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小粆,控製不住了!”


    “安德魯,你跑慢點!!”


    朱粆幾乎是被安德魯拖著,一路都要跪在地上了,她的腿可能隻有這個家夥的一半長,哪裏能趕得上一步就邁三四節台階的樓梯。


    “來不及了!”他在前麵扯著人的袖子加速。


    “到底怎麽了!”她在後麵被拖拽的一個踉蹌接一個踉蹌。


    停下來的時候,朱粆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在直打顫。


    “乓!!!”


    東西砸在門上四分五裂的聲音,連帶著門都抖了三抖,牆皮上麵有些灰塵落在一塵不染的腳下底板上。


    累極了的朱粆抬頭一看,口中已經沒有能咽的口水來緩解此時喉嚨裏麵像火燒一樣的感覺了。


    “謔!”趕場呢!


    這是林子豫的房間,這家夥在裏麵發瘋呢。


    上次見麵的時候,林子豫的情況就已經很差了。


    朱粆交上去的診療記錄上麵寫著:林子豫的第八十七次治療,病人表現出極度的依賴行為,厭惡反應,疼痛,狂躁,將會對其采用暫緩治療方案,通過強效精神類藥物穩定情緒,藥物處方待定。


    【子豫,我並不想把你重新關起來,但是你要知道,你的情緒極度不穩定,有人全天候的看護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少年抬起頭,陰惻惻的目光陰鷙而又惡毒,緊緊的貼著朱粆,黏連糾纏。


    【你要放棄我嗎?】


    朱粆往前坐了坐,一點一點的講給他聽,他現在的情緒激動的時候,需要通過比如畫畫圖冊或者安靜的多讀讀書來轉移注意力。


    林子豫固執的側著頭盯著她:【可是你要把我關起來。】


    【房間裏麵所有的東西都是準備齊全的,還會有看護的阿姨隨時陪著你,你不是一個人的,子豫。】


    你不明白。


    少年頓了頓,垂下眼睛。


    【你可以不用這麽拐彎抹角的。】


    少年認定了她就是要把自己關起來,賭氣的不再開口說話。


    “什麽情況。”


    明明前天林子豫的情況隻是對例行檢查和測試有些抵觸情緒,他很喜歡看書打發時間,昨天早上上班的時候她還給少年帶了不少新的書,雖然他當時蜷縮在沙發上沒有反應,但是缺不應該在此刻出現這樣爆裂的情緒。


    上次林子豫出現這樣的症狀還是在半年前,他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關了他五年的養父被保釋出監獄的消息。


    整個休息室都被他砸了,還出現把自己的頭往牆上一下下的撞,撞成輕微腦震蕩也不肯停止。


    朱粆腦袋裏麵快速順了一下這段時間林子豫的情況,凝重的開口詢問他今天的情況。


    “林子豫又在病房鬧起來了。他不肯吃藥,也不肯吃飯,現在連水都不喝了。”安德魯掏出鑰匙,打開房間門口的鐵門。


    “因為上次你把三天一次的時間改成一周一次,他惱了幾次別扭,但是都有好好的吃飯,昨天晚上出現了攻擊傾向”


    朱粆的臉色有些差:“那為什麽昨天晚上不告訴我呢?”


    昨天晚上她甚至迴來了一趟研究院,卻沒有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她還跟值班的醫生詢問了他們的狀態。


    早上查房的時候,林子豫睡得很香,並沒有什麽異常,所以在珍妮提起林子豫狀態不對的時候,朱粆還在疑惑。


    “吃過藥以後有了好轉,看護人員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安德魯支支吾吾的解釋道。


    朱粆皺眉,打斷了他的話:“安德魯,你是七月老師的學生,我理解你對於藥物的信任,但是這是我的病人,按照流程,出現了攻擊傾向,看護人員就應該上報給我。”


    “剛剛菲麗路過,來幫忙。”


    “菲麗來了?”朱粆抓住了重點,她很少露出如此外露的表情,不可置信的看向安德魯,黑茶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你還把房門鎖了?現在房間裏麵不僅僅有他熟悉的看護人員,還有菲麗是嘛?!”


    天知道,菲麗作為一個並不熟悉的人,會讓原本就有社交恐懼的林子豫受到多大的刺激。


    “是菲麗博士說,這裏她暫時控製住,讓我去找你…………”


    安德魯的聲音逐漸放低,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有的時候身上的其實挺讓人害怕的,她麵無表情提眸掃過他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一隻野獸,想要撕碎他喉嚨的野獸,就站在女孩的身後,同樣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朱粆從口袋裏麵掏出一個小瓶子,往衣服上噴了兩下,伸手扯開了房間門,沉聲道:“外麵等著。”


    房間裏麵一片淩亂,朱粆迅速掃過現在滿地的碎片,撕碎四散的布料,還有被撕掉的書和倒在地上的 人。


    窗台的地麵上,還有一個中年婦女躺在那裏,像是頭部有撞擊類傷口。


    菲麗站在另外一個房間的門口,像是被逼到那個位置的,她還在於林子豫對峙,。


    林子豫站在靠近窗口的桌子上麵,骨瘦如柴的手裏麵反握著一把刀,陰鷙的眯起眼睛,劉海碎發翹的四零八落的,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被撕碎,被劃破,被剮蹭,衣服下麵則是就不見光的青白色皮膚上麵的紫紅色的一塊快瘢痕,整個人狼狽又瘋癲。


    朱粆往身上噴的,是林子豫休息的時候專門調配的熏香的味道,就連看護身上都被要求進他的房間的時候必須要提前點上熏香在進入房間。


    橡木與榛果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更像是一隻鬆鼠身上會有的香味,木質的堅果香格外的非常適合帶了一點腐朽味道的室內


    這種特殊味道,讓房間裏麵發黴的味道便的更加複雜起來,卻讓嗅覺靈敏的他轉過頭來。


    “子豫,你這是怎麽搞的?”


    朱粆注意到林子豫的注意力被自己轉移過來了,她揚起聲調,盡量讓自己氣勢放的很慢很低,她一點一點的朝著少年的位置移動過去。


    下一秒,朱粆和菲麗迅速的交換了一個眼神,趁著少年發愣的一瞬間,菲麗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打掉了他手裏的刀,朱粆撲上去把人按住,口袋裏麵的鎮定劑打入了他的肌肉裏麵。


    少年的暴怒的瞳孔裏麵的火焰一點點的冷卻,變得空洞起來,掙紮的力氣也變得微乎其微。


    菲麗打量著逐漸停止折騰的少年,急忙去檢查了一下窗台上的倒地的人的傷勢,然後開門讓安德魯叫人趕緊去帶人包紮。


    朱粆和進來的護工慢慢的把少年架到床上。


    林子豫睜著眼睛,空洞無神的眼睛筆直的看著前方,對於外界的刺激一點反應都沒有。


    安德魯掃了臉色變黑的朱粆,老師說,朱粆其實才是她最想要的學生,在用藥和提取融合上麵極其有天賦,有的藥物還能通過不同的媒介傳遞,達到神不知鬼不覺的疊加效果。


    “還有什麽事情嗎?”陪在床邊上的女孩掀起眼皮看向想要上前來查看是什麽藥物作用的安德魯,沒有溫度的黑茶色瞳孔生生讓安德魯止住了腳步。


    從外麵走進來的菲麗拍了拍安德魯的肩膀:“安德魯,小粆沒有想要怪你的意思,小林同學是我們目前院裏麵的重點觀察對象,有任何異動都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的主治醫生才對。”


    安德魯點了點頭,十分抱歉的撓了撓後腦勺:“我的確沒有臨床的經驗,這次是我不好,下次不會了。”


    “哎!臨床經驗就這樣,你學藥理的,要轉行的確不容易。”


    菲麗不太明白七月老師為什麽非要讓她的碩士生和博士生來臨床實習三年,遇到事情有的時候真的隻能手足無措。


    等安德魯帶著護工把外麵收拾幹淨了離開以後,漂亮的黑珍珠對著鏡子精致的擦去額頭上的汗珠,然後整理了一下頭發,迴頭看向一言不發的朱粆:“小粆你什麽情況,小林同學都來我們這裏這麽久了,前幾次發病都是因為他那個殺千刀的養父,你就沒有接到什麽會讓他暴走的消息。”


    林子豫被送來院裏的原因人盡皆知,也是因為所有的醫生都沒法與當時完全處於自我封閉的他交流,這個長達三年的治療的人物才會被交給年齡與林子豫相差不大的朱粆身上,三年過去了,他基本上可以在不被監管的情況下在院子裏麵自由活動。


    這次的事情,毫無征兆。


    朱粆看向床上像是被抽幹靈魂一樣的少年,沉默的搖了搖頭。


    “那個護工還好隻是暈過去了,沒什麽大礙。”做完所有的事情以後,菲麗找了一塊不容易的幹淨的地方,累的一屁股的坐下來,“和人對峙這種事情真是比在健身房練一下午還要累。”


    朱粆扭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菲麗皺眉,她中午原本是想去休息室自動販賣機上買杯咖啡的,路過的時候,聽見了半掩著的門裏麵傳來咣當砸盤子和布匹撕碎的聲音,然後便是護工的哀嚎。


    當時的護工見到推門進來的菲麗,直接就躲到了菲麗的身後,指著生氣到渾身發抖少年控訴。


    【 我早上過來的時候,看見桌子上放著一包開著口的餅幹,都過期了! 我就給她扔了……】


    菲麗皺了皺眉:“好像是為了一袋過期的餅幹。”


    朱粆問:“是一袋藍色的袋子裝的手工餅幹嗎?”


    菲麗點頭:“對,我進來的時候,他正要把那個餅幹袋子塞進護工的嘴裏。”


    朱粆頓了兩三秒,扭頭看向床上的少年,沉聲道:“那個袋子上根本就沒有生產日期,那個護工怎麽知道過沒過期?”


    菲麗愣住,她沒有想到護工會對她撒謊,當時…… 她的確覺得護工有些慌亂,她隻覺得是因為她受到攻擊。


    可是為什麽呢?


    “讓安德魯去查一下那個護工的底細,子豫的護工從來都是李阿姨,為什麽今天換了一個沒見過的白人。”


    朱粆垂眸看了一眼時間,差不多藥效快過了,起身到外麵把束縛帶拿進來,麵無表情的把少年的手控製在床邊。


    “畢竟,他的養父手很長,我們院的醫生都比較固定,但是護工卻是外聘人員。”


    外聘人員的簡曆篩選雖然嚴格,但是也不可能保證有人收取酬金給有錢人做事。


    “這件事情你別怪安德魯,還是先看看林子豫怎麽樣吧。”


    “小粆 ,你真的不考慮頂層嗎?”


    “他還隻是個孩子。”


    “隻是必要防範措施。”


    朱粆眉頭緊鎖,板著臉反問道:“頂層真的適合一個未滿16 歲的有嚴重焦慮的孩子?”


    這棟樓的頂層用來控製精神錯亂導致無法自主生活的重症病房,門外有二十四小時輪班的守衛,不刷特殊的卡根本無法進出。


    多半都是監獄轉送過來的或者精神分裂後半程的病人。


    菲麗的工作之一便是與監獄對接,她更主張對具有攻擊性的犯人進行提前預防。


    “我不會把我的病人送到頂樓去的,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調查清楚以後,我相信子豫肯定會有自己的原因。”


    “什麽原因也不是他傷害別人的理由!”菲麗麵目凝峻,“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那個護工可能就要窒息死亡了!”


    她絕對不允許病人出現這種犯罪行為,一旦出現就要嚴格看管。


    “謝謝你能夠製止住他今天的錯誤,但是我相信這件事情一定是有起因的,不被刺激,林子豫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相信他。”


    她說的擲地有聲,菲麗歎了口氣,退了一步。


    自己對於這一嘴,比起他們來說,朱粆處理問題的方式更像是心理諮詢師的風格,而不是精神科醫生,她有更多的耐心和時間來與病人建立深刻的情感鏈接。


    畢竟大家各自有擅長的領域……


    “姐姐……” 床上的少年的嘴唇蠕動了兩下,發出細微的聲音。


    朱粆迴眸坐到床上,緩聲問道:“你感覺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少年搖了搖頭,臉色蒼白的像一張紙,在看到門口站著的菲麗的時候,身體下意識往朱粆身後躲,手腕卻被束縛帶束縛住了行動。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綁住的手,眼中劃過迷茫。


    “子豫,你能想起來剛剛發生了什麽嗎?”


    林子豫搖了搖頭,迷茫的看向兩個醫生,可就在他頭轉向菲麗的時候,眼睛裏閃過一絲掙紮,甚至是一種單向的惡意。


    今天是他用一種可憐聲音顫抖地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個人非要偷吃我的餅幹,那明明是姐姐送給我的,今天才星期二,我要下個周一才能見到姐姐,可是他把餅幹都吃完了!!”


    林子豫說罷,把頭埋進朱粆的衣服裏麵,裝作很害怕愧疚的樣子,在朱粆看不到的地方抬起一隻眼睛,對就站在門口的菲麗眨了眨眼。


    一閃而過的惡意讓菲麗錯愕,她甚至覺得這個少年很知道自己的暴力行為不對,他就是故意的。


    可是她不是林子豫的主治醫生。


    林子豫獲得了他想要的— —朱粆的陪同,乖乖的重新躺下。


    朱粆則是看到菲麗的眼色,起身跟她走到外麵。


    “小粆,你是不是對這些病人,太好了點。”


    朱粆完全不能理解菲麗在這裏的疑神疑鬼,再次解釋:“那個藍色袋子的餅幹的確是我拿過來的,子豫的狀態在前天出現了麵對陌生環境以及陌生人的焦慮,單一且能讓他感覺到安全的環境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菲麗知道她在就事論事,隻是她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這件事情還是要等到安德魯調查結果出來。我覺得那個白人護工就算是新來的手腳也太不幹淨了。”


    “你寧願相信一個精神病人也不願意相信我們院聘請的護工嗎?”


    “菲麗,正因為他們生了病,他們才不會說謊。”


    “朱粆,你究竟相信的事你自己還是他們?”


    “你想說什麽?”


    “朱粆,你可是…………”


    菲麗欲言而止,她的擔心幾乎要從心髒中溢出來,她下意識的開頭看向依舊沒什麽表情的小姑娘,側麵看上去無比冷漠。


    她知道這件事情不適合在此刻重提,但是深深的不安卻無限的在胸腔裏麵繁殖,像是病毒,飛快的侵蝕腐壞掉她肺部的氧氣,讓人窒息。


    “我提醒過你了。”菲麗最後伸手拽住了要進屋的朱粆,黑色的裙擺在門口帶起的穿堂風裏麵飛舞,虔誠認真的勸到,“這份依賴,就像是毒品,他們戒不掉,你也逃不了。”


    她看不清此刻小姑娘的表情,如果不是看著朱粆一路長大,她都要懷疑,這個小姑娘是不是在享受這種畸形變態的關係。


    畢竟,朱粆最擅長的治療方式,是催眠,整個學會裏麵,可能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繼承了朱迪的衣缽。


    菲麗一點點鬆開抓住小姑娘手腕的力氣,她的手腕纖細柔軟,是有溫度的,活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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