離當是姑奶奶和姨奶奶去前哪個作的怪,怎麽膽子這樣大,敢把您送給姑奶奶的兔子給斬首示眾呢?”


    說的跟大鼓書似的,衛應端著蓋碗打量她,“沒有懷疑的人?”


    府裏全是他的眼線,迴來這一路樹杈子小道都能聽著聲,誰殺的兔子誰下的毒興許他一清二楚,這會就跟看甕裏的蛐蛐逗悶子一樣,連她這個過路的一並逗逗。


    卿妝裝傻充愣,“奴沒見著不敢胡亂猜測,要不大人給奴個提示?”


    主意敢打到他頭上來,衛應扔了蓋碗斥句:“能耐的你!”


    她嬉皮笑臉地把點心往他麵前挪,“奴愚笨,讓大人見笑了。”


    “笑不出,”衛應氣定神閑寫他的票擬,“自打你進了府就沒有安生,今兒你明兒他,成天咽氣的咽氣,咽不下的可勁兒鬧。”


    卿妝脖頸子發涼,一迭聲的不敢,“大人言重了。”


    衛應輕飄飄地道:“我言過該你了,你來快一個月,趁著夜深人靜有什麽同我講?”


    她掂量再三試探道:“要不您將奴放出府,指不定您府上就一副太平景象了呢?”


    “不成,”他斷然拒絕,闔了奏本在掌心敲了敲,“身為首輔理當為百姓排憂解難,放你出去就得禍害蒼生,出於為大殷考慮你還是安生地呆這兒!”


    她哀傷地行個禮,“大人為大殷真是鞠躬盡瘁,辛苦至極。”


    他撐著書案起身,笑容和煦,“你這麽說我倒覺得辛苦了,票擬永遠也寫不到盡頭,今兒就算了,你手上的事也歇歇,進來同我睡吧。”


    卿妝一個跟頭差點紮到博山爐上去,等再抬起臉,人早出了書房往後寢去了。


    廊廡上有一溜齊整的腳步響過,進來四個小子伺候衛應洗漱,平日裏他都是自己個兒拆發束發,如今好容易得個通房,索性大馬金刀往榻上一坐等著人來伺候;結果那人是個算盤珠子,縮在鎏金青銅燈台後頭跟張掛畫似的,風吹裙擺上的彩蘭蝶一晃才覺得尚在喘氣。


    領頭的小子識趣緊著清嗓,掛畫終於動了,不過幾尺的距離挪了幾乎半個時辰;到了衛應跟前先拆了他的發冠擱到漆盤上,又閉著眼睛解腰帶,手哆嗦著在他腰上來迴撓,他眉頭都擰上了,那姑娘隔著十萬八千裏探著手還在收拾革帶的扣。


    衛應垂眼看她,“你今晚上就預備著這麽過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這麽冷不防一聲,卿妝唬得一抖,倒是把腰帶震開了,留的長指甲也被豁了一溜;衛應看著腰帶上掛著半截指甲覺得越發疲憊,抖摟幹淨還是嫌死了,叫個小子去拿修刀,看著瞠目結舌的姑娘道:“下迴再敢留指甲,手指頭也一並切了!”


    小子們大約是沒見過這麽粗手笨腳的姑娘,憋笑憋到掉眼淚,端著的水也跟發了羊癲瘋似的抖了幾道紋路出來,卿妝沒臉透了,縮到燈台後頭埋頭理指甲。


    等那些小子魚貫而出她仍舊躲在原地占山為王,衛應坐在榻邊穿身精白寢衣,拿月華緞子束發,溫文爾雅的;她越瞧越窘迫,這怎麽料理,別真像他剛才講的,那可是飛來橫禍啊!


    衛應轉身,居高臨下地打量她一眼,“去洗漱了來。”


    她有伺候的兩個小丫頭,擁著她進了耳房一同梳理再拱著迴來,看著衛應越發和顏悅色,卿妝的頭發都要立起來了,“大人,您有事喚奴一聲,奴就在這兒候著。”


    “太遠,”他歪在引枕上看閑書,眉眼疏懶,“我叫你聽不見。”


    她往前挪了步,死活不肯抬頭,“奴耳朵好使,大人盡可放心。”


    衛應終於揚臉瞧她,指著腳踏,“你耳朵哪兒好使了,誰扔的兔子都沒鬧明白,過這來。”


    壓根兒兔子就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扔的,耳朵卸了擱在那兒她也聽不著啊,卿妝捂著臉依言跪好了,現在兩眼一抹黑他什麽表情都看不見了,挺好。


    衛大人對眼裏不容他的人向來不寬宏,她隻覺腰身發緊腳下空虛,人就橫躺在引枕上了,兩條腿還在床邊掛著,抻得筆直。


    她瞠著眼睛看暗影壓過來,衛應的頭發和她的纏住了,他得了意唇角愈發上揚,直攏到她眼前,“方才看到闕詞,我想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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