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橙餘一語道破自己心中最依仗的秘密,公叔範也就不再偽裝了,徑直的站起身形,又自顧得從腰間的法器裏摸出一隻機械臂來安裝上去,重新恢複了他剛剛殺死青明時候的那種兇氣。


    “既然如此,那要麽是魚死,要麽是網破。動手。”公叔範自信的揮揮手,幾層甲士就從塔外衝進來,把這些人圍了個瓷實,隻是橙餘那種大床好像是施加了什麽妖法一樣,任誰過去都會被彈飛。


    不用說,連張床都這麽厲害的人,肯定是個狠角色,那就留著給公叔範自己想辦法拿捏吧,反倒是青蒙和那些老頭們一個個,雖然看起來魁梧,但好像可以欺負一下的感覺。


    紛紛都被槍啊,槊啊,捅著屁股眼,雙手爬在牆上,身子貼牆踮腳尖站立。


    “看來,你的士兵,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勇猛。”橙餘指了指那邊擠成一團的模樣,和自己這邊的一眼望不到人的寬鬆,繼續刺激著公叔範。


    “你是不是以為,我沒給你準備驚喜?如果沒有的話,我敢這麽狂嗎?”公叔範也不請自坐的在那裏述說著自己的心路曆程。


    從兵變失敗,到更名換姓,如何忍辱偷生,怎樣諂媚獻妹,又怎樣厚顏獻女,又怎麽一步步的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這一樁樁,一件件,極其不要臉的事情,由他嘴裏說出來,都成了大丈夫逼不得已的權宜之計。


    商叔至可不慣著他這毛病,直接就絲毫不留麵子的拆穿他,“怕死,就說怕死。整得那麽高大上,你也配?”


    “你,竟然是你?”被眾兄弟護在身後的青蒙,此時方恍然大悟,看到了那個始終諂笑的公叔範,那張已經扭曲的臉背後的真麵目。


    “不錯,”公叔範哢得一下,掀開了一層臉皮,在那層依稀還能看到俊秀的麵皮之下,是一張可怕的臉。


    那是一張沒有什麽肌膚的臉,曾經的火焰吞噬了那張臉的本來麵目,上無發,中無眉,下無須。


    眉骨隱隱約約的露著一些,上下眼瞼都無法合攏,眼珠子直愣愣的塞在兩塊若隱若現的眼眶之間,黝黑的眸子更加的深邃,那眼睛中射出來的光,像是從地獄深處的寂靜中發出的。


    鼻梁也完全不知道去了何處,隻有兩個正對著所有人的鼻孔,在訴說著他這麽多年來非人的痛苦。


    上麵一排牙齒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那是和眼睛一樣的黝黑色,下嘴唇還勉強保留著他最後一絲做人的尊嚴。


    “你居然沒有死?還活了這麽多年。二哥,你之前就知道他是誰嗎?”青蒙的眼神中帶了些許的火氣,看得出來兩邊是有些新仇舊恨化不掉的。


    “啊?什麽?他是誰?他不是你大舅子兼老丈人嗎?你怎麽反倒問我?我和他隻不過是泛泛之交。”青泥看著青蒙的眼神,太熟悉了,那個眼神,他隻在多年前,父王被大將軍姚堆用腰帶活活勒死在龍椅上的時候見過,後來青蒙借橙龍國的兵平叛成功,足足殺了這個大將軍三天三夜。


    現在這個眼神,又一次出現了。


    “姚堆的孽子。當年的大將軍府都燒成白地了,你是怎麽活下來的?”青蒙直接的說出了因果。


    “啊,他的孩子啊,那也不是沒……”青泥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因為他看到了青蒙那個殺人的眼神望向了自己。


    “看來,範叔和這家人的淵源不淺啊。我怎麽說也是你女婿。自己人。”商叔至一拍胸脯,把保證許得和真的一般。


    “淵源?我倒情願和這家人從來就不認識。你道我是天生賤種嗎?你道我願意把妹妹和女兒都獻給這個老不死的青蒙?你道我姚家是那種諂媚奉迎的佞臣賊子?”公叔範也直言不諱的說道,他同樣討厭這個麵具,雖然這個麵具讓他看起來像個人,而不是從地獄逃脫的厲鬼。


    雪若哪,她隻是愣在那裏。既沒有上前去擁抱一下父親,也沒有趁著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


    就那麽呆呆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那個麵目全非的父親,那個性格一變再變的怪人。


    那個眼神被商叔至又捕捉到了,他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能夠有如此的香豔名聲,自然是處處留情的同時,也處處留心。


    那個眼神,叫做寂靜,也叫心死。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失望,和知道了全部真相的空虛,心中有滿腔的仇恨,卻不知道向誰去宣泄。


    沒了敵人,也沒了自己。


    商叔至彈起,來到了雪若的身邊,沒有說話,而是將她攬在了自己的懷裏,盡管那裏已經溫暖了好多絕色,但各個都分享他的真心。


    此時無言,卻勝過一切。


    公叔範看到了這舉動,略微的愣了一下,是他那顆充滿的仇恨之火的心,似乎湧入了一絲的溫情,旋即,這一絲的溫情也被烈火重新燃成灰燼。


    他注定是從廢墟中走出來的火種,他身上除了有恨,什麽都不配擁有。


    這句話,是他這些年每到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鞭策自己的話。


    “姚家?”連青泥的臉上都出現了驚恐,那是青蒙最為禁忌的字眼,哪怕是他多次想搶青蒙的王位,都沒有提起姚家這樣字眼,更能讓青蒙憤怒。


    “阿蒙,你是知道二哥的,二哥和他們姚家,絕無半點關係。我就是想大王輪流坐,你都坐了五十多年了,也該輪到我了。”


    “是該輪到你了。”迴話的卻不是青蒙,而是剛才還坐在那張寬敞的床上的公叔範,現在已經突進了青泥的麵前,“你們兄弟情深,你下去賠你大哥吧。”


    公叔範說著話,左手掐住對方的脖子,右邊的機械臂對著對方的腹部就要來上一記致命鐵拳。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青泥的兩個好兄弟,青德青克也衝了上來,一左一右的夾擊公叔範。


    可這廝愣是不躲不閃,硬是要把這一拳打實在了,才肯罷休。


    拳在公叔範預料之前就擊中了腹部,不過卻是趕來救援的青克的腹部。


    公叔範收迴鐵拳,看著青克透心涼的腹部,和那不可思議的迴眸。


    他的心傷透了,也涼透了,就隻好死了。


    青德卻還在做著沒什麽用的搶救,甚至連滾帶爬的抱住商叔至的大腿。


    絕望的央求道,“叔至大爺,江湖上都傳說你這裏有起死迴生的藥丸。你要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隻求你救救我那可憐的弟弟。”


    “青泥,你好不要臉。”青蒙大喝一聲,也加入了戰鬥,“你為了保自己的性命,害了自己兄弟的性命。”


    “行了,加點小心吧,這家夥邪乎的很。大哥就算不是被算計到,也絕對撐不過三招。”


    “嗯?青蒙,你怎麽過來的?那些甲士?”公叔範明明記得那些甲士都把青家幾兄弟戳牆邊罰站了。


    “我說,這位公叔大哥,你好歹尊重一下我嘛。”橙餘懶羊羊的伸伸腰,斜臥在大床上,“我怎麽說也是個聖人,定住個把常人,很困難嗎?”


    “你,你圖什麽?這是我和青家的私人恩怨。”公叔範猛然想起,這塔裏還有一位聖人,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在場人的生死。


    “我剛才說過了。你哪,是墨山重的人,他布這個局,是為什麽?我既然來都來了,瓜都吃一半了,總不能吃個生瓜蛋子吧?”


    公叔範還沒有搭話,青蒙就搶先一步追問,“你明明可以做到,明明可以不讓我的兩位兄弟死的。難道這就是聖人以蒼生為芻狗嗎?”


    “唉,阿蒙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能不能做到,和我想不想做到,並不矛盾。何況,你的兄弟們死了,才沒人和你爭王位,豈不是更好?”橙餘的口氣也變成了阿蒙兄弟,這是言語上的示威,提醒對方要注意現在的局勢。


    “你,我想不到我大哥的傳人,竟然是趁人之危的家夥。蒼天啊……”


    “行了,別擺高姿態了,神龍大爺背後的那個掌印是你拍得吧?他怎麽死的,別人沒數,你還沒數嗎?要我說得再明白點嗎?”橙餘粗暴的打斷了對方的假正義,並且翻了當年八龍決裂的舊賬。


    “額……就算如此,我用刑人塔裏的秘密,換你個兩不相幫,可行?”青蒙感覺到了橙餘身上淡淡的殺氣,不濃重但很果決,說是兩不相幫,實際上就是以錢換命。


    “你呐,今天殺,和明天殺,沒有什麽區別。我隻是提醒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今天這個關,你隻怕就很難過了。”橙餘環顧了塔內的陳列,確實是一筆不錯的買賣,說話的鋒度自然就變潤了。


    “哈哈,隻要餘大俠不出手,在青鳥國這片地方,還是沒有人能算計得了我的,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未必吧,家兄的半個倉庫的東西都是從你這裏撬走的吧?”商叔至真是當麵揭短的好手。


    “額……那是資助,資助。”青蒙的臉皮果然是厚。


    “青蒙,不要再玩花花腸子了,是爺們的,就和我一對一,成王敗寇,敢不敢?”公叔範突然發現這兩兄弟的配合,簡直不要太好,他竟然一時之間落入了下風,而那個該死的橙餘明顯偏袒對方,再這麽打下去,自己完全沒有勝算。


    最可恨的是自己那個女兒,居然這時候還隻顧著傷心,不說聯合現在的女婿替父親,揍以前的女婿,真的是大逆不道,有辱門風。


    公叔範越想越氣,忙裏偷閑的按下了右臂上的一處開關。


    那邊,雪若脖子上的項鏈瞬間成了要命的鎖鏈,緊緊的鎖住雪若。


    雪若用力拍打著商叔至,好讓對方能夠注意到自己的窘迫。


    商叔至再低頭的時候,公叔範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他問候了個遍,“還好,離開首陽山的時候,和那個墨山重學了一手。乾坤無定手,解。”


    商叔至握住正在勒緊的項鏈,氣息從指掌間湧入項鏈,瞬間摧毀了裏麵的法陣,項鏈的光芒也變得黯淡下來,重新變迴一條漂亮的裝飾品。


    “別說,老奶奶的話還是真的對。漂亮的,往往致命。”


    “公叔範,你連你親女兒也殺嗎?”雪若一把扯下項鏈,摔在地上已經散開,還不解恨,又補了幾腳。


    “哈哈哈,親生女兒?你知道什麽?”公叔範的笑聲中充滿了得意,戲謔的眼神瞟過青蒙那張憤怒的臉,“這才是你的親生父親,也就是你的夫君,青鳥國最尊貴的國王大人。”


    “你……”雪若頓覺氣血翻湧,正要和公叔範一決生死的時候,被商叔至一手刀敲暈,“拜托,你那點功夫,就不要顯眼了。遇到了壞人,又不是你的罪過,何必用別人的錯來懲罰自己哪?”


    “你這句話,也是在點我?讓我不要因為神龍大爺的死,而陷入自責。有心了。”橙餘對著商叔至點了點頭。


    “客氣,客氣,都是朋友。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你這張共工台,可以送給我。我不嫌棄東西舊。”


    “我還嫌你臉皮厚呐。不過,你的眼光……等等,你和仲尼兄,也和七五七六一樣有通靈的本事,所以這話是他說得,對不對。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呀,你不用擔心,那可是在刑天墓裏麵都能吃燒烤的主,天生的樂天派,什麽困難都幹不倒他,現在正領著礦工,造那些窯主的反哪。”


    “倒是一個心大的人,我還想著這邊的事情完了,去解救一下他,畢竟他的修為都被神龍大爺封印了。”


    “你信他,他沾上毛,比猴都精。他多半是想借此機會,嘿嘿,”商叔至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多,就及時停住了嘴,手往前一指,


    “三位繼續,別管我們哥倆,我們聊一會八卦。阿餘啊,你聽說了嗎?青蒙的孩子,其實都不是他的。他從小就不能生。有些是青泥的,有些是青蓮的,還有一些,聽說是那個公叔範的。”


    “噓,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瞎說。”


    “我沒證據?這些年,青蒙不知道找我討要了多少房事丸,我給他的都是敗火藥,他要能行,才是有鬼。”


    “啊!”青蒙再也忍不住了,舍了公叔範殺向滿嘴跑風的商叔至。


    “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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