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迷人眼睛,就算是穿的再厚重,風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穿透層層防護。


    披在身上的衣服此刻倒成了累贅,小姑娘還有伸手扣住肩膀上要被吹掉的衣服,凍得手指關節生疼。


    兩個人穿過 長長的室外走廊,拐進他們的辦公室樓裏麵,一進到樓裏麵,小粆便脫下身上的衣服還給了他。


    “不用這麽著急還給我的呢……” 傑拉爾對於她這樣有些著急撇清關係的行為看在眼裏,臉上的溫柔卻絲毫沒有變化,接過遞過來的外套,搭在手臂上。修長的身材看起來像是從北歐神話裏麵走出來的神,看起來矜貴又嚴肅,還帶著權威的自上而下的俯視。


    “最近不太平,還要麻煩師兄多費心,今天風雪這麽大,師兄把衣服給我穿自己若是生病了怎麽辦?”


    朱粆推脫道,後退半步,俏皮的開著玩笑。


    小姑娘被凍得發麻的手指悄無聲息地縮到了袖子裏,在暗處暗自摩挲著。


    傑拉爾笑笑,聽出了她的拒絕也沒有生氣,就像是閑聊一樣,突然提到:“上次我給你推薦的那個實驗室出結果了嗎?”


    朱粆下意識地看向並列走在身邊的大師兄。


    他似乎真的是閑聊提起。


    近一年以來,所有的蛛絲馬跡,以及各方勢力銷聲匿跡。


    朱粆的生活寧靜,工作又忙碌,她完全沒有心思再想這件事情。


    她原來調查也隻是想知道真相,知道了,便也能放下了。


    更何況隨著艾薇姆媽的去世,過往塵埃中,識得她親生母親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塵歸塵,土歸土。


    “大師兄,很感謝你,但是顯然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朱粆委婉的轉移話題。


    “放輕鬆。小粆,你看上去太緊張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朱粆看起來太緊張了才會找這些別的話題的。


    “抱歉,大師兄。”朱粆點頭,感激他的體貼,表示自己沒事。


    “我隻是在想這一個鍾之內發生的事情是否真的有關聯 ?有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同時操控這麽多人心……”


    畢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自然,朱粆做不到的事情也有可能有人可以做到。


    一向嚴肅的青年臉上露出溫柔安撫的神情。


    “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無論結果是何,我們都會查清真相。”


    他將人送到辦公室,顯然朱粆並不想要請他進去。


    傑拉爾也不在意,目光渾不在意的掃過緊閉的房門:“有什麽事情及時溝通。”


    “對了小粆。”走了幾米之外的人突然迴頭看向她,神情淡漠,無悲無喜,“羅格斯上校的審判結果下來了,精神分裂症導致當事人沒有自主行為能力,現在移交給紐約的第一精神療養院。”


    昏暗的走廊裏麵,身形修長的北歐男人的膚色泛著一層光,甚至比頭頂昏暗的燈火還要明亮,像極了周身浮現著一圈神聖的光圈,他偏偏生的還極其好看,就像是某位神隻下凡微服私訪。


    握住門把手的白瓷手腕一頓,晦暗不明的黑茶色裏混入了高興與悲傷,兩種極端的情緒最後融合,化作平靜:“這樣不是很好嘛?”


    “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


    傑拉爾反問,臉上流露出了一絲破裂的變化,但瞬間又恢複了毫無表情,他伸手推了推金絲眼鏡框的中間掛在高聳鼻梁上的鏡架,整理好自己剛剛破碎的情緒,仿佛那並不是自己,隔著悠長的走廊,他低沉的聲音一圈圈的迴蕩著迴音。


    “小師妹真的長大了。”


    尊重事實還是尊重自己的病人之間,朱粆劃分的很清楚。


    傑拉爾看上去原本擔心的心被放下了,就連背影都變的輕鬆起來。


    朱粆輕輕歪頭,盯著快步離開的大師兄,她這段時間很少能見到大師兄,他很少在院裏麵接工作,多數時間都是在各地考察和參加學術研討,但是院裏麵發生的所有事情,傑拉爾似乎都是了如指掌,她有一種動物直覺,自己見到的大師兄,也許隻是他本人的冰山一角。


    正直善良,嚴肅認真的大師兄,似乎最近表現出了冷漠固執的一麵,對於自己的堅持的執著,以及,不再直率的欲言又止。


    辦公室的門在這個時候被從裏麵拉開了,嚇得小姑娘一激靈。


    “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看什麽呢?”


    溫隨第一眼就垂眸看見了小姑娘瓷白的手上,被凍的通紅的手指關節。


    “沒事,外麵實在太冷了,剛剛在後麵那個樓開會,迴來的時候,凍手。”


    朱粆伸手把像一堵牆一樣的高個子青年推進去,隨手在背後關上門。


    “那快點過來喝湯,剛剛過來的時候,司翼在隊裏麵煮湯,我就趁機盛了一點,剛剛摸了一下,溫度剛剛好。”


    溫暖的大手自然而然的把凍僵了的小手包裹了進去,輕微的力氣在前麵拉扯著,後麵的小姑娘跟在身後,乖巧的坐在沙發旁邊。


    真的很神奇!


    朱粆不由自主的低頭去看被緊緊握住但絲毫沒有感覺到被束縛的雙手,那種溫暖又柔和的力道,堅定地溫暖烘烤著她冰涼麻木的指尖,似乎,能感受到春天的植物沐浴溫暖抽枝發芽的生命力。


    指尖的每一寸皮膚,仿佛有新生的血液湧動,無法言說的生命力,十指連心的跳動著,像是有水泵,一下下的跳動,甚至要蓋過心跳的聲音。


    朱粆眼眸微動,隨著他一起坐在沙發的休息區域。


    “我可能要加班,不能陪你過聖誕了。”


    她歪頭看向專心致誌倒湯的男人,全神貫注的盯著流動的湯水,手指關節看似輕巧,卻是絲毫沒有抖動,四兩撥千斤一般,極致的控製力度的能力,不鏽鋼的保溫桶在他的手中,湯流入碗裏麵的速度甚至都是勻速的。


    細碎的烏黑碎發從額間劃過長眉,最後調皮的非要墊腳站在他修長的睫毛上,直接打起架來,溫隨眨了眨眼,看上去很不舒服,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被影響


    “沒事,以後還會有很多聖誕節的。”溫隨把保溫桶放下,抽出勺子放進湯碗裏麵,推到朱粆麵前。


    “能說說出了什麽事情嗎,?看外麵大家都忙的團團轉。”


    “沒什麽事情。”小姑娘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一樣,認真的盯著男人的俊俏的臉很久,眼睛中閃過一絲掙紮,最後還是再三斟酌的開口說道,“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最近可以經常過來,有什麽要處理的事情你可以帶過來處理。”


    溫隨緊緊的盯著她的臉頰,其實他聽到了很多關於今天的事情,而朱粆選擇不告訴自己內情,是想要保護自己。


    心下揪了一下。


    這種關鍵的時候,她還是在自己和規定之間糾結,甚至不惜又一次給自己開後門,想要把自己保護在她能夠立刻夠到的地方。


    她能告訴自己的信息,從來都是在保密協議的邊緣反複試探。


    既心疼,又心酸。


    “我懂,保密協議。”


    他豎起三根手指,做足了模樣的承諾道,就差發毒誓了,這副裝模作樣倒是把朱粆逗笑了,伸手握住他修長的手指,給他壓下來,順帶著笑彎了腰。


    溫隨也跟著笑,一雙黑眸裏麵都是星辰:“我一定乖乖聽小醫生的話,不會去你看不到我的地方的。”


    “黎容迴來了嗎?他要是在家的話,你盡量晚上不要一個人住。”


    “你放心吧!”


    溫隨眼瞅著小姑娘愁成了包子臉,沒忍住揉了揉她的臉頰。


    “我肯定不會有事的。”


    “可是……”朱粆張了張嘴。


    可是這次難保不是針對他們機構來的惡性事件。


    話到嘴邊——


    針對他們機構?


    不對,一種更加不好的感覺蔓延上她的皮膚,一寸寸的吞噬著她的世界。


    小姑娘黑色的頭發自然地順著她的動作垂落在胸口前麵,她的頭發已經長了很長了,披肩散發如今已經齊腰,顯得整個人更加有東方人的溫婉。


    溫隨伸手把她的腦袋抵在肩膀上。


    “我不會有事的。”


    “我保證。”


    “嗯,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救迴來的人。”


    她抵住男人厚實堅硬的肩膀,深深的無力感讓她急於想要找到一個地方支撐自己。


    “如果什麽時候,能夠跟我說了,你可以第一時間分享給我,無論何時,我都能當你的傾聽者。”


    溫隨是這樣說的。


    “我嘴笨,安慰不了你,但是可以當你的傾聽者。”


    “你嘴笨?”


    朱粆抬眸,看了一眼男人那真誠的眼神,像一隻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黑色大狗。


    “溫先生。”


    小姑娘喚了他一聲,卻還是不肯喚他姓名,隻是稱為先生。


    隨著朱粆的動作緩緩站起身,修長的如瀑黑發垂落腰間,掃過剛剛還留有餘溫的指尖。


    短短的時間——


    桌子上的雞湯早就已經冷透了,就像小醫生此刻逐漸脫離出剛剛的無力感,重新恢複了自己的冷靜。


    轉瞬即冷的雞湯,窗外唿嘯的風雪,室內重歸的寂靜才是常態。


    一身米白色小姑娘神色卻冷靜的讓溫隨覺得,剛剛彼此拉近的距離在這一瞬間又瞬間被拉扯至千裏之外。


    暖黃色的燈光不知道是不是被時間蒙塵,光影流轉間,彼此被黑暗蒙上一層霧霾,


    物是人非。


    窗外的暮色已經完全寂靜,寒鴉的鳴叫聲也被掩埋在風雪之下,變得若隱若現,沙啞無比。


    溫隨啞聲問道:“你是為了保護我,還是為了……撇清關係。”


    朱粆沒答,手邊的手機聲音卻響了一下,原本到嘴邊的話被打斷。


    她拿起來一看,迴頭衝著溫隨說道:“黎容派司機來接你了,你下樓吧。”


    “你什麽時候還加了黎容的微信。”


    這人,總是這樣,要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關心他們,非不要讓他們自己知道。


    “快走吧。”


    窗外的暴風雪變得更大了,可能是一顆被雪裹挾著的冰豆子突然被唿嘯而過的風撞擊在窗戶上發生巨響,像是殺傷力極大的爆裂炸開的白色火藥,


    朱粆忍不住看向窗外, 風雪壓彎了樹枝,樹枝就像溺水的人一樣拚命的敲打著牆壁和窗戶,企圖能夠有人打開一扇窗或者一扇門來拉它一把,可是沒有人會理會一棵樹木,仿佛他們承受這個季節的風雪就是應該的事情。


    隻不過在風雪過境之後,麵對一院狼藉會感歎一句倒在地上被折斷的樹枝是如此的脆弱。


    生命在很多時候,不會被放在同樣的高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莫比烏斯檔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東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東禮並收藏莫比烏斯檔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