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裏的商仲尼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羞辱,笑看著這些平時連給他提鞋都輪不到的販夫走卒們,一個個都化身成了水果戰神一樣,以他為中心,掀起了一個狂歡節。


    無為,未必真無為。


    這些人想來也是平素裏被壓抑的太牢固,就像現在囚籠裏的自己一般。任人欺淩,還反抗不得。於是,心中有了鬱結,久而成疾,就成了病人,這病人卻無藥石可醫,非得他們再吃了人,蘸上人血吞下饅頭,才能有所緩解。


    那些扔下自己的臭瓜爛菜,何嚐不是扔向他們埋藏在心中的那個病態的、不堪的、任人擺布的自己哪?


    這麽說,自己身在囚籠,反倒是成了治病救人的良醫了,便是就如此死掉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不過,他估計,橙世可不會這麽輕易的讓他死,他還沒有玩夠。那副清靜無為的麵孔之下,藏著吞噬天下的野心。


    商仲尼轉了轉脖子,甩了甩頭,把頭發上的爛菜葉和臭雞蛋甩開,露出一部分眼睛來,來迴打量著玄都城的街道。


    看到了喧鬧的人群,還在向他宣泄著壓抑,看到又一個臭雞蛋砸來,他本能的歪了歪頭,躲了過去,


    這一下可觸了這些“大老爺們”的眉頭。


    他,竟然躲了。


    這是好不容易,做了“大老爺們”的人所最不能容忍的,他們曾經被欺負、淩辱的時候,他們可是一動不動的都承受、忍受、享受了。憑什麽輪到們欺淩人的時候,他就躲了哪?


    這,如何使得?


    這,如何忍得?


    立刻,就有了“仁人誌士”跳上了囚車,掰住了他的頭,不許他躲,這樣才叫公平,才叫正義。


    而勇敢的仁人誌士也得到了足夠多的讚譽,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今日即便是死,也是值了。


    商仲尼的眼睛又被臭雞蛋糊上了,刺鼻的味道讓他不敢大口唿吸,他有些困惑了,這些人知道他是誰嗎?知道他這麽多年奔走於各個國家是為了誰嗎?知道他承受了多麽大的冤屈嗎?知道他敲詐各國王爺們的小金庫就是為了給他們謀生計嗎?


    他們一定不知道,商仲尼還抱著最後的幻想,也是最後的寬慰。他不斷的勸說自己,他們是因為愚昧無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業就是讓他們公平的得到教育,那樣的話,這些人就還有救。


    在商仲尼陷於自身困惑的同時,他的好大爹商春峰也在不遠處的一個茶樓角落,品嚐著南方的茶,並沒有看向正在受難的親生兒子,似乎是在等著什麽人。


    又不多時,一個披著灰色鬥篷的人從人群中擠出來,從兩個人腰間先露出個腦袋來,然後側過身子,又把整個身體送了出來,看身量是個不足五尺的小個子。


    商春峰搖了搖頭,心裏覺得有些好笑,在長人如林,蔥都有六尺多的橙龍國,便是十一二歲的孩童也少有這個身量,偏偏對方還是要故作高深的隱藏在一件灰鬥篷下。


    思之,怎能不令人發笑呢?


    但,畢竟素質在那裏擺著,能忍著的時候,商春峰盡量不笑。


    就聽到灰頭蓬發出聲音,“大祭司,可是來送兒子最後一程?白發人送黑發人,想來也是悲傷至極。”


    商春峰拍了拍自己光不溜溜的大腦袋說道,“赤國主,這不是當著禿子罵光頭嗎?我這有發嗎?就送。”


    “我特意變換了聲音,你怎麽聽出來的?”赤七坐在椅子上,半趴著問道。


    “你蹬一下地,就像這樣。”商春峰有模有樣的坐在椅子上狠狠的踩了一腳恰好爬過的蟑螂。


    赤七試圖學一下,卻發現兩腿根本接觸不到地麵,這橙龍國的椅子也特別的高大,就像他們國家的人一般,令人窒息。


    赤七掃興的摘下麵具,褪去鬥篷,托著腮幫子,氣鼓鼓的問道,“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來了?心裏一定笑話我矮人多作怪。”


    “是醜人,吆,抱歉,不是有意的。”


    商春峰本想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畢竟高和帥總得占一樣吧?看了對方一眼,氣氛更加尷尬了。


    還好,商春峰的修為還不錯,愣是把三笑神經突湧給壓了迴去。


    “小帥在形,大帥在心,國主心藏天下,帥得了不得。”


    “大祭司,你倒也不用這樣安慰我,我家雖然窮,但還是有鏡子的。談正事吧,你真就這麽忍心看著親生骨肉遭受這種折磨?”


    顯然,從小到大,這種長相身材上的歧視已經多到了讓赤七習慣的程度,隻不過隨著自己的王位越來越穩,這些聲音都從嘴巴咽迴了肚子裏去了。


    “做聖人,哪有那麽簡單?你說呐?赤國主?”商春峰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眷戀,說不擔心那是假的,可那又能如何呢?當整個天下都想他死的時候,有沒有罪又能怎麽樣呐?


    “聖人?他現在怕是想做個人,都很難了吧?”赤七的怨氣不知道從何而來,他和商仲尼也隻有在青泥關前的一麵之緣。


    赤七也問向自己的心,自己心中這種無來由的怨恨是從哪裏來的哪?大概是所謂的求之不得、趨之若騖吧?


    “子孫,自己子孫的命運。他要成為聖人,怎能不遭受些非人的磨難哪?他自己都未放在心上,我又何必操這份心哪?況且,我操心也沒有什麽卵用啊?”商春峰倒是出奇的豁達,或許這些話又是勸解他自己的哪?是囚車經過麵前的時候,那一抹愧疚“赤國主,說說你的計劃吧?”


    “當今的局勢,南橙北紫已成定局,縱然是貴國和青鳥國聯手,怕是也討不到好處。赤烏國是四戰之地的小國,哪個國家隨便放個屁就能崩死。哪裏敢有什麽計劃,不過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供貴國參考。”國家小了,即使是王侯見將相,也自覺的矮了一截,“我已經探聽到一直遊離於諸國之外的黃泉國,也有和青鳥國聯合的跡象,不知道,作為盟友,青鳥國有沒有知會貴國?”


    赤七既然問了,商春峰既然來了,就已經說明了問題的答案。


    沒有,甚至連一點風都沒有透露。


    這樣的盟友怎麽能不讓人擔心呢?


    商春峰略帶痛苦的搖了搖頭,亂世已至,各國無不尋求最終的出路,聯合西邊的青鳥國,製衡天下,便是商春峰為藍山國找到出路,否則,他青田又不是他的好大兒,怎麽過得了祭祀塔的最終關卡——問道。


    現在看來,這條路還沒有開始走,就有了斷裂的危險,青鳥真乃虎狼之國,不值得一點信任。


    見商春峰有了迴應,赤七就接著說到,“貴國有兵,敝國有將。敝國還是個小國,對貴國又沒有任何威脅,這不是天作之合嗎?”


    “有兵有將又如何?赤烏國陷在青泥關,還有餘力嗎?”商春峰直接點中了對方的痛點。


    現實就是如此,大家都知道青蒙是在演戲,將精壯的士兵早就抽調走了,替換上的都是些老弱病殘的勞夫。


    可唯獨赤烏國不敢賭,萬一要是青蒙瞞天過海的計中計呢?所以,盡管赤七一直和青鳥國暗地裏來往,但也不得不再來找一條大腿依靠,這也是他破例離開青泥關,千裏迢迢來到橙龍國的原因。


    本來想著用一張反對票來拉攏商春峰,雖然解決不了問題,但表達出了態度,沒想到的是,商春峰親自找到了自己,讓自己不要做那種無謂又危險的選擇,做朋友嘛,心意到了就行了。


    “左右是個死,我選擇走得體麵一點。”赤七說出了他自己的心思,“三海之州,橙龍國無理侵占,如果不拿迴來,天下人可就沒人再拿貴國當盟主了。”


    赤七提到了盟主。


    不錯,千年之盟的召集者正是藍山國的建立者。


    隻是,隨著青鳥國和橙龍國的崛起,所有人似乎都刻意淡忘了這個身份,淡忘了當年那份盟約。


    如今又被赤七念了出來。


    “有國侵他國地者,六國共擊之。”


    可如今,


    青鳥國踏破青泥關,也隻有三國象征性的派了幾百人的支援團支持了一下。


    青鳥國假途占東海,屍痕遍野,所有人都看到了,但就是誰也當他不存在。


    橙龍國不去攻打青鳥國,也不去收複東海,轉身侵占了藍山國的三海之州。


    “你的將,聽你的話嗎?”商春峰似乎也下定了決心,連一個小國都有寧死不屈的勇氣,何況是千年來的霸主藍山國。


    “不聽話的司馬家,已經被我分散到北邊的長城南邊的娘子關了,還派了心腹時刻看著他們。”赤七賭上性命和國運的這份坦誠,足以打動商春峰和他背後的藍山國。


    “赤國主難得這麽老實,那我也交個實底,我國的兵馬已經準備齊整,就等著赤國主的好消息了。”商春峰伸出了手,遞向赤七。


    赤七趕忙抓住對方的手,有力又不失禮的迴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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