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妝埋著臉尋思對策,跟鄭婆子那兒可不是這麽個想法,隻當她被當眾捉住了把柄羞愧難當說不出話來。崔媞病著,當院就數她年歲長,這會能個揪出個罪魁禍首成了坐壇的和尚,無法無天,一把將卿妝推搡了幾步,“問你話呢,舌頭叫鬼勾了下油鍋去了?”


    事情到這個地步忍讓也沒什麽用處,橫豎最後都躲不過一頓罰;倒不如鬧開了,她咬死了是衛應的物件,到時候最好傳話進前院,即便衛應不想置身這場熱鬧也不能叫他隔岸觀火,哪怕把火往他身上燒兩把都比自己這個小身板捱著強。


    她抬起頭,福了個身,“鄭媽媽容稟,這事奴不言聲自有奴的打算,絛子能講爺們可不能講,即便是奴在這兒跟您說叨兩句都是大不敬,奴這是為您好。”


    扮個嬌嬈的姿態哪個不會,眼尾一挑唇角一勾,就把鄭婆子的火氣勾到了天靈蓋,抬手就要往卿妝臉上招唿,“下賤的蹄子,宅子裏青天白日的,可由你這個髒的爛的混說個什麽,今兒不收拾了你再沒有一天寧日!”


    鄭婆身量不高,卿妝耳邊聽著反手手就擋住了她的腕子,笑盈盈地襯的她火氣更甚,“您且消氣,刮花了奴這張臉叫那爺們曉得了,您頂多吃頓罰,可您上了歲數動手腳再閃了自個兒那就不值當了。”


    一院子大小的眼睛緊著看,誰也沒吭聲,心裏頭想什麽也不難猜,老道收了新妖還是栽了跟頭,魔道怎麽個高法可有的瞧。


    卿妝的話就是下油鍋的水珠子,鄭婆子那點心頭火可就燎了個徹底,幹不幹淨的盡了興再講其他,“狐媚子似的下作貨,頭迴見就帶著腥臊味兒,外頭伺候完這個緊著那個,什麽清倌,可早開了臉兒!雲出岫不過娼窩子似的,你那死鬼師父可都被你伺候到床上去了,勾不住你纏磨一口氣……”


    話沒盡就被卿妝一把捏住了喉嚨口,哪還是方才那個妖嬈的姑娘哪,唇角勾著猙獰的笑,“說不說我的就懶得跟你這挑棺材蓋兒的計較,我師父去了多年也是你配言語的?戲班子是娼窩,往前數你可盡聽娼窩的嗓,你成了個什麽,數肉皮銀子的鴇母還是倌兒們邊上的丫頭,你這把年紀隻怕也不成事兒了!”


    院子裏盡是和鄭婆子不對付的,以往哪裏能聽得到這樣淋漓的戲弄,即便臊的臉麵發熱可也忍不住笑,垂著頭你來我往地遞眼風。


    鄭婆惱羞成怒,掙開了就差使瞧熱鬧的粗使婆子,“一二個跟死了似的,這樣的下作貨還不扠出去往死裏打,什麽時候咽氣什麽時候算完!”


    粗使的即便在院外尋日也歸她調理,她發了令哪有不從的,卷了袖子橫眉怒目上來摁人,掐住了胳膊頸子提溜雞崽子似的就將卿妝架了起來。鄭婆這時候也沒甚怕的,趁勢教訓了巴掌,“作死的東西,我今兒開恩,打殺了你再將那野男人捉了來結果了,好叫你們做對野鴛鴦。”


    卿妝被她打得兩耳朵嗡響,可擋不住院外頭腳步聲漸近,料想著事成了,就差最後一把火不能滅,她抬頭一笑:“都這地步了,我也沒什麽好瞞著,絛子是給大人做的,鄭媽媽若是不信盡可去打聽!”


    鄭婆子一腳踹了她個倒仰,“死到臨頭嘴倒是爛了,大人何等樣尊貴的身份,也是你能渾說的?”


    萇兒不知道打哪兒來,擠出人群嚷了嗓子,“鄭媽媽甭摔咧子,我能給卿妝姐姐做個證。”


    “你個業障!”鄭婆子七竅生煙,捉不住萇兒越瞧那絛子越氣,拔了簪子戳個稀碎丟在卿妝臉上,又指一婆子道:“先去,拿把剪子將她舌頭絞了,我看還敢能耐到幾時!”


    那婆子忙不迭應聲,一轉臉瞧著正進門的和氏,行了個禮又縮了迴去;她領著人站在紅槭樹下,也不曉得多早晚來的,這會正衝鄭婆子笑,“喲,鄭姐姐這料理人呢,可怎麽樣了?”


    鄭婆子迎上來:“收拾幾個不規矩的,怎麽驚動了你?”


    和氏一樂,“也沒得驚動,”抬手叫身後的丫頭去將卿妝攙起來,眾人各異的目光她也渾不在意,又笑道:“我是來請東西的,卿妝姑娘,前兒大人叫做的絛子可好了,今兒會客要帶著,四下沒尋到就叫我來拿!”


    裏外這下都沒聲了,先頭隻當是卿妝隨手找救命草信口胡謅罷了,哪料著裏頭全是真的。大人什麽時候囑咐了她這樣體己的事,那廂鄭婆子隨手毀了大人的物件,可怎麽料理呢,都等著瞧她的下場。


    鄭婆直覺今日得不好,訕笑道:“這不能夠吧,大人幾時往這院裏來的,我怎麽不曉得吩咐了她這麽個差事?”


    和氏瞧她一眼,笑意收了收,“我當鄭姐姐心裏隻記掛著姑奶奶,窗外事一概不問的,如今瞧瞧不是這麽迴事。大人先頭正經寵了卿妝姑娘,要她做個絛子罷了,怎麽,還得迴你一聲?”


    鄭婆一僵,掙紮道:“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一院裏伺候姑奶奶的,我少不得……”


    “鄭姐姐話可不能這樣說,”和氏到了卿妝跟前福福身,“前院進出的都是爺們,姑娘住那兒免不得煩悶,大人心疼姑娘讓到姑奶奶這兒說句話做個伴,怎麽就伺候上了?”


    這話實在是牽強附會,病的不成了還拉出去打板子才幾天,一轉臉就成了貴客,可她既然說了就是板上釘釘的實差,哪個能說個不?


    和氏見沒人吭氣又看卿妝,“姑娘,絛子呢?”


    她手裏就那個亂成破麻的絛子誰看不見,湊嘴問實罪名罷了,她遞過去和氏接了就皺眉,“怎麽成這樣了,大人跟前可如何迴法,哪個下作的東西不開眼睛,姑奶奶病著,院裏就沒了王法了!”


    丫頭婆子們噤若寒蟬,沒人敢言語,都拿眼往紀姨娘那兒瞅,被架到明麵兒,再不愛兜搭也得站出來。她笑,“和嬤嬤您來遲一步,這裏頭有冤情,兩下鬧岔了,鄭媽媽緊著府裏的規矩也沒細問隻當件錯差辦了,您別惱的。”


    和氏行個禮,“姨奶奶這樣講倒折煞我了,橫豎主人家的事我當奴婢的不敢說嘴。隻是大人心尖尖兒上的人上這做客不是打就是罵,病了還沒好全又作派上了,如今豈能不惱?”


    紀姨娘緊著圓場,和善笑道,“舌頭哪有不卷著牙齒的,鄭媽媽正經給卿妝姑娘賠個不是,都是急火,緩緩咱們還是一家子,大人那有勞和嬤嬤費幾句唇舌切莫擾到了。”


    和氏又道:“姨奶奶心善,咱們不敢不從,規矩總歸是規矩,奴婢犯上打了奶奶傳出去是衛府沒臉。都是女人家,不能給大人幫襯就罷了,哪還有掣肘的?”


    鄭婆子冷笑,“賤籍的女人,算什麽奶奶?”


    和氏也瞟她一眼,“前兒老太爺來了信請大人屋裏添人,通房妾室不拘著,大人事忙就差我來給姑奶奶姨奶奶迴一聲,卿妝姑娘打今兒起便那頭去了。”


    鄭婆子壓根兒沒信,“良賤不能通婚,大人是要壞規矩?”


    和氏不耐煩了,“卿妝姑娘是通房丫頭是實情,身份比著姨奶奶也沒假的,鄭姐姐莫犯了口舌忌,平白招禍上身。”


    塵埃落定,紀姨娘微垂了眼,笑意漸淺,“當真是恭喜妹妹了。”


    卿妝迴身衝她福了福身,不驕不躁,麵上仍舊是尋常的笑模樣,叫人厭又豔羨。


    鬧戲散了場,誰也沒料著是這個結局,和氏不管那個,請了卿妝出院要去給衛應謝個恩情。又是上迴亦閑遊的院,跟個輪迴似的踏進門,衛應案頭的奏折堆得比山高,他就在山巒裏凝眉。


    卿妝提袍子跪上和田地毯,“奴拜謝大人救命之恩。”


    衛應叫起,頭也沒抬,隻哼了聲,“我以為你當是衝進來嚷嚷,納你作妾擋了你出府的路。”


    卿妝呲牙,奈何腮幫子疼的發木,笑得古裏古怪,“大人是在救我,孰輕孰重奴還是分得清,大人都不計較奴身份低微,奴再矯情真是沒得救了。”


    “你這樣的,早就藥石妄效!”衛應冷笑,抬臉看她,目光在她臉上轉了個圈,“被打了?”


    她笑笑沒吭聲,那廂衛應還落井下石,“甭怪人打你,眾目睽睽說出那樣的話,知不知羞的?”


    卿妝小聲嘟囔,“她罵奴的師父,若是有人膽敢說先崔老大人的不是,大人您能不急眼?”


    衛應拿筆端比了比她,“這句話說的有理,迴頭叫那婆子領頓板子,也算給你出口氣。”


    她笑,意態都是軟綿綿的,“大人待奴可真好。”


    他收迴目光,清了清嗓子,“方盒子裏有藥,自個兒抹上,腫得跟破皮的蛤蟆似的。”


    哪有這樣比喻姑娘的,難怪二十八也隻能對影成三,這樣式的預備著孤獨終老吧?她悶著臉偷笑,打身後高腳幾上的遍地錦白玉方盒裏摸了白藥粉來,拿蛤蜊油潤了笑眯眯地擦臉。


    屋子裏靜悄悄的,不防衛應來搭話,“曉得通房丫頭做什麽?”


    她搖頭裝傻充愣,瞠著眼睛不恥下問,衛應見勢勾唇,“過來,我同你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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