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往前走。


    走到燈火通明的街道,走到繁花盛開的地方。


    你一定要變成自己想要變成的樣子


    這件事情上,絕不妥協,一步,都不能讓。


    她說的堅定,向往,帶著淡淡的憂傷,朱粆看不懂的憂傷。


    她像是即將漂浮起來的羽毛,失去了重量,變得逐漸輕盈而透明,慢慢與天空融為一體,又像是即將蒸發掉的水滴,下一秒就會消散在空氣中。


    屋頂的風輕輕的托舉起她柔軟的發絲,


    小粆,替我去看看吧……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的確有繁花盛開的地方,但是繁花盛開下麵所需要的養分,逐漸腐爛的黑暗,大家怎麽能視而不見呢?


    女人從樓上一躍而下,伸手去撈她的時候,隻有滿目的危樓上的眩暈,和一片空白。


    朱粆驚醒,一身冷汗,四肢麻木。


    這個場景似乎在什麽時候發生過,清醒過來的朱粆,毫無印象。


    小姑娘下意識的伸手去撈手機,摸到空蕩蕩的毛毯的時候想起,自己這是在老師家裏,摩根不讓她在床上充電。


    “唉…”


    老房子的采光不好,天光大亮,太陽光隻能從紗簾的小窗口裏麵撒在窗邊桌子上,紅木夾雜著防腐樟木的味道,是專屬於童年的味道。


    朱粆打了個滾,把自己用毛毯裹了起來。


    “吵醒你了?”房間門吱呀一聲開了,摩根站在門口,一臉尷尬的正好撞見滿床打滾的小姑娘,忍住笑別開臉,“我看你沒關門…… 爸迴來了,要見你。”


    “哦,馬上下去。”一動不動的被子蟲裏麵悶悶的傳來小姑娘的聲音。


    聽見關門聲音,朱粆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頂著一個雞窩頭,使勁的踹了兩下床頭的玩偶。


    “還是跟以前一樣愛睡懶覺。”


    朱粆還沒在樓梯口露頭,就聽見下麵的餐桌子旁邊背對著自己的胖老頭開始對著自己說話。


    “狗鼻子還是狗耳朵?”


    這是在家裏,朱粆可沒有那麽多估計,咚咚咚的從樓梯上跑下來,抱著老頭的脖子就不撒手。


    “家裏這個木頭做的老房子,隻要你在家,一走起來就是咚咚咚的聲音,你一下床,我就聽見了。”


    “嘿嘿。”朱粆齜牙一笑,眉眼彎彎的伸手拿過桌子上的咖啡杯,做了個鬼臉,“搶走啦!”


    摩根正好從廚房端著牛奶和三明治出來,瞧見得意的小姑娘:“院裏麵的人誰能想到你在家裏都是橫行霸道的?”


    “在外麵的身份是自己給的!”朱粆一秒鍾都沒有猶豫,把手裏咖啡還給朱迪,結果牛奶,捂在手心裏。


    “我可是努力了好久才塑造了我可靠的形象。”


    “的確挺可靠的。”


    摩根笑著應承,準備拖椅子在旁邊坐下,卻被朱迪支開了。


    “摩根,我想單獨和小粆聊一下。”


    摩根點了點頭,說了一聲,他出去買菜,中午給兩個人做他們都喜歡的炸排骨,把房間裏的空間讓給他們。


    廚房裏麵煮好的熱水壺鳴叫著,像是拉長的警笛。


    “我今天這麽早趕迴來,是想跟你討論一個嚴肅的問題。”


    朱粆收緊手指平靜的語氣裏麵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因為我被人跟蹤的事情嗎?”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朱迪歎了口氣,胖胖的身子有些佝僂,外麵穿的毛線馬甲上麵起了毛,坐在她的旁邊的椅子上麵。


    “有的時候我擔心你跟摩根太聰明了,我們這些老家夥瞞不過你們。可是沒有到告訴你們的時機。”


    朱粆的圓圓的眼睛裏麵閃過迷茫,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第一次覺得和藹的老頭距離自己好遠好遠,這個從小就想大布偶一樣,柔軟可愛的朱迪老師。


    朱迪的下一句話,果然提到了——


    “小粆,你這些年在調查自己身世,我和你的哥哥都沒有怎麽管你,追本溯源是每個人的本能。但是我的確隱瞞了你一些事情。”朱迪憐愛的摸了摸小姑娘的頭,“你還記得當初,我把你帶迴家之前的事情嗎?”“白房子。”


    那是一個不太幸福的孤兒院,不過不是霸淩和虐待。


    所有的小孩都要經過過於嚴格的教育。那樣的教育過於嚴格,如果達不到姆媽要求的成績,就會被關在全是噪音和光亮的白色房間裏麵,沒日沒夜的學習,直到能考出姆媽滿意的分數,才能出去。


    經常有瘋掉的小孩子,因為在那間白房子裏麵,睡眠是被剝奪的權利,而瘋掉的小孩子也是有人喜歡的,他們很快就會被領養。


    後來,她因為晚上睡不著,發現,原來那個每天逼著孩子們學習的姆媽,在做人口買賣的勾當。


    很多富人會來這個孤兒院挑選心儀的孩子,聰明的孩子被挑選走了是從小就培養的管家或者殺手,而那些瘋掉的小孩,挑選他們的人朱粆偷偷趴在暗處見到過,是一個長相滑稽五大三粗的胖子,桔紅色的頭發亂糟糟的,一笑起來,露出的大金牙金燦燦的,據說是馬戲團的老板,朱粆不明白過段時間,姆媽就會通知他來領瘋孩子。


    笑朱粆雖然聰明,但是從小就比同齡人要嬌小一些,看起來嬌滴滴的,反而沒有人喜歡。有人匿名舉報了這個白房子的勾當,警察把他們幸存下來的小孩子送往社區社會福利的時候,朱粆七歲。


    當時朱迪是警局的心理顧問,負責孩子們的心理疏導,他在一群驚恐的孩子裏麵發現安安靜靜抱著書本的朱粆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沒過多久辦好了手續,就把小女孩領迴了家。


    從當初不哭不鬧甚至連笑也不會的小娃娃,變成現在亭亭玉立,抱著自己脖子撒嬌的大女孩,朱迪一想起來心就軟的一塌糊塗。


    胖胖的老頭歎了一口氣,慢慢的開口:


    “小粆啊,我想在遇到你之前,並沒有做好成為一個父親的準備。我前妻因為生摩根跟我離婚,年輕氣盛,不想要孩子,也不想因為一個孩子打破我的生活節奏。


    後來,我有天看見在孤兒院的院子裏,見到那個安安靜靜坐在架子上麵小女孩……


    怎麽說呢?遇見的第一眼,你就知道她是你的家人。


    哦,別笑,這就是命中注定。”


    朱迪還記得那天,朱粆安安靜靜的坐在架子上,警笛徹夜長鳴,她的夥伴都被警察一個一個接走,她的身後是逐漸在火裏化作灰燼的孤兒院,所有的孩子都被嚇傻了,隻有她一個人,安靜無比的坐在烈焰之前,任由人群如何吵鬧。


    “你跟著我迴家之後,從一開始不哭不鬧,完全沒有情緒,直到後來你會爬到我的膝蓋上,跟我搶蛋糕吃,搶到了就抱著我的脖子咯咯地笑,太可愛了。


    我變了,完全與之前的我不一樣了,我甚至在前妻去世之後,主動把摩根接迴來。


    隨著你們一天天的長大,我清楚的知道我們兩個並不是什麽血親。


    孩子們用我交給他們的技能生存,為人處事處處有我的風格,那種成就感是無與倫比的,屬於父親的獨一無二的快樂。”


    朱迪頓了頓,抬起從迴憶抽身的幸福臉,胖胖的臉頰上麵像是油亮的紅色蘋果,看起來親近和藹又可愛。


    “我很慶幸成為你們的父親,老師。”


    朱迪還是像從前那樣,在家早是慈父在外麵是嚴師。


    她很難想象在他們兩個到家之前,朱迪是怎麽活下來的。


    一個實驗室儀器大拿,連咖啡機都不會用。


    記的小的時候,摩根沒迴來之前,朱迪拉著她天天吃食堂,吃的滿口生瘡,就再拉著她去七月老師那裏,朱迪挨罵,她治傷。


    如果不是摩根,她可能現在也是一個底口腹欲,神經大條的同款老頭子牌少女。


    不過就是如此不在意自己生活的朱迪卻是最好的精神科醫生、最好的催眠師。


    “老頭。”朱粆緊緊的抱著朱迪的脖子,就像小時候一樣,笑著笑著,淚流滿麵。


    厚重的手掌拍了拍纖細的小姑娘:“大姑娘了…! 說實話,還挺想念你的撒嬌的……”


    朱迪暗自摸了一把淚。


    “老頭,你不僅僅是我的老師,更是我的父親,我明白你的擔心。”


    小姑娘用臉頰蹭了蹭朱迪的腦袋,側貼在他的頭頂,緩緩說道:“我的身世,調查了這麽多年,老頭,你是為了我手裏麵的那份資料才把我叫迴來的吧。”


    “你坐下,”朱迪沒有否認,把人拉到自己跟前,替她細細擦去眼尾的淚水,“小粆,你手裏麵的那份檔案,是有人送給你的,他同時還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很多人。”


    “那份檔案裏麵的秘密也許與你的深市有關,但他是個陷阱,並不值得嚐試。”朱迪擔心的皺起眉頭,“你願意跟我說說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嗎?”


    年代久遠的木頭房子裏麵,樓頂上刮過的風嗚嗚作響,像極了嗚咽,在大中午的陽光下,照進屋子裏麵的陽光也沒有什麽溫度。


    朱粆沉吟片刻,開口講到。


    “送給我的人是沈洛,三年前,我在一次外出救援的時候,意外緊急見血的時候救了一個男人,但是引發近親輸血的免疫係統疾病。”


    那次輸血以後很長時間裏麵,沈洛都想方設法的跟朱粆偶遇,想要打聽她的事情。


    朱迪聽過這個名字,神情變得凝重,他扯過小姑娘的胳膊,認真嚴肅的說道:“接下來,我要跟你說一些事情,這些事情不要讓別人知道,事關很多年前的一個實驗,為了你的安全,你要有一個基本了解,但是為了別的人的安全,我們一定要保密。”


    這也是他為什麽會把摩根支出去的原因,抬眼看了一眼房間裏麵靜悄悄的晌午愜意,如果不是被秘密紛擾,這個家此刻應該是溫馨的。


    “那個小夥子給你的那個檔案一定是有層層加密的,按照那個實驗室的習慣,可能會有五六種密碼混合加密而成。你的出生有關於幾十年前開始的一場實驗,關於人類基因優選的一個實驗,具體實驗內容很複雜,總結來說就是通過dna技術,直接孕育出最優化的人類孩子。”


    “你便是其中的一個。”


    “我?”朱粆驚異,她以為自己隻是參與到什麽保密實驗裏麵,她甚至還想過自己接受過什麽人體試驗,但卻沒有想到她迴來來源於一個實驗。


    小女孩沉默了下來,別開眼睛,似乎還在消化這個信息。


    朱迪見到她的難受,輕聲問道:“還想繼續聽嗎?”


    朱粆正過頭,黑茶色的眼睛裏麵閃過惶恐,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應該說你是最後一個,所以我並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應該是實驗室關閉的那年出生的,實驗室一開始的時候的兒童大多數無法活到成年,直到二十多年前,才開始有能夠健康長大的孩子,但是很多孩子,因為並不是正常孕育出生的,他們並沒有人權,也是二十多年前,學會的傑妮芙好著了很多心理學家,加入實驗,開始主導了實驗的人權運動,對很多兒童進行心理疏導和人格培養。”


    朱迪深深的歎了口氣:“你說的那個沈洛,就是當年實驗結束那年,沒有被妥善安置的孩子之一。”


    “妥善安置?”朱粆第一反應就是想到實驗結束對小白鼠進行人道主義消滅的醫學實驗,她的唿吸聲都變得顫抖起來。


    “嗯,就是這樣殘忍,大多數的孩子都無法迴歸正常生活,真是脫離了實驗室的昂貴一起以後根本活不下來。但是當年一共有十三個逃脫者,大的已經有二十歲,小的才五六歲,策劃了一場生存逃脫,而當時負責追捕的警官因為憐憫,迴來報告全部跳海自殺。”


    “沈洛也許就是當時的一個。”


    “根據我們的調查,當年那是幾個孩子,隻活下來了三個,其中一個就是沈洛。”


    “而你和另外一個小女孩剛剛出生,就被這些大孩子送到了教堂,後來實驗室知道了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任不管了。”


    “當年的事情很複雜,但是試驗成果確實可以震驚世界的,所以才會有人前兩天想要綁架你。”


    “是當年的人嗎?”朱粆的聲音輕輕地,聽不清情緒,垂眸看著三明治裏麵剩下的一片菜葉子,在碗裏麵孤零零的。


    “當年的主張實驗的那部分科學家逃亡海外,建立了新的dna實驗室,但是後續因為沒有政府和財閥的支持,法律也逐漸健全,他們並不能肆無忌憚的進行人體的實驗,當年的實驗數據就成為了他們關注的重點。”


    朱迪歎了口氣,其實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如果他把東西交出去學會的這些老家夥肯定不願意,但是如果不交出去,恐怕那個基因實驗室也不會輕易放過能夠拿到資料的機會。


    “所以他們會來找我?”朱粆輕聲問道,還是沒有什麽表情。


    學會一定會讓朱迪帶迴去,朱迪最好的辦法就是銷毀當初的資料:“小粆,我出麵說明東西已經銷毀了,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來找你麻煩了。”


    朱粆搖了搖頭,拒絕了朱迪提出的意見。


    “相反,老師如果可以,我反而想要請你幫我調查一下我的媽媽、”


    “我從小在你們的愛意中長大,足夠的堅強,也有足夠的勇氣來麵對這些未完成的事情,甚至有的時候想要把自己滿滿的愛意分給別人。


    我很想幫助那些比我苦難的人,沈洛,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憤怒,幾乎於執著的想要追著我尋求一個答案。


    這份檔案便是他前段時間突然造訪我家給我的,我已經解開了,裏麵並沒有你們要的資料,而是一張圖片,我想他也是知道這裏麵沒有真正的檔案才會給我的。


    我並不想改變我現在的生活, 答案很重要,但是他如果影響到了我愛的人,但是結果就是舉足輕重的。”


    她堅定又溫柔,眉眼彎彎的模樣,像極了小時候爬到朱迪的膝頭堅定的說自己要學醫的樣子,一樣的堅定,一樣的自由。


    “我想知道我的媽媽是誰,因為我知道成為一個母親的艱辛,她一定是這個世界上除了老師你和摩根以外,最期待我的降臨,我的長大,還有我能夠成為更好的人。在那樣動蕩的年代,她還要堅持,費勁千辛萬苦把我生下來,我想要報答她的期待。”


    “對,你的媽媽,一定希望你變得更好。”


    朱迪笑嗬嗬的,胖胖的臉蛋上麵紅撲撲的兩塊像蘋果一樣可愛的肉,鼻頭也是像聖誕老人一樣紅彤彤的,既滑稽又可愛。


    “我的小姑娘長大了。”


    他憐愛的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歎了一口氣,鼻頭又開始酸了,變得更紅了。


    “我相信你的選擇,隻是如果有任何問題,你一定要學會依靠我們,老頭子我還是很可靠的。”


    “可不是嘛,比我的抱抱熊還要結實柔軟。”


    小姑娘眉眼彎彎的撲進了朱迪的懷裏,他的懷裏暖和又柔軟,朱粆知道,她的大熊,永遠都是自己的最好的家。


    剛進家門的摩根拎著一堆菜,一臉嫌棄的從兩個人身邊路過:“趕去洗手,然後進來幫忙醃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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