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男人緊緊的攥住了手裏麵的佛珠,一向渾不在意世間事的臉上露出了苦悶的笑意。


    手上的佛珠,這串黑茶色的琉璃珠子,原本是選來送給她當聖誕禮物的,可是,可能永遠都不會有送出去的機會了。


    一直以來——


    他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隻要靠拚命追趕,什麽隔閡和規矩,都有辦法克服。


    她是為自己著想的,著想到都願意冒著失去工作的危險與自己成為朋友,並且還有機會發展為戀人……


    可是原來,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根本就是幻想破滅的第一步。


    溫隨剛剛迴到車上,盯著自己選好的禮物想了半天,她要加班的忙碌樣子,肯定是沒有辦法過一個安穩的聖誕節了,要知道在m國,聖誕節的意義就堪比華國的春節,同樣都是最重要的節日。


    他想著明天不要再來打擾她的工作,而且小醫生剛剛還囑咐了自己,一定要少出門,注意安全,那自然沒有比賽的話,他還是願意在家裏休息一下,或者去附近上上的賽道加練一天的。


    那明天就沒有時間送禮物了。


    修長的手指把盒子裏麵熠熠生輝的琉璃珠子拎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在漆黑一片的黑夜裏麵,這串佛珠似是會隱隱發光一般,越看越像那雙璀璨溫柔的星眸。


    溫隨嘴角不由自主的含上了笑,把佛珠收入口袋裏麵,放在車裏麵時間久了,佛珠變得透心涼,小醫生一定不會喜歡,他替她先捂暖了,小醫生就可以直接帶在手上了。


    他是這樣想的,推開車門,頂著風雪走進大廳。


    樓上的辦公室裏麵半掩著的門,空無一人,隻剩下桌子上的冷湯,已經完全與大敞著的窗戶外麵的冷風一個溫度。


    溫隨隨便攔住一個匆匆趕路的護工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剛剛朱粆跟著他後麵下了樓,去前台接待剛過來的社區值班護工。


    他往下走,在路過一樓休息室門口的時候,休息室沒人,想來是風雪太大了,社區值班的人被堵在了半路,遲到了,隻是剛想尋著找找的時候,聽見過道拐角處兩道熟悉的聲音。


    “溫先生現在還會來找你啊?”


    似乎是前台那個珍妮的聲音,她的聲線比較纖細,而且說的英文的腔調尾音裏麵也帶著德國人的口音。


    “讓菲麗看見又會提醒你不要跟來訪者有太多的私生活交往。”


    “你放心吧,我從來都分得清工作和生活,管得住自己的心,隻不過溫先生他……”


    看不見被樓梯口拐角遮住的小姑娘臉上究竟是何表情,但是她的平靜的聲音卻比窗外雪夜裏麵的寒風還要刺骨。


    平靜的聲音斷了一瞬,很快又響起來:“他的應激反應太過特殊,如果依靠藥物的話會影響他的職業生涯,那還不如讓他把感情寄托暫時的放在我身上,最起碼三年的期限,也是一個慢慢階段的過程。”


    “我就說嘛, 你是我認識的最冷靜的人了,有的時候我都懷疑你是不是運轉的機器人。”


    珍妮似乎是放下了心,嬌俏的聲音裏麵都帶了幾分調笑。


    她似乎還要驗證自己猜想朱粆是機器人一般,伸手扯了扯漂亮小姑娘手感極其像包子皮一樣的臉蛋。


    “真是羨慕你有這麽好的皮膚……”


    後麵兩個人再說了什麽,溫隨已經聽不到了,耳畔不知道是不是被寒風吹過有些凍僵的緣故,耳道裏麵刺啦難聽的扯弦聲音轟鳴,耳鳴聲讓他有些天旋地轉頭重腳輕的。


    寒意從頭灌到腳。


    溫隨從沒有想過,原來她說的三年,又是一個準備好的治療過程。


    他想起自己五歲的時候,跟著祖父生活的那段時間,他的祖父是開國將軍,當年赫赫戰功,卻在建國之後辭去了所有的官職,隱退於鄉野之間,而他的祖母是當年民國時期最有名的才女,家財萬貫,全部家財都投入到了當時的民族戰爭裏麵,所以後來就算是沒有官職,但是大伯的入仕之途也一直順風順水。


    可是在她五歲那年,他的大伯死在了任上,過勞導致的心肌梗死,大哥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以往的大哥彬彬有禮,是最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整個帝都高門顯赫的大戶人家裏麵出類拔萃的公子哥,可是自從那年開始,他就很少見到大哥笑過,就算是霜降姐姐嫁給了別人,大哥也隻是自己難受了一段時間。


    那個時候,溫隨不懂,就問溫老爺子:


    為什麽溫老爺子白發人送了黑發人,臉上也看不出絲毫傷痛?


    而他的大哥,也隻是在父親的臨前大哭了一場,之後就一直冷靜的操辦著家裏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的父親,溫老爺子的二兒子,卻在妻子去世以後,扔下還在繈褓中的兒子,就算是大哥去世也半步不離開佛寺呢?


    所有人都像是被特定的程序規劃好了,應該表現出怎樣的行動來高效的處理事情,而不是用感情衡量家人的價值。


    直到他的小叔叔帶迴了小妹妹溫辭,溫隨在他和小嬸的臉上第一次見到了對自己親生女兒的厭惡?


    他想要問問爺爺,是不是真的如帝都的傳聞一般,溫家的人,天生就是人情淡漠,瑣事狠辣,能利用所能利用的所有事情,又能斬斷生命裏麵的所有掛念?


    溫老爺子背對著他,如鬆柏一樣挺拔的脊背也因為年邁老朽撐不住的有些佝僂。


    【想要在波譎雲詭的世界上活成人上人的模樣,就不要輕易被情感動搖。人們的情感天生就是人們的軟肋,隻能被人拿捏。你早學會一分鍾,就能少受一分鍾的困擾。】


    但是,後來溫禮姑姑卻告訴溫隨,這是不對的。


    【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全靠感情支撐,就如你有互相扶持的友情,有背後靠山的親情,未來,還會有相濡以沫的愛情,形形色色的欲望和情感才能組成一個完整的人。】


    所以,溫隨逃離了那個冷冰冰的家,他一直覺得,自己隻要赤誠,敢試錯,就總能遇上不會陰謀算計,也不會被規矩束縛的人。


    他害怕自己會變得跟家人們一樣,冷冰冰的,對待別人隻考慮利弊得失而不會考慮真情實感,他害怕自己為了義氣情感苦心經營,會被家人嘲諷多愁善感,又被外人嘲諷汲汲營營。


    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站在風雪之中的男人,皮衣光滑的肩膀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卻因為表麵光滑,積雪順著肩膀的弧度,無聲蘇溪的被風卷起,像是一個雪球一樣掉落在地上。


    “我知道小醫生冷靜理智,卻沒有想到,你會冷靜智智到這種程度。”


    黑色眼眸被風雪的白色淹沒,天地間的蒼茫,門口站著的司機等了好一會,最後才依稀在風雪中辨認出站在台階上的男人是自己要接的溫總,哆哆嗦嗦的打開車門,衝著溫隨喊道。


    “溫總!溫總,在這裏!黎總說,風雪太大了!!讓您把車就停在這裏!!先讓我把您你送迴去!我們走吧!!!”


    這種鬼天氣,就算是大聲吵嚷,也不過都被吞沒在風裏。


    司機一個晃神,車後座上麵就多了一個人,黑色的加長轎車微微搖晃。


    “還不走嗎?”


    剛剛還在不遠處台階上站著的人此刻就坐在紅色的真皮座椅沙發上麵,紅色與黑色的配比無比的金貴,車內的溫度很暖,做在車裏麵的溫隨更是漫不經心的閉目養神,絲毫不在意自己發絲間的積雪被溫暖成水滴,順著額間的碎發劃過緊皺起的眉心。


    司機急匆匆的鑽進車裏麵,通過後視鏡悄悄地看了一眼似乎心情頗是不好的小哥,生怕自己說錯了話,工作就沒了。


    另一邊,渾然不知家被偷了的朱粆剛剛拿到了警局那邊的傳真。


    “很奇怪,這是第一起集體自殺案件,從燒炭計劃開始,到網上召集這麽多人自殺,警方全都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幾個人集中在休息室裏麵,壁爐裏現在是整個風雪之中最暖和的地方,但是這裏的溫暖卻暖不了人心。


    菲麗有些不解,快速瀏覽著手上的複印件,針織波西米亞風披肩從肩頭滑落都渾然不知。


    “既然是網上召集,那必定有相關網站和聊天記錄可尋,這麽多炭就算是冬天也一定會有銷售記錄。可是警方 發過來的資料裏麵確實寫著,附近20公裏以內,所有的煤炭銷售商店的監控裏麵都沒有查到。”


    “我還是要去犯罪現場去一趟,現場觀察一下,還有這個自殺者的家裏麵,生活環境肯定會暴露出人們最直觀的精神狀態。”


    “可是警局的批複文件一直不下來,我就說我應該考一個公職。”


    菲麗皺起了眉頭,現在警局那邊隻同意了她遠程指導,可是根據推測而來的調查方向根本隻是杯水車薪,更像是盲人摸象。


    朱粆突然想起,今天傑拉爾提到的羅格斯的那個案子。


    當時,傑妮芙副會長曾經和另外一個人去過黑石監獄,後來傑妮芙副會長沒有借機打迴她的報告,看樣子也是另外一個人的主意,如果沒猜錯,那位戴維長官,絕對也是一個行為學心理學高手,甚至要比傑妮芙的道行還要深。


    她遲疑著看向菲麗:“你是犯罪心理的專家,你知道有一個叫戴維的行為研究小組的探員嗎?”


    “知道啊‘,他在體製裏麵很有名的,行為研究小組的組長,也是fbi的副局長,通常隻有窮兇極惡的連環殺手才會上報給他們那個小組。”菲麗越說越遲疑,“你是覺得這件事情會上報給他?”


    “證據不確定的這種疑似自殺事件他是不會來的。”


    菲麗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戴維他們每年全世界到處飛,這樣隻是疑似是群體自殺的案件沒有確鑿證據都不會被放在他的桌子上。


    “那你說,如果聯係他,他能讓我們去現場調查嗎?”


    “你是說……”菲麗一拍腦袋,十分佩服是豎起大拇指,但卻是反義的,“你來!”


    “我們就算聯係上了,拿著fbi 的現場搜查證明,警方會怎麽看我們?”


    “所以,要不要?”朱粆沒有聽她囉囉嗦嗦的借口,平靜的截斷了她的話。


    “嗯……要。”黑珍珠美女笑起來美麗極了,眉眼彎彎的,她笑得狡黠,


    李治吐槽道:“你每次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狐狸一樣的笑容來!”


    菲麗立刻不笑了,轉頭反唇譏諷道:“那總比你查了半天什麽結果都沒有好!我可是有後台的人!”


    “本後台一點都不硬。”


    朱粆晃了晃手裏麵的手機,一向正經的小姑娘搖頭晃腦起來的模樣格外可愛,看在幾個年紀大一些的學者眼裏,恨不得挨個上來揉揉小姑娘晃蕩的腦袋。


    大家笑作一團。


    休息室裏麵的氣氛逐漸熱絡起來,大家也不是剛開始被案件壓迫的喘不過氣的時候了,隨著調查資料逐漸豐富,一些被忽視的事情也逐漸浮出水麵。


    熱鬧歸熱鬧,但是大家手上的活都沒有停頓過。


    窗外的風雪光光的敲著窗子,在黑暗裏麵就像是怪物攀上了窗沿,企圖砸開入侵屋內的溫暖明亮,大有將所到之處都化作一片荒蕪的席卷氣勢。


    手機信號隻剩下最後一格,時斷時續的。


    “一遇到暴風雨或者暴風雪的天氣,信號就會特別差,估計外麵的交通也垮了,偏偏趕在這個時候,警局的調查也應該出師不利了吧……”


    “先不要管警局,既然局長給我們院長發了協查通告,就說明他們也認定這一切與我們院裏麵的部分治療後的隨訪工作是有關係的。”


    【east賽車場】


    賽車場除了正賽的半室內場館類別的賽車場地,後麵不遠處的莊園還有後山也都被溫隨購置了下來,改建成了山地越野的訓練場,有的時候還接一些業餘的活動,而家裏麵原本放在隔壁州的車庫裏麵的車也專門在自己住的是中心附近和賽車基地分別建造了兩個自己的賽車倉庫。


    唿嘯而過的風聲,雪豆子隨著狂風拍打在窗前擋風玻璃上,雨刮器咯吱咯吱的艱難工作著。


    一腳油門踩到底,推背感拉到最滿, 輪胎在被壓實的積雪上打滑,可是男人腳下踩住油門的力度卻沒有絲毫減弱。


    溫隨無處發泄自己的情緒,他甚至連質問的勇氣都沒有,懦弱到,就算偷聽到了一線天機,也隻敢躲進角落裏麵消化。


    漆黑的賽車流線型的穿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白茫茫之中。


    站在中控中心,接到場地車庫被打開的提醒恰好在附近過來湊熱鬧的黃奇和司荷在大屏幕上盯了許久,然後又趴在落地窗上觀察了許久,才在一個近賽道的攝像頭裏麵看清雪天裏麵疾行的是溫隨和他的新車。


    黃奇腦袋上是大大的問號:“暴風雪的天,他在訓練場上,跑這麽快?不要命了?”


    他困惑的扭頭看向一言不發的司荷:“不是歡天喜地去找小醫生了嗎?迴來以後就這副不要命的樣子?”


    司荷看起來欲言又止 ,還沒等她開口,她哥司翼就從外麵走進來。


    “黎容剛剛打電話過來了。讓我們看顧著他一點。”司翼插著兜,走到觀賽大屏旁邊。


    黃奇扭過頭來看隊長,一臉語氣不確定的問道:“誰能攔下大神?他大有在雪天修煉成仙的覺悟……”


    司翼:……


    司荷又張了張嘴……


    哪知道她哥哥又快他一步,拿起手邊的對講機:“黎總說,查到朱醫生的醫院究竟出什麽事情了?你要不要聽?”


    “什麽事?”身後的門咣當一聲開了…


    一身風雪混雜著寒氣的黑衣男人抱著頭盔從門後露出陰沉的俊臉。


    好家夥……


    “你們剛剛說話,公放的按鈕沒關。”


    廣播按鈕跳動著紅色的燈光,有規律的一下下閃動著,


    黃奇:!


    司荷無奈聳肩:我剛剛想提醒你來著……


    這下,全世界都要知道溫隨對人家朱醫生魂牽夢繞了……


    “你放心,收屍的時候棺材一定用你們家最愛的黃花梨。”


    “我們家那邊的黃花梨早就不產了……”


    “沒事,我去你家的沙發腿上麵鋸下來木板給你做骨灰盒,我們就湊合湊合,不用棺材了。”司荷憐愛的撫摸過黃奇肉眼可見耷拉下來的小狗耳朵。


    溫隨沒空搭理他們這邊已經哀嚎一片的求死之誌,聽司翼三言兩語之間知道了來龍去脈。


    黑色的頭盔咕嚕嚕的滾落在沙發上麵,最後卡在沙發的邊緣一動不動。


    男人雙手插兜,懶懶散散的目光像是深淵裏麵被扔進了一塊小石頭,根本是沒有絲毫波瀾,他冷哼道:“她倒是連這事都瞞著我……”


    “讓傑森去查,有什麽進展直接給小醫生送過去,不用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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