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權海晏一覺醒來,天邊隻餘一線殘陽,淺淡的金光透過紗窗細細碎碎地斑駁了一地。


    “王爺,可要起身?”候在一旁的衛西,一見自家主子醒來,巴巴地上前伺候。


    “皇上呢?”慢慢坐起來,攝政王揉揉腦仁,有些難受地開口。


    這一覺睡的並不好,還做了些光怪陸離的噩夢,醒來他隻想尋最親近的人緩緩情緒。


    “晏哥哥!”不待衛西迴答,渠清跨過門檻,匆匆地靠近。


    自然而然地坐在床邊一手環住他,渠清溫聲解釋:“剛剛處理了點政事,耽擱了會,晏哥哥可是醒了難受?”


    情緒不高,但在渠清懷裏權海晏覺得極為安心,依戀地開口:“嗯,好似做了些噩夢,醒來心裏不大舒爽。”


    “這樣啊!”渠清安慰地親了親他的額間:“那可以告訴清兒都夢見了甚嗎?”


    “忘了,就是心裏不大痛快。”


    老老實實地迴答,權海晏不知為何有些不得勁,卻故作輕鬆:“清兒抱抱就好多了。”


    “傻瓜!”


    這些時日天天一起膩歪,他時不時就撒嬌一下,渠清如何看不出他在寬慰自己,心疼地問:“是不是身子也難受?”


    抿了抿唇,權海晏委委屈屈地承認:“嗯,難受。腦仁疼,心口慌。”


    可把渠清一顆心給融化了,渠清趕忙伸手替他揉腦仁,輕聲細語地哄了起來。


    被渠清疼哄了老半天,權海晏才緩過神來,稍稍正常地問:“清兒都知曉了?”


    眸底流光閃了閃,渠清瞬間明白他指的是北戎帝後一事,心底翻湧了怒火,麵上卻不敢顯出來。


    自己若是激動,少不得懷裏的人又要心緒不寧,故而她隻平靜如水地迴答:“嗯,知曉了。”


    見渠清沒甚異樣,權海晏心裏安定了些,淡淡地道:“此事交於晏哥哥處理,清兒不要插手,可好?”


    “好,隻要晏哥哥答應清兒愛護好自己,怎樣都好!”渠清的底線一直擺在那,一遍又一遍地與權海晏強調。


    “嗯,我會的。”鄭重地應承下來,此刻的權海晏比任何時候都明了,對於他的小姑娘來說,沒有什麽比他的安危更重要。


    二人達成了共識,接下來的日子,渠清便不再理會這事。自然,盒子一事,權海晏不提,渠清更不會傻得往上撞。


    當夜,絕逸傳來消息,稱已將北戎帝後抓住,安置在密牢中,待主子處置。


    攝政王得了消息,冷冷一笑,隻道先餓三天再看。


    過了一日,衛西又接了絕逸傳來的信息,說蘇漓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對,似乎有些癡傻,不哭不鬧的看起來猶如癡兒。


    衛西稟報完,攝政王沉默了良久,仍是勾唇冷笑:“傻就傻了,傻子同樣怕餓!”


    以為自家主子會改主意的衛西歡欣鼓舞,差點失態誇讚幾聲。


    如此又隔了兩日,衛西終是接了攝政王的指令,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給姬璽和蘇漓吃食,順便請個大夫。


    他覺得餓這倆人三天,著實太過便宜他們了。


    迴想起當初他家主子因著他們吐的血,因著北戎太子落的淚,衛西將他們二人生吞活剝的心思都有了。


    僅僅餓了三天……哼!!!


    居然還要給請大夫,真是……太令人不虞了!!!


    唉……主子對血脈至親心還是太軟了……


    又氣又歎,衛西低落的心情維持了一天,在得到他家主子再次對北戎帝後那邊下的命令時,一下子飛揚了起來。


    青都城內,一個普普通通的庭院,藏了一座不見天日的密牢。


    四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均是絕逸堂裏數一數二的高手,被派到這小地方當獄卒,實在有點小材大用。


    不過自家主子用得上自己,他們哥幾個均是榮幸之至,樂意非常。


    坐在牢門口圍成一圈,自認為不會被牢中之人聽見一般,幾個青年人百無聊賴地小聲嘮嗑。


    小個子的青年雲戈率先開口:“誒,聽說了嗎?咱皇夫大人病重了!”


    最年輕的雲淩傻乎乎地迴應:“聽說了,隻是因著甚?”


    大高個雲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鄙夷道:“你小子消息也太閉塞了!”


    在幾人中最沉穩的雲景亦忍不住好奇:“這麽說你知曉緣由咯?”


    雲擎瞥了同樣輕蔑地瞥了雲景一眼,得意地開口:“自然!哥幾個靠過來,我說與你們聽。”


    三人靠近了幾分,雲擎極為自得地開始講自己的小道消息:“聽說,是皇上讓我們綁人的事昨日被皇夫知曉了。”


    雲擎似是故意要壓低聲音一般,又因著激動,還是不覺提高了幾分。


    “不是吧?”


    雲淩完全不可置信,皺著眉頭問:“我們做的如此隱蔽,皇夫怎會知曉?”


    “你是不是傻?皇夫勢力通天,真要想知道點什麽,能不知曉嗎?”雲戈倒是接受的快,還解釋起來。


    雲擎點頭,小聲開口:“那當然,皇夫大人若真要想知道點什麽,皇上亦攔不住。”


    “原來如此,皇夫的身子一向不好,知道了這種事,病倒亦再正常不過了。”雲淩被說服了,恍然大悟的模樣。


    “操心這些,不如操心操心若是皇夫責怪下來,我們該如何是好吧!”一眼看到危機,雲景輕輕叩著桌子沉思。


    三人一聽,轉瞬明白了過來。


    這皇上皇夫對著幹,極易殃及池魚啊!而他們幾人,正是那幾條最近的池魚。


    “能怎麽辦?”


    雲擎最為豪爽,破罐子破摔道:“左右皇上不會卸磨殺驢,屆時皇夫追究,了不起挨頓板子!”


    雲戈和雲淩一聽,倒也是,皆道:“對,了不起挨頓板子!”


    雲景卻搖搖頭,沉重異常地開口:“怕隻怕,皇夫大人的身子熬不過這樣的刺激,屆時……”


    瞪大了眼睛,最易衝動的雲淩不可思議地反問:“屆…屆時我們都得給皇夫陪葬?”


    給雲淩翻了一個白眼,雲景不再多言。


    四人的氣氛一下子沉悶下去,室內一片死寂。


    而在密牢之中關著倆個人,那倆人於單薄淩亂的草床上,一坐一躺。


    坐在縮在牆角的正是已經癡癡傻傻的北戎太後,蘇漓。而一身狼狽地躺著那兒的,則是北戎太上皇姬璽無疑。


    姬璽躺在那兒,死死閉著眼睛,強作自己正在熟睡,實則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翻湧不斷。


    他最初以為遇到了劫匪,驚惶了好幾天,卻不算絕望,滿腦子如何逃出去的計策。


    可這些時日,所謂的劫匪不謀財不害命,隻餓了自己三天,又不聲不響地給了吃食,還給卿卿請了大夫,他便猜測怕不是劫匪如此簡單。


    這四個看守之人每日皆要聚在一塊絮叨,說的均是一些權貴之間的秘事。


    他們自認為說得小聲,卻不知曉自己從未睡著,更不曾料到自己武功高強,哪怕他們喂了軟筋散卻無法阻斷自己絕佳的聽力。


    如此一來,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有哪個劫匪養的下屬會對大湙權貴之間的秘事了如指掌,這完全不可能。


    隻是他不曾料到,今日會得知這番消息,將自己關起來之人竟是湙朝皇帝!!!


    斷然無法接受,姬璽在心裏叫囂。


    她怎麽敢!!!


    無論如何,自己均是她的長輩,論理她亦須得喚自己一聲父皇呢!


    可仔細想想,兩國敵對,她一個湙朝帝王,要取自己的性命,亦再理所當然不過。


    自己倒還真是失算了呢……


    頹然鬆開緊握的手,姬璽想到他們說自家嫡長子似乎因著這事病重了,心裏湧上擔憂,又生起幾分期冀。


    他聽聞他們二人感情甚好,尤其是湙朝女帝對自家嫡長子敬重非常,許是能夠扭轉乾坤,叫湙朝女帝將自己放了出去。


    姬璽這一生從未如此落魄過,待在這暗無天日的牢中,身心俱疲。還有那饑餓的滋味,他一輩子都不想再嚐試。


    隻盼自家嫡長子能夠改變女帝的主意,可別真叫自己一輩子守在這暗牢之中……唉……


    可想想又生出幾分擔憂,姬璽因著試心草而變得年輕衝動的心,有些焦躁。


    再怎麽說,阿塵亦是自己的嫡長子,若是因著自己有個好歹,這一輩子都別想心安。


    要不……給他們傳個話,讓他們別吵了?


    關就關,就當是補償自家嫡長子了,說不得最後湙朝女帝反而心軟給自己放出去了呢?


    無論如何,至少這樣不會搭上自個嫡長子的性命吧……


    心裏如此一想,姬璽心裏打定了主意,爬起來開口道:“你們誰能替孤傳句話?”


    雲景等人震驚地望了過來,姬璽抬高聲音道:“就說‘孤已知曉前因後果,若真要關著孤湙朝皇上才放心,孤願意被關著,隻懇請她別再與皇夫爭吵,傷了皇夫的身子’。”


    瞧著幾人傻愣在那,無動於衷的樣子,姬璽又道:“你們不是擔憂若是皇夫有個好歹,殃及池魚嗎?按孤說的做,皇夫無事,大家均可相安無事!”


    四個人對視了一眼,又圍城一圈佯裝商量起來。最終像是討論出結果一般,讓最穩重的雲景去稟報。


    姬璽看說服了他們,心底輕快了一些,歎了口氣,聽天由命了。


    衛西得了消息來稟報之際,攝政王正被姬煜纏著給他講一些戰場上的離奇故事。


    說起來,這姬煜性子一開始雖靦腆羞澀,相處了一段時間,明白自家大哥是真心疼愛自己以後,就開始動輒撒嬌,比之姬落在攝政王麵前有過之無不及。


    攝政王憐他自小受苦受難,對他亦頗為寬厚,除了監督他勤學明理,餘的不涉及原則問題,多半是會縱容寵溺。


    美滋滋地聽著自家大哥繪聲繪色地勾勒出一場跌宕起伏的戰事,姬煜還分了幾許心神察看他的臉色。


    他哥哥身子不好,辰帝多次警告他不許累著他哥哥。可他又總忍不住親近自家大哥,纏著他做這做那,得了應允心裏高興得不行。


    這麽些年,隻有他哥哥是真心待他好,事事縱容著他。


    他著實有些放肆了啊……


    但……真是情不自禁啊……


    故而他隻能一邊欣喜地享受他哥哥的疼愛,一邊憂懼地觀察他哥哥的神色,生怕他真給累著。


    眼瞅著他哥哥稍稍頓了頓,雖沒露出疲態,可姬煜覺得他怕是累了。他可是知曉的,自家大哥有多能隱忍,哪怕痛得撕心裂肺,亦能麵不改色。


    故而姬煜趕忙道:“哥哥,歇息會不?小煜有些累了,想迴去歇會。”


    一眼看穿姬煜的小心思,但被自家親弟弟如此不動聲色地體貼,攝政王心中熨貼,自是欣然接受,笑著點頭應允。


    姬煜離開後,衛西上前將姬璽的話轉達。


    一下一下地輕輕叩擊桌案,攝政王麵無表情,靜默了好半天,冷冷吩咐:“告訴他們說因著本王病重,你們沒見著人。餘的,按計劃行事!”


    “是,卑職明白了。”懷著雀躍的心情,沉穩如衛西亦是顛兒顛兒地出門去。


    瞧著衛西興奮的背影,攝政王唇角凝著抹冷笑。


    蘇漓……嗬……裝瘋賣傻,居然騙過姬璽!嗯,不錯不錯!!!


    而姬璽……嗬……對上蘇漓腦子雖然不大好使,不過,這一招以退為進……嗯,同樣值得誇讚!


    可惜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傷害了阿落!


    生身父母又如何?叫阿落傷心欲絕……若真死了,倒還可一了百了!


    嗬……沒死的話……總要付出點代價才行啊……嗬……


    密牢之中,姬璽得了消息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


    過了兩日,雲景出去拿吃食,迴來一臉菜色,如喪考批,餘的幾個兄弟趕忙來關切怎麽了。


    雲景不說話,走到姬璽麵前,仇恨地盯著他,咬牙切齒地道:“北戎皇上,恭喜您呢!今日皇夫大人仙逝,想來你的好日子亦不遠了!”


    如遭雷劈,姬璽完全無法置信地開口:“怎麽會?好好的阿塵怎麽會就……就沒了?”


    “嗬……好好的?您大概是不知曉我們皇夫大人的身子骨有多差。自年前起便一直臥病在床,日日請禦醫看顧著,什麽稀罕的藥材均往宮裏送,亦不見多少好轉。”


    “哦,小的還聽說為了救北戎太子,我們皇夫大人日日放一碗血,接連放了七日,不知北戎皇上可知曉此事?”


    雲景的態度頗為謙卑,但任誰都看得出他的悲憤痛恨,輕嘲暗諷。


    隻覺得腦仁炸開了花,姬璽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無人注意,蹲在角落的蘇漓死死扣住自己的手心,忍了又忍,卻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猶覺不夠,雲景恨恨地繼續:“您怕是不知曉,我們皇上有多看重皇夫,不然以您的省份,怕是早就命喪黃泉了。”


    “不過如今亦不重要了,我們哥幾個逃不掉,您呢,就更別想了!”


    放了一通狠話,雲景轉頭,跟幾個兄弟神不知鬼不覺地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剩下三人用恨不能剝皮抽筋的目光淩遲了姬璽一會,而後全部頹然地跟著雲景將頭搭在桌上,生無可戀的模樣。


    日子一天天過去,姬璽在煎熬中等待,生怕哪一天就忽然被湙朝女帝送上了黃泉路。


    蘇漓則不再偽裝,隻是仍一言不發地待在牆角,神情呆滯,目光空蕩,倒比原來偽裝的樣子還要淒涼幾分。


    雲景四人越發沉默,隻有最小的雲淩偶爾沉不住氣會嘲諷姬璽和蘇漓幾句。他還給姬璽帶來了一個非常致命的消息,將將登基的北戎新帝聽說自家哥哥去世,正不顧一切地往青都奔來。


    雲淩笑嘻嘻地開口:“北戎皇……哦,不對,北戎太上皇,你猜我們皇上為啥還未將你送上西天?是不是皇上心軟了啊?”


    然後瞬間變臉,陰森森地道:“當然不是!你想想,北戎新帝在路上,待他到了青都,您和身後那位就是最好的人質啊!”


    “屆時,北戎新帝,北戎太上皇太後,通通在青都,您說……會是如何一個局麵?”


    瞳孔緊縮,姬璽似是想到了極為可怕的可能,驚得渾身發顫。


    瞧著他嚇成這般模樣,雲淩嗤笑一聲,心滿意足地抬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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