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腳步,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直到池無邪將視線移走,也沒下一步動作,他才放下心來。


    午時剛到,除祟大會正式開始。


    謝知意尋遍整個廣場,都沒見到寧羨安的身影,心裏不免焦躁起來。


    就在這時,站在高台上的鳳九一聲令下,聖教弟子陸續抬著擔架上台,展示著孩童們被燒焦的屍骨,引得圍觀者一致惋惜,紛紛痛罵邪祟作惡多端,罪不容誅。


    緊接著,一個蓬頭丐麵,渾身散發著臭味,髒的看不清麵貌的龍人被關在籠子裏,送上了台。


    眾人頓時捂住了鼻子,這龍人身上的氣味,得有好幾十年沒洗過澡,才會有這樣的效果。


    高坐琉璃椅上的池無邪突然站起身來,他抬了抬手,哄鬧的人群立馬安靜下來,朝他望去。


    他嘴角微彎,笑意卻不達眼底,淡淡宣布除祟大會開始,又轉身朝白元長老微微躬身,道:“長老,此次的除祟大會,聖教全權交由您主持。”


    他又看了眼身後的聖教弟子,薄唇輕啟道:“謝禮。”


    “是。”聖教弟子連連道,手上端著用紅布遮掩的托盤,走到白老長老身前,作揖道:“白元長老,這是教主給您備的一點薄禮,此次的除祟大會還要麻煩您了。”


    白元長老連連起身,推脫道:“不麻煩,不麻煩。除祟大會乃是有利於修真界的大事,老夫”


    他話說了一半,隻見聖教弟子掀開了紅布,一股冷氣撲麵而來,血紅色的光芒噴.射而出,周遭的人全部屏住唿吸,任紅光投射在他們震驚的臉上。


    隻見托盤上放著一株嫣紅色的梅花,葉片翠綠,紅色花瓣大而飽.滿,閃耀著熠熠生輝的紅光,高潔而又豔麗。


    細看,還有幾滴晶瑩剔透的露珠浸在花瓣上,就好像剛從雪山上采摘下來一般。


    “怎麽?白元長老是對聖教的薄禮不滿意嗎?”池無邪漫不經心道。


    白元長老迴過神來,渾濁的雙眼裏壓抑不住的欣喜,忙不迭接了過去,道:“教主太謙遜了!這極樂神花乃世間難得一見的天材地寶,老夫怎麽可能不滿意?”


    他激動的心潮澎湃,珍視地將極樂神花收好,作揖道:“教主放心,此次的除祟大會,老夫定當竭盡所能,定不會讓教主和在場的各位失望。”


    人群裏傳來稀稀落落的交談聲,酸言酸語地祝福著白元長老得此寶貝。


    謝知意攥緊拳頭,將肚子裏的酸水憋了迴去,羨慕地看著白元長老的百寶袋。


    這就是他苦苦尋覓的極樂神花啊!


    要不是為了這個東西,他就不會跑來聖教,也不會被池無邪這樣那樣。


    傳說極樂神花在這世間不超過十株,珍貴非常。


    而現在有一株就進了別人口袋。


    白元長老收了禮,一派清風道骨地走向除祟台。


    籠子裏囚禁的龍人就是此次永樂城作惡的邪祟,據說龍人心思純淨,生活在萬鬼窟與東海的交界處,隻需吸取天地精華就可以得道升仙。


    很少有龍人去做壞事來毀掉自己的功德,所以,這事毫無疑問,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但龍人在上除祟台前,就咬斷了舌頭,堅決不會吐露一個字,足以可見其衷心。


    但得了厚禮的白元長老自然多的是法子讓龍人吐露出背後之人,畢竟這是他的拿手好戲審問。


    在他一生之中,主持這樣的大會,不說有三千場,但至少也有八百。


    沉重肅穆的除祟台上方,隻見白元長老拿出符咒,貼在龍人額角,他閉上眼睛,嘴裏念念有詞。


    但下一瞬,他布滿皺紋的老臉突然顫動起來,花白的長胡子簌簌作響,睜開渾濁雙眼,眼裏滿是恐懼和不可思議,他連連後退,跌倒在地,驚慌道:“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謝知意心裏咯噔一聲,有股不好的預感襲來。


    於斯伯看了他一眼,使了個眼色,悄無聲息的往台階下方移去,謝知意連忙跟上。


    現場一片混亂,圍觀群眾被白元長老弄的一頭霧水。


    有人追問道:“什麽不可能?白長老你倒是說話呀,一驚一乍地幹什麽啊?”


    白元長老抹了一把額上冷汗,顫顫巍巍爬起來,“邪祟背後的人,就在我們中間啊!”


    話畢,一石驚起千層浪。


    這下子,每個人都在叫喚不可能,畢竟在他們的認知裏,邪祟隻可能被魔族指使。


    今日的除祟大會,不過是為了追問出是哪個魔人指使,然後找個借口,前去討伐而已。


    池無邪穩當地坐在琉璃椅上,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指腹,似乎在迴味什麽,現場的慌亂與他毫無關係。


    他抬眸,眯眼看著不遠處慌亂逃離現場的青衣男子,招了招手,一個聖教弟子俯身過來。


    他輕聲耳語了幾句,聖教弟子露出諂媚的微笑,連連點頭。


    謝知意的腳剛踏上台階,就被一個飛奔而來的聖教弟子攔住。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和於斯伯不得不迴到廣場。


    廣場上的氣氛從一開始的混亂已經演變成焦灼不安。


    因為在場的人都有可能是指使邪祟的兇手,在白元長老的組織下,排查開始。


    謝知意咬緊唇,那塊與邪祟有關的玉佩此刻正躺在他的袖袍裏,冰涼的觸感凍得他發抖。


    於斯伯冷冷的瞥著他,告誡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謝知意垂下眼,好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清白,可若是池無邪執意要往他身上潑髒水呢?


    現在想起來,昨晚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池無邪沒有在白元長老的偏殿抓他,反而放任他離開,讓他無意間撿到了玉佩,進了地牢...


    他很難不去想。


    池無邪做這些就是故意的,普通的報複已經滿足不了池無邪對他的恨,必須要讓他身敗名裂,才能解心頭之恨。


    “給。”


    一截手臂伸了過來,一顆紅色的小丸子出現在謝知意麵前。


    他抬眸,驚喜的看著於斯伯,正要接過,天邊一道青光直朝他襲來,裹挾住他往天上拋去。


    “吧嗒”一聲,袖袍裏的玉佩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謝知意撕開青光,俯身伸手去撈地上的玉佩,同樣的還有於斯伯,但比他倆更快的,是發了瘋似飛奔過來的龍人。


    龍人披頭散發,原本死氣沉沉的雙眼,散發出興奮的光,一把撈過地上的玉佩,揣進了懷裏。


    *


    謝知意不知道龍人是怎麽突然從籠子裏被放出來,隻見白元長老奪過龍人手中的玉佩,交給了池無邪,兩人竊竊私語了一些什麽,然後所有人都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仿佛篤定了他就是背後指控邪祟之人。


    “嗬,竟然是個逍遙派弟子。”白元長老走下台,到謝知意麵前,渾濁而又狹小的雙眼,從下向上打量著他全身,眉頭緊蹙道:“年紀輕輕,為何想不開去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他眼神輕蔑,就像小針一樣紮在謝知意身上,讓謝知意莫名躥起一股怒火。


    道:“不是我。”


    “那玉佩是怎麽迴事?”白元長老質問道,“剛剛老夫短暫與龍人共感,得知他隻是傀儡,所做的一切都受這玉佩之人操控。”


    白元長老說話一向具有權威。


    眾人深信不疑,頓時都咬牙切齒地瞪著謝知意,恨不得將他就地正法。


    “玉佩是我撿到的。”謝知意咬牙道,他攥緊袖袍,被這麽多指責的眼神望著,臉頰眼尾忍不住一片通紅,看起來像受了莫大委屈,竟莫名有種我見猶憐的美。


    坐在上方的池無邪卻用舌尖抵著上顎,喉結輕微滾動,寬大修長的手指在扶手上合攏,似乎想將被眾人圍著的青衣男子狠狠捏在手中,用力的摩挲他的眼尾和嘴唇,直到他嚶嚶嗚嗚地求饒。


    “撿到的?”白元長老嗤笑道,“這話說出來,有誰能信?”


    於斯伯卻伸手搭在謝知意肩上,篤定道:“我信。”


    池無邪雙眼眯起,遠遠盯著謝知意肩上的那隻手,兇光漸現,唇邊溢出一絲冷笑。


    白元長老感知到了高坐上方的教主不滿,怒容滿麵道:“你和他同屬一個門派,你說你信,不怕笑掉各位同門大牙嗎!”


    突然,又有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傳來,“眾所周知,我們逍遙派弟子從不包庇同門,謹言慎行,一心修行,不問世事,入了門派後就不允許下山。此次前來聖教,是我們時隔三年後第一次下山,又怎麽可能有機會和邪祟勾結,指使他做些傷天害理之事呢?”


    謝知意轉眸,說話的竟然是逍遙派的大師兄,心裏頓時像被春雨拂過。


    而大師兄身邊還站著青嵐,青嵐一臉同情的望著他,大大的眼睛好像在說小意,堅持住!


    他突然有了幾分心安,和氣解釋道:“我沒有撒謊,這塊玉佩是我在聖教的一處荒山撿到的。”


    “長老,我們逍遙派弟子從不撒謊。”青嵐站過來,護在謝知意身前,他劍眉豎起,頗有些傲慢之氣,道:“特別是我乖巧的小意師弟。”


    “小意?”坐在上方的池無邪突然沉聲道。


    他的嗓音擺脫了少年時期的青澀稚嫩,多了幾分性感與低沉,隔著人群遠遠傳來,就好像山間的溪流流進了心裏,讓人由衷沉浸其中。


    隻是他的那聲“小意”,帶了那麽一絲咬牙切齒的氣味。


    簡單的兩個字,恨不得被他嚼碎,吞入腹中。


    謝知意條件反射的一頓緊張,不敢去看空中射過來的淩厲眼神。


    內心直罵,這兩個字又怎麽惹池無邪了?!


    青嵐看著氣勢淩人的聖教教主,眼裏的畏懼一閃而過,強裝鎮定道:“對!小意很乖...的!”


    “乖?”


    隻見一直以高不可攀姿態示人的聖教教主,突然像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緩緩站起身,紅衣勝血,修長的手從扶手上離開,耳邊的血紅色吊墜光彩奪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肩寬腿長,氣質過人,踩著黑色長靴,踏過地上的光影,踏過所有人仰慕的目光,直直地朝謝知意走去。


    謝知意不可抑止的緊張起來,咽了口口水。


    池無邪的臉被光影切割的四分五裂,可依然遮掩不掉他的美,他的唇很薄,但形狀優美,隻是淡漠的顏色,顯得他整個人都冷漠無情。


    謝知意肩頭打顫,冷不防想起被池無邪壓著啃的畫麵。


    直到眼前的光被遮掩住,一股清冽木香混著淡淡蓮香的氣味撲麵而來。


    “這位小意師弟,人緣很好啊。”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可慢慢的,這聲音卻越來越近,仿佛貼在他耳根處,頗有些咬牙道:“竟然惹得這麽多人替你說話?”


    謝知意別開臉,看來他這易容術,就這麽被池無邪輕而易舉看穿了。


    他不動聲色地後退,心裏慌張地不行,“那是因為我行得正坐得端。”


    “嗬。”池無邪嗤笑出聲,眼眸微垂,盯著他不安後退的雙腳。


    “我是無辜的。”謝知意抬起眸來,看著麵前別含深意低垂的眸子,白皙的臉憋得通紅。


    “無辜?”又是那種低沉悅耳的聲音,隻是其中的不信任,絲毫沒有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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