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是有好消息的——


    你的精神評估報告通過了。”


    “恭喜你,現在正式能夠參與報名比賽,重新迴到賽場上麵了。”


    溫隨把診斷證明連同剛剛打印好的醫生建議遞給溫隨,坐在沙發上麵的男人收斂起自己的桀驁不馴,看起來無比乖巧。


    “都是小醫生的功勞。”溫隨嘴角一扯,歪頭齜牙笑了起來。


    朱粆忍不住被他這有感染力的笑容也帶樂了,他的檢查結果一切都好,反倒是要兩個人都放輕鬆了下來。


    她從零食袋子裏麵翻出一袋巧克力扔給了沙發上的人,巧克力包裝的上麵畫著薄薄的一層巧克力上麵放著一枚橙子凍幹,讓一向不喜歡甜膩的人看了揉會忍不住食欲大振。


    “這是什麽新發現嗎?”


    溫隨接過袋子,手指有意無意的劃過上麵的包裝,畫著的橘子片看起來嬌豔欲滴的,還沒有拆封都能想象出膩人的白巧克力可能也會變得很好吃。


    “聽說是華國流行的零食,前段時間買來嚐了嚐,真的很好吃。”


    說起零食的女孩更有符合她年紀的女孩家的嬌氣,畫中的人突然動了起來,有了煙火氣。


    他垂眸啞笑,眉目之間的悸動被纖長的睫毛灑落的陰影遮掩住了,抬手裝作輕咳,掩飾住微微張開的薄唇邊際止不住的笑意。


    輕咳幾聲,轉移話題。


    “時間不早了我先迴去了。”


    “正好,我還要去看看子豫的情況。” 朱粆眼角下彎,坦誠道謝,黑茶色的眸子裏閃著璀璨的光,“今天下午的事情,謝了。”


    “我們之間無需道謝。”溫隨緩緩起身,“舉手之勞,對了,把負責小孩的社工聯係方式給我。我直接聯係他。”


    朱粆有些猶豫,兩個人並肩走到門口。


    “子豫的狀態,你也看到了,你確定那位老人家願意?”


    “哈哈哈,那位老爺子古怪得很,我有一種預感,兩個人一定會很對脾氣。”


    溫隨似乎一想到那個老爺子眉眼就止不住的笑意。


    但是他的剛到美國的時候第一位,記住家庭的老爺子自己一個人守著偌大的一座莊園,為來往的學生提供一個住處。


    可是偏偏看誰都不順眼,見誰都要陰陽怪氣上兩句,所以沒有太多學生能住在那裏很久。


    直到有一次,溫隨見到同住的一個男生氣急敗壞的衝進房間,拎上自己的行李揚言: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迴來了。


    而當時,站在二樓的老頭拄著拐杖,溫隨看到,一向精明古怪的他,臉頰上麵的肉往上抬起,眉毛耷拉下來,要與腮幫子兩側的肉夾死一隻蟲子,原本深邃的眼睛被擠得毫無容身之所,隱藏在胡子下麵的嘴角怎麽也抬不起來了,看上去無比的落寞。


    拐杖的根部出現細碎的裂紋,柱在地麵上一塵不染的瓷磚上麵,顯得無比破舊,上麵還有木頭的毛絲冒了出來,與老人的胡須一樣,此刻隨著窗口吹入的清風,在一尊雕塑上搖曳。


    後來一次交談的時候,老人的兒子正是與老人大吵了一架,在出去的路上出了車禍,一家三口全無幸免。


    溫隨在那裏住了很久,就算市區的公寓裝修好了以後,也經常會迴去。


    文森是那個老人家族的名字,他似乎沒有自己的名字,這個地方很多古老的家族,都喜歡給孩子起一些有紀念意義的名字,比如祖父母的名字,或者家族其餘傑出長輩的名字,而他的名字,曾經也是屬於他的小孫子。


    孤獨的老人守著家族的榮耀,守著莊園,守著死去孩子們原本應該安居的一方天地。


    老人的身體逐漸變得差了許多,今年也是需要去西班牙做手術,但是與此同時,家裏麵多了很多之前老人拒絕的幫傭,有了這些幫傭的照顧,加上他博學廣聞,金錢時間都是大把大把的,與林子豫真是在合適不過了。


    老人是孤獨而又幼稚的,想要引起過往者的關注,用善良盡可能的提供幫助,卻放不下身上的傲骨,去親近這些年輕的血液。


    而那個小屁孩——傲嬌而臭屁,但是卻沒有安全感。


    溫隨看來,林子豫就像是翻版的文森,他們都用一身的刺來偽裝自己缺少愛的事實,可惜這些尖銳的刺,最終傷害的隻有自己已經遍體鱗傷的靈魂。


    他靜靜注視著眼前的女孩,好像認識她以後,他也變得愛多管閑事起來,如今很像是一個拉郎配的媒人,正在介紹兩個他覺得無比合適的伴侶。


    黑眸深處的深淵咆哮著,瞬間的裂紋,卻被他很好的演示過去了,漣漪層層的黑色瞳孔似乎更加深邃,比往日還要深邃,幾乎沒有光亮,像極了散盡了的瞳孔,看似空無一物,卻是因為早已海納百川。


    朱粆似乎讀懂了溫隨眼中的欣賞,她對這個男人是無比信任的,甚至兩個人之間建立起了一種本不應該存在的,特殊聯係,她努力想要從束縛中掙脫開來,卻清醒的看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入這張細密的蛛網,也許是命運的安排。


    信任,以及……


    意識到了什麽一樣,朱粆觸電一般,一瞬間,她慌亂的藏起了剛剛想要調侃溫隨拍拍他肩膀的手。


    一瞬間,男人眉宇間流動的光華,與記憶裏麵那張人群中間肆意張揚的麵孔,重疊到了一起。


    後知後覺的感情,洶湧澎湃的席卷了她的理智。


    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不能認真集中注意力聽男人接下來說的是什麽。


    “我等著好消息。”她聽見自己是這樣說的。


    短促,從胸口跳動的心髒而非喉嚨裏麵發出的聲音,在胸腔中悶響,像是炸裂開的爆鳴,帶來一種幾乎與隻能被歸結於錯覺的認知。


    這種名為曖昧的氣氛,施施然的駕臨。


    朱粆突然無力阻止蔓延,在黃昏下,天地逐漸昏暗,在清醒的人,在模糊了界限的時間,在清醒理智的人都不可能片葉不沾。


    彼此從各自的身上汲取的能量,是寧靜。沙漠苦行僧的旅人幹渴的前行途中路過綠洲,躺在水灣裏麵的無比清涼,冬日獵人從風雪中巡迴山林,帶著戰利品迴到小木屋中坐在篝火前的溫暖。


    在意識到這種絕對信任的時候,朱粆自己正愣住了,打破禁忌的那種羞恥感,猝不及防的抬頭,慌亂的找尋牆上掛著規定的地方,白紙黑色的刺目,像是慌亂的佛子心不在焉的念著佛法。


    頓悟來的太過猝不及防了,恆星坍縮時候的光芒和能量,迅速地席卷過整個平行宇宙。


    觸手可及。


    明白張揚。


    她似乎第一次讀懂了溫隨眼眸中真正的壓抑,她的一瞬間了悟也似乎看穿溫隨顧及自己的心意。


    不知所措,置身於寒冰地獄,心髒卻是洶湧澎湃的燥熱,冰火兩重天,刹那,便能摧毀一個人的所有冷靜和理智。


    唾液不斷分泌,不由自主的想要錯開眼睛,往後退。


    於是,她隻能裝作若無其事。


    語氣幹巴巴的像是在念台詞,蜷縮在身後的手指,縮了再縮。


    “你的腿,注意別受寒。”


    “好。”


    “按時吃飯。”


    “好……”


    以及——


    “再見。”


    “……好。”


    男人迴首,黑眸如淵,靜靜地看著女孩,幾秒,捏緊口袋裏麵的糖盒,匆匆行入黑暗。


    原來糖果吃多了,嘴是會發苦的。他想。


    再多呆一秒,他就要忍不住擁抱他的小醫生了。他又想。


    這種來自靈魂的共鳴,不能說出口的,愛,在忍耐的時,更加肆意的瘋狂蔓延。


    他有些舍不得,說愛她。


    似乎從少年時期開始,溫隨就很少做夢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想要自由想要風,所以他流連輾轉於世界各地,飛馳與賽場和山脊自然,勝利對他來說隻不過是追求速度化成風的路上的過客,他不懼怕逾越【高牆】,【高牆】那頭的風景,是另外一個世界,他曾見過,絢爛而又晃人心神,勾魂引魄的誘人繼續前行。


    靈魂深處的叫囂,此時,卻來自於咕嘟咕嘟溢出來了愛,找到一個小口就會肆意占領整個世界的瘋狂,壓抑不住的叫囂在骨縫裏流竄。


    遇到她以後,每晚都會做夢,光怪陸離的夢。


    逃一樣的男人坐在自己的車上,在黑暗裏麵用胳膊抵住了眼睛,靠在車座上,仰起頭,像離開水的魚,大口的唿吸,忍不住的放下手看向身側,副駕駛的座位上,似乎還能看見下午小姑娘坐在這裏的影子,撞進他眼中化不開的墨色裏。


    屋內的朱粆,腿腳一軟,跪坐在辦公桌旁邊。


    她的正前方牆壁上,掛著的規定第三條,【心理醫生與來訪者不能建立諮訪關係以外的其他聯係】。


    鍾聲在耳畔長鳴,火車轟隆隆的碾壓而過。


    幾個月前,她用這句話拒絕了溫隨提出的朋友邀請。


    可是現在的她,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她就違背了第一條:【杜絕一切欺騙。】


    一葉障目?


    自欺欺人?


    窗外的暮色,讓人紅了眼眶,皺了眉,掙紮著眨眨眼睛吧,可是淚水順著鼻梁的窩,滑落到鼻尖,吧嗒一聲掉在手背上,冰冰涼,卻燙傷了她。


    難過的是,她知道了。


    溫隨忍耐了那麽久,不給自己添麻煩,可是自己完全隻是當做他愛開玩笑。


    沙發上麵放著的零食袋子,鼓鼓囊囊的,半透明的袋子裏麵都是朱粆愛吃的零食。


    樣式很多,很全。


    他們私下裏麵隻不過隻有短暫的幾天的交集,他卻記住了自己的喜好。


    兵荒馬亂之後,朱粆自暴自棄的想——


    流星滑落星空的時候出現了交集,並不意味著兩顆星球一定要相撞,彼此粉碎,更多的是彼此想抱,然後各奔前程。


    她還有工作,他要收拾好情緒,走出這個房間的時候,不能讓人看出任何異樣。


    一旦被人發現她喜歡溫隨,那張康複聲明將毫無意義,更別說後續的比賽和轉賽,溫隨和她,都會陷入現實的泥淖。


    他要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她最擅長了。


    不會給他帶來麻煩的。


    女孩一個人走在狹長的走廊上,隻有自己的腳步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迴蕩。


    靜靜停著自己的心跳,她想起了摩根給自己讀過的一首詩:


    愛上一個人


    就好像創造了一種信仰


    侍奉著一個隨時會隕落的神


    ——博爾赫斯《夢中邂逅》


    ————————


    小劇場:牽手(提前甜蜜一下,想連續劇情的bb請翻下一張。)


    兩個人身高差25厘米。


    某次看完電影之後,在溜達迴來的路上,溫隨悄咪咪的想去拉朱粆的手。


    撈了幾次都沒撈到。


    低頭一看,小姑娘的手比他伸長了指頭能夠到的地方還要矮了半截。


    朱粆在旁邊,把男人費勁伸長手壓低半邊肩膀的模樣盡收眼底,當然,還有因為過於努力,眼歪嘴斜的表情。


    “噗嗤”


    沒忍住,笑出了聲。


    溫隨從耳根開始紅了,紅透了,像煮熟了的龍蝦。


    撇開眼睛,收迴企圖作案工具。


    朱粆抬起手,扯住了他裝模作樣的環胸的手的小拇指。


    “我來牽你,不就好啦。”


    她的輕聲細語,卻點燃了他腦袋裏麵的煙花,煙花炸裂,隻有已經淪陷了的城池。


    紅透了的不僅僅是耳朵了,他整張臉都紅了,手裏的動作卻敏捷的把她整隻小手都緊緊的攥緊了。


    “嗯。”


    樓道轉角處,電梯門口,緩緩開門的是電梯,被單手扛起的是朱粆。


    他似乎是執意要扳迴一城,手裏拎著半打出來的時候還剩下的爆米花,單手。


    眼眸中翻騰著暗色,說不清道不明的洶湧又澎湃,直勾勾的攻擊性,讓被扛著的朱粆咽了口口水,認命的掛在某人結結實實的臂彎裏麵。


    溫隨單手手肘壓開玄關大門,雙目微米,按壓眸色之間的淺淺笑意。


    這是自己家的乖寶。


    小姑娘難得這麽乖,將人抵在牆上,一手保護姿態托著雙腳離地的女孩,另外一隻手摁住身後的玄關大門,低頭肆無忌憚的吻了下來。


    爆米花散落了一地……


    “還撩我嗎?”


    “唔…… 不敢了,不敢了!啊!”


    “滾啊!”


    最後,女孩夾雜著水汽,霧蒙蒙的聲音,有氣無力低聲罵道。


    男人寵溺的低聲笑了起來,饜足的摟住了懷裏的小家夥,埋頭親了親她的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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