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地收迴目光,辰帝斂了帝王的氣勢,溫柔地對攝政王道:“可要用些甚?”


    攝政王看了看辰帝,目光飄向站在她身側不遠處的姬煜,掃了一眼,隨即垂了眸,不置一詞。


    辰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姬煜小白兔般靦腆又帶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站在那裏。


    這下辰帝稍稍犯了難,不說前些時日自己不小心受了姬煜點恩惠,就說今日自己把人拉出來做擋箭牌,也沒做到一半,就過河拆橋的道理。


    可若是此刻讓姬煜繼續坐在自己旁邊用膳,怕是這晚膳亦不必再用了,她家親愛的攝政王大人身上光是醋味都能把她熏飽。


    遲疑了會,辰帝朝安公公使了個眼色,安公公會意,即刻命小李子將姬煜領到下方去。


    滿以為自己這樣做,她親愛的攝政王大人總能消消火了吧!


    結果,這人身上的冷氣又添了兩分,還不著痕跡地挪了挪位置。


    一頭霧水,這究竟是怎麽了都?一迴來掉醋缸裏不打算出來了嗎?


    辰帝哪裏知道,此刻少年心性的攝政王,霸道別扭的程度已是登峰造極。


    她以為自己把姬煜安置下去就萬事大吉,哪能想到她親愛的攝政王大人連她那一刻的猶豫都無法接受。


    見她竟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有一瞬間的遲疑,攝政王心裏本隻是倒在桌麵的醋壇子,“咣當”一聲,打翻在地,玻璃渣漫天飛舞,醋味更是濃得窒息。


    弄不懂他的心思,但攝政王好歹才剛迴來,辰帝又自覺理虧在先,陪著笑去牽他的手,柔柔地道:“別氣了,好……咦?手怎地仍舊如此之涼?”


    方才握攝政王的手極涼隻當他在外麵風雪載途給凍得,可如今殿內溫暖如春,他的手還是寒涼如冰,辰帝不禁擰了眉,麵色凝重起來。


    “與我說實話,可是身子不適?”凝著他蒼白如雪的臉龐,辰帝語氣因著擔憂焦急不覺地帶出幾分淩厲來。


    照舊緊抿著唇,攝政王的萬年冰山臉隱隱約約現出幾絲皸裂,瞧著頗為駭人。


    辰帝可一點兒不怕他,被自己握著的手僵得不成樣子,擺出這德行來嚇唬誰啊?


    仍隻當他吃醋,女帝耐著性子哄到:“乖,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攝政王啟了啟唇,又閉上,隻靜靜地凝望她。


    等了好半晌,沒等來一個字,辰帝窩火得不行,可對上攝政王一雙蒙著一層水霧似的漂亮鳳眸,那把火又泄得一絲不剩。


    “用些東西,可好?”說著,辰帝執起筷子,欲夾些東西放他碗裏。


    往桌上一看,才發現因著自己懷孕聞不得葷腥,上麵擺著清一色的素菜。


    “安公公,去弄碗骨頭湯來!”


    辰帝吩咐完,又替攝政王夾了些他平日愛吃的素菜,溫婉自然地送到他跟前:“先吃點,好嗎?”


    低頭看渠清替自己盛的菜,又掃過她嬌嫩白皙的小手,權海晏忽然輕輕地喚了一句:“清兒!”


    這是他迴來以後第一次開口喚她,渠清愣了一會,才笑著迴應:“在呢!怎麽了,晏哥哥?”


    權海晏卻不再開口,凝了她一會,執了筷子慢慢地用起膳來。


    姬落早已被衛西領著坐在攝政王專屬的位置上,旁邊還添了張椅子,坐著一路從北戎死乞白賴跟來的陳英。


    在底下看了他哥哥與渠清好一會,見到這一幕,姬落心裏下起了鵝毛大雪。大雪紛飛,他的心底哇涼哇涼的。


    他哥哥也太區別對待了,二十天了,別說牽手,他就沒成功肩並肩與他哥哥並排而坐過。


    哦,不對,他連他哥哥的衣角都沒碰到過!!!


    現如今,他哥哥居然還吃阿清夾的菜!!!


    猶記得上次他哥哥重生歸來之時,他幸災樂禍地調侃渠清嫉妒自己。


    真是年年風水輪流轉,轉過我家,到了她家!


    迴頭要是阿清知道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自己,還指不定怎麽著呢!說不定,把自己殺了的心都有!


    欲哭無淚,姬落覺得剛送進嘴裏的美味珍饈,忽然,苦澀至極。


    龍椅上的辰帝可不知道姬落的五味雜陳,一心撲在正優雅矜貴地進食的攝政王身上。


    而攝政王,看似一心一意地用餐,其實全副心思都落在身旁的辰帝那兒。


    骨頭湯端上來時,香氣四溢,飄到辰帝鼻間,卻是一陣泛惡。


    敏感地察覺到辰帝的不對勁,攝政王不禁放下手中的湯匙,擔憂地望過去。


    好在辰帝情況並不嚴重,過了一會這份不適便輕了下去,她笑得如沐春風,暖洋洋地與攝政王道:“乖,先吃!吃完了待會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辰帝此刻眉眼間綴滿柔軟與歡欣,叫攝政王看得心神蕩漾,複又急急忙忙垂下首將一切掩住。


    攝政王動作太快,而辰帝陷在他若是知曉自己懷孕之事的幻想中,倒不曾發現他的小心思。


    守著攝政王,見他乖乖喝了大半碗骨頭湯,辰帝稍稍放下心來,自己亦開始認真用膳。


    宴會及至尾聲時,攝政王說想去如廁,辰帝點頭應允。


    說是去如廁,實際上是胃裏翻江倒海,難受得厲害。


    “嘔…嘔……”攝政王出了門,拐到偏殿角落裏,躬下身,吐了個昏天黑地。


    再站起來時,眼前一陣發黑,天旋地轉地往下倒。


    衛西早在攝政王起身之時便跟了上來,這會疾步上前將攝政王扶住,顧不得尊卑憂心不已地道:“王爺,您需要休息!”


    “無礙!”穩住身子,推開衛西的手,攝政王若無其事地往正殿走。


    出了偏殿,沒走兩步,一個東西落在了攝政王腳下。


    下意識地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血紅的玉手串,攝政王平靜的瞳孔微縮,即時彎下腰,欲將那血玉手串拾起來。


    在將將勾起那那手串時,不防一隻手伸了過來,看樣子亦是要去拾手串的。


    今夜小酌了幾杯,有些醉意的周淮生一抬頭,對上攝政王冷若冰霜的雙眸,眼底的迷蒙便盡數散去。


    “參見攝政王!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即刻收迴手,跪下行禮,周淮生的腦門已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攝政王未曾理會於他,直起身子,將那血玉手串拿在手裏打量了一番。忽然,他將它舉高,對著月光,仰頭慢慢地移動角度。


    而後,他的身子僵在那裏,許久,無法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跪得周淮生雙膝已覺麻木時,攝政王放下手,冷聲質問:“告訴本王,這條手串如何到了你手中?”


    十三的月光,溫柔而明亮,周淮生卻覺得心驚膽寒,眼前一片漆黑。


    “說!”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攝政王的聲音滿是不耐。


    周淮生低垂著頭,絕望地閉上眼眸,輕聲答道:“迴攝政王,此乃皇上禦賜之物!”


    “你還想要嗎?”舉著血玉手串無意識地把玩,攝政王對著周淮生冷冽異常地開口。


    周淮生不知哪來的勇氣抬了頭,直視攝政王那雙穿透人心的眸子,心頭一陣山崩地裂。


    其實他知曉,大概這世間此時亦隻有他知曉那雙眼睛如今看人是有些模糊的。


    自予北戎太子取第五碗血時,攝政王視物開始出現輕微的模糊,及至取了第七碗,攝政王看東西便愈發模糊起來。


    他心中明了,這是因著眼睛受過傷,失血一多,損及精明。這毛病,得仔細將養,待攝政王氣血恢複,身子好起來時,這眼睛亦自然會恢複。


    可如今,哪怕是對上一雙視物模糊的眸子,周淮生亦心懷敬畏,再無法直視。


    他重新低下頭,不由自主地歎道:這可是大湙的攝政王啊!除了女帝,誰對上這雙冷冽駭人的眸子,敢不低頭呢?


    “臣……”周淮生方要開口,不遠處傳來辰帝的聲音。


    “晏哥哥!”


    久不見攝政王迴來的辰帝,擔憂地出來尋人,拐了彎就撞上這一幕。


    待她走近,看清攝政王手裏拿的血玉手串時,腦子裏一下子炸開了花,空白一片。


    這血玉手串是師父送給她的及笄禮,不但晶瑩剔透,美麗璀璨,還有益氣養血之效,她一直貼身攜帶。


    直至周淮生獻上“息存”,自己才將手串賞賜於他。


    記得那時自己特意去跟師父告罪,說自己將他送的及笄禮賞人了。


    她師父愣了一會,對她道:“師父倒不要緊。隻是你將貼身佩戴之物賞人,為師勸你要麽趕緊跟你師兄坦白了,要麽永遠別讓他知曉。”


    而後晏哥哥追問自己血玉手串去了哪裏時恰逢他將將重生歸來之際,她一個昏頭,下意識地就撒謊道不小心丟了。


    這下可好,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疾步走了過去,辰帝迅敏地從攝政王手裏奪過血玉手串,低聲哄到:“晏哥哥乖,我迴去與你解釋,好不好?”


    她說完,亦不待攝政王迴應,徑直轉了身欲將那血玉手串還給周淮生。


    “不要!”攝政王臘月寒冬般冰冷的聲音在辰帝身後響起,裹著一股子化不開的執拗。


    辰帝遞血玉手串的手一頓,隨即仍微彎了腰,將手串朝周淮生遞過去。


    “大湙渠清!”


    攝政王怒氣衝天,完全不可置信地吼她:“你敢!”


    動作再次停頓下來,辰帝迴過頭,有些茫然地看著他憤怒而受傷的模樣。


    “晏哥哥,我一會迴去與你解釋,好不好?這會多少給清兒留點臉麵,好嗎?”


    柔軟與他說了一句,辰帝抱著速戰速決的心態,又轉身將那血玉手串極快地遞給周淮生。


    她未曾得見,她轉身之際,攝政王臉上冰冷而無措的神情。而後,他下意識地去摸脖子上的玉佩,摸了個空不說,怔怔地抬眸便隻窺得她的背影。


    “王爺!”


    衛西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辰帝立時轉迴首。


    “晏哥哥!”


    瞧見攝政王拂開衛西,搖搖欲墜地站在那,辰帝嚇得神飛魄散。


    即刻將他攬進懷裏,渠清幾乎要哭出來:“晏哥哥,你別嚇清兒!聽清兒解釋,好不好?”


    神思模糊,權海晏靠在渠清溫暖的懷裏,聽她焦急的聲音,竟連自己前一刻滔天的怒火都忘了,輕聲安慰:“莫怕!”


    “清兒,我好困!”把頭搭在渠清肩上,權海晏的聲音低沉無力,一股子迷蒙倦怠。


    “那清兒……”帶你迴去睡覺……


    渠清話道了一半,權海晏便昏睡了過去,身子軟軟地往下滑。


    趕忙去接他,辰帝半跪在地上攬著昏睡過去的攝政王,焦急慌亂地對周淮生吼道:“周禦醫,這是怎麽迴事?”


    “哥哥!”感應到權海晏的不適,出來找他的姬落心急如焚地趕來。


    “阿落?”渠清抬眼去看姬落,好似自他迴來,渠清還是頭一迴認真打量他。


    阿落瘦了不少,與他哥哥一樣,瘦削而又蒼白。氣質似乎亦越發像他哥哥了,隱約間透著幾分冷漠和淩厲。


    “阿清!”迴來第一次與渠清對話,姬落從未料到會是這般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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