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煜與北戎帝相處不足兩刻鍾,便直接起身迴宮。


    他心中沉痛悲憤,本不欲去叨擾自家哥哥。隻是剛跨進宮門,他便瞅見自家哥哥的貼身侍衛,守北。


    知曉自家哥哥擔憂自己,姬煜坐直了身子,努力給自己打氣,祈禱自己別在哥哥麵前露出異常,叫哥哥煩擾。


    奈何,一進乾和殿,不待他哥哥開口,對上他那溫和慈愛的眼神,姬煜的眼淚刹那間滑落下來。


    “怎麽了?”聲音情不自禁地攜了幾分無措,權海晏幾步到了他跟前,遲疑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哥哥!”姬煜這一開口,淚水就跟開了閘似的,嘩啦啦地往外流。


    “別哭,告訴哥哥怎麽了?”心疼難耐,權海晏掏了帕子,小心地替姬煜擦拭淚水。


    才將將休息了片刻,這會怕是因著心緒起伏稍大,權海晏自覺有些站不住。他不著痕跡地吸了口氣,穩住身體,牽著淚流滿麵的姬煜坐迴了斜榻。


    悲慟不已,姬煜卻未隨他坐下,反而蹲在旁側,將頭直接伏在他腿上。


    這是一個依戀十足的動作,姬煜做得自然無比,仿若本能般,未見半分停頓。


    權海晏身子一瞬間僵住,直至姬煜滾燙的淚水穿過錦袍,順著肌膚,灼傷了他的心田。


    伸手撫摸著姬煜毫無防備的頭頂,權海晏輕輕低哄:“乖,若是委屈便哭吧!哭完了,若還有氣,哥哥替你出!”


    感受到自家哥哥的溫柔關切,姬煜心中的委屈憤懣更是泛濫成災,伏在他哥哥身上哭得昏天黑地,一塌糊塗。


    他足足哭了兩刻鍾,好似要把這十餘年的委屈痛苦皆哭盡一般。


    始終不急不緩地用手在他頭頂柔和地摩挲著,權海晏見他哭聲漸漸停歇,還拿眼睛悄悄瞥自己,心下好笑,麵上不顯,溫言軟語地道:“小煜要跟哥哥說說怎麽了嗎?”


    發泄完了,姬煜的羞恥心迴歸原位,這會恨不能找個地縫把自己埋進去。


    “哥…哥哥……”頗為羞澀地喚了一聲,姬煜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沒事!”


    說完不待權海晏反應,迅速起身,企圖奪門而逃。奈何因著久蹲,又悲傷過度,剛起身便一陣眩暈,搖搖晃晃地往下倒。


    眼疾手快,權海晏一把將他接住,攬著他,自己亦不堪重負地往下倒。


    “唔……”


    倆人一塊摔在斜榻上,姬煜清晰地聽見自家哥哥極細微的悶哼聲。


    “哥哥?”慌忙爬了起來,扶著斜榻站穩,姬煜滿心擔憂地望著他哥哥。


    眼前陣陣發黑,權海晏端端正正地坐那陪姬煜熬了兩刻鍾,這會如此一折騰,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昏死過去。


    聽到姬煜喚他,極力打起精神,勾了抹淺笑安撫道:“別擔心,無礙的!”


    “晏哥哥!”姬煜尚未開口,門邊傳來了渠清急切的唿喚。


    疾步行至榻前,渠清伸手小心地將權海晏扶坐起來,顧不得姬煜在場,直接把人攬進懷裏,輕輕詢問:“哪兒難受?心口?”


    “無礙的,清兒!”倚在渠清溫暖的懷抱裏,權海晏身子雖難受不堪,心下卻滿是歡喜。


    到底當著自家弟弟的麵,權海晏麵子薄,轉頭溫聲道:“小煜先迴去吧!晚些時候一道來用膳,可好?”


    “不了,”搖搖頭,姬煜乖乖巧巧地撒嬌:“小煜有些乏了,想歇歇!”


    心知肚明,權海晏眸底閃過幾許亮光:“好,去歇著吧!”


    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姬煜戀戀不舍地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一消失,權海晏的唿吸便紊亂起來。


    冷眼瞧著他逞強,渠清抿著唇,漂亮的桃花眸綴了幾分陰鬱。


    “清兒!”無奈地喚她,權海晏瞅著在自己心尖處嫻熟按揉的那隻纖纖玉手,脹鼓鼓的情緒溢滿了整個胸膛。


    難受得有些迷蒙,見渠清不迴應自己,權海晏亦不惱,軟軟地開口:“清兒哄哄我,好不好?”


    頓時泄了氣,渠清低頭輕輕吻了吻他的唇,溫柔至極地道:“你就是仗著我心疼你,有恃無恐得很呐!”


    鳳眸微彎,權海晏眸中滿是點點星光,麵上卻勾了一抹妖孽邪肆的淺笑:“清兒從前那般有恃無恐,如今換我,想是因果循環罷了!”


    被他噎得一滯,渠清故作生氣地咬了咬他的耳垂,嗬氣如蘭:“晏哥哥倒當真是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眼冒金星,權海晏幾乎拿出了前世今生所有的本事,在渠清麵前隱藏得天衣無縫,笑吟吟地迴應:“是了,清兒可要謹記此理才是。”


    知曉他定是難受,但這些時日,他慣是如此討巧賣乖,彼此亦多是心照不宣,故而渠清這會當真未曾看出他已接近昏厥的邊緣。


    “嗯,會記住!以後都寵著你,讓著你,把你從前受的委屈都給補迴來,成不?”


    半闔著眼眸,瞧著自家小姑娘滿是疼惜的臉龐,權海晏情不自禁地用臉頰在她懷裏蹭了蹭,慨歎道:“辛苦清兒了!”


    “清兒不苦,隻要晏哥哥一直在身邊,清兒一點兒也不苦!”


    伸手摸了摸他的頂項,渠清哄到:“乖,累了睡會!”


    確實已近力竭,但權海晏惦念著若是如此昏睡過去,清兒過於擔憂,怕是要再召禦醫來瞧瞧。


    昨日師父在,僥幸不曾讓清兒知曉,今日……


    “清兒陪我睡一覺,可好?”聲音軟糯,權海晏滿腔依戀,毫不遮掩地顯露出來。


    “好!”自是無不應允,渠清愛憐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臉頰,笑著問:“可能起來?”


    “嗯!”


    深吸了口氣,權海晏順著渠清的力道站起身,由著她一步一步攙扶進了內殿。


    天知道他如何煎熬著抵達龍床前,迷迷糊糊地任渠清卸了玉冠,褪了外袍,扶著躺下。


    “晏哥哥?”眼看著他一副隨時昏厥的模樣,渠清心頭狂跳,又強行壓住,輕輕喚他。


    “嗯?”


    意識朦朧,權海晏從錦被裏微微抬眸,低不可聞地開口:“清兒,我要抱著你睡!”


    聞言,渠清連忙解了冠冕,褪下衣裳,爬進被窩將他擁住。


    “告訴清兒,是不是很難受?”帶了幾分誘哄,渠清不曾察覺自己輕柔至極的語調裏含著些許微顫。


    倒是昏昏沉沉的權海晏被渠清不安的顫音驚得清醒了幾分,再次強撐了精神,委委屈屈地開口:“嗯,難受……心裏難受。”


    愣了愣,渠清輕聲追問:“怎麽了呀?誰惹我們皇夫大人不開心了?”


    臉頰十分依賴地挨著渠清的肩窩,權海晏精神不濟,卻堅持斷斷續續地傾訴起來:“今日小煜見了……北戎帝後,怕是勾起了前……前些年的委屈……”


    “迴來見著我……尚未開口,淚便先落……我瞧著心疼……到了他跟前……竟是手足無措……最後…隻撫了撫他的頭頂……算是安慰……”


    看著他喘促難安,說幾個字就頓一下,渠清恨不能立時堵了他的嘴,叫他安安分分地睡覺。


    然他甚少有如此執拗地坦言心跡的時刻,更何況他方才說了心裏難受,渠清怎麽舍得打斷他,令他憋在心裏獨自承擔。


    “然後呢?”替他撫背順氣,渠清適時地追問一句。


    不覺含了一絲苦澀,權海晏低聲繼續:“而後我本欲……牽他一道坐下細說……誰知他竟直…直接蹲下……伏在我腿上……哭得不成樣子……”


    “我自是心疼不已……然……”權海晏頓了許久,方緩緩開口:“他將將伏於我腿上時……我險些本能地……抬腳……將他…將他踢出去……”


    無意識地蹙眉,渠清似乎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似乎還是無法理解他欲表達甚。


    是因著不知如何安撫姬煜的無力感?或是為自己對姬煜的疏離感到難過?還是自覺對不起姬煜的依賴?


    沒注意渠清的表情,權海晏蒙著一層水霧似的眼眸模糊不堪,盈盈地望著她略顯茫然地問到:“清兒,是否人心皆是偏的?”


    他這一問,渠清瞬間明了:“晏哥哥這是自覺偏心阿落,對不起小煜?”


    “嗯。”苦澀一笑,權海晏將頭埋在渠清肩窩,悶聲悶氣地承認。


    何止是偏心!那是偏得著實有些過了啊……


    倘若今日換成阿落,自個行至他跟前的第一時間,怕便是攬他入懷。


    而如今,換成小煜……他主動伏於自己腿上,身體的第一反應竟是……排斥……


    他自問待小煜亦是十足十的用心了,為何還會如此呢?


    如此……又與姬璽蘇漓何異???


    權海晏混沌不堪的腦袋滿滿的皆是胡思亂想。


    “嗬嗬……”


    知曉了他之症結所在,渠清倒是失聲笑出來:“傻瓜晏哥哥,你不曾聽過一句話,叫做‘人心本偏’嗎?”


    艱難地抬頭望著渠清,權海晏用眼神期待下文。


    失笑搖頭,渠清親了親他軟萌萌的漂亮鳳眸,輕聲問:“晏哥哥敢肯定阿落能為你付出一切,哪怕以命抵命亦在所不惜,對嗎?”


    意識恍惚,腦袋打結,權海晏本能迴應:“嗯。”


    “那小煜呢?晏哥哥敢肯定嗎?”


    渠清輕輕柔柔的聲音傳入他耳內時,權海晏頓覺一道金光劈開了心頭層層迷霧,令他渾身陡然鬆快下來。


    “清兒,我好困……”似是想通了,身體便再堅持不住,喃喃自語般撒了個嬌,權海晏瞬息便陷入黑暗。


    他聲音嬌軟,柔情百轉,繞得渠清心裏疊疊蕩蕩的愛意紛飛。


    以為他這是放下心頭重擔,一鬆快便睡了過去,渠清不疑有他,憐愛萬分地親了親他的額間,隨即閉了眸滿足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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