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久嘴角含笑,心想她果然與眾不同,招人喜歡,怪不得狄確這塊鐵石也會開花。天真爛漫卻眼明心亮聰明伶俐,就算胡說八道都能讓人不但不反感,還心生歡喜。對她了解越多,便越會被她吸引。五王叔那般英傑,卻被她姑姑拒婚,京城至今流傳著那位驚才絕豔奇女子的傳說。蓋家的姑娘,果然別具一格。


    吃飽喝足後,眾人繼續趕路,終於在晚間到了運平縣,住進小鎮的客棧裏,不必露宿野外。


    一夜無事,天一亮大家看到林晚舟急切的神色,也不耽擱,一路打聽著直奔牛家村。


    到達村裏,被人指引著進了一處籬笆院門,眾人一眼就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幹瘦女娃娃,正在搓洗衣物,一雙小手凍的崩口開裂,高高挽起的破爛袖口胳膊外露,處處血痂。她聽見聲音一抬頭,便顯出小臉皴皺,眼睛紅腫。林晚舟撲過去一把摟住她:“靈靈,我苦命的孩子啊,娘來接你啦!“”


    小寶兒也跑過去抱住母親和姐姐,母子三人哭成一團,此情此景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十分讓人動容。


    這時一個兇悍的婦人跑了出來,一拍大腿罵道:“哪個挨千刀的在老娘家門口哭喪?小蹄子你再嚎老娘撕爛你的嘴!”


    她說著就要上手撕扯靈靈,靈靈嚇得縮成一團使勁往母親懷裏躲。


    這迴不用蓋枝動手,一名護衛已經用刀鞘將她拍在地上。


    婦人癱在地上,雙手拍著大腿哭喊:“來人啊,殺人了,鄉親們快來打拐子啊,要把我們家的孩子拐走了!”


    後院裏奔出一個瘦弱男子,尖嘴猴腮,一身酒氣卻並無醉態,想來剛從酒窖裏出來。他眼睛滴溜亂轉,聽聞是靈靈的母親尋來了,兩眼一瞪道:“你們認錯人了,這是我家臭妮兒,沒有啥靈靈。”


    蓋枝喝道:“少廢話,再耍花槍小心皮肉吃苦。”


    蓋別問他:“這孩子你花了多少銀子買的?我們都會雙倍還給你。”


    那男人先是害怕的一縮,看著村裏的人聽到喊聲陸續進了門,膽氣一壯,獅子大開口道:“一百兩銀子!”


    癱在地上的婦人也顧不得幹嚎了,一巴掌拍到男人頭上:“放屁,老娘養她這麽久,吃飯穿衣不要錢啊?最少二百兩!”


    她伸出兩根手指上下打量趙久和蓋明月等人,一看他們的穿著就不缺錢。


    蓋別皺眉:“你們買人不是就花了二兩銀子嗎?”


    男人剛想說話,又被婦人拍了一巴掌:“二百兩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林晚舟哭道:“你們怎麽如此狠心,孩子才五歲,就這樣虐待她。”


    婦人叫道:“她爹娘都不要她,我花錢買迴來難道要供著她當菩薩享福?”


    蓋明月道:“二百兩也不是不可以。”


    二人眼睛發亮,緊緊的盯著蓋明月。


    隻聽她繼續說:“如果你們能善待這個苦命的孩子,你們已經得了二百兩,姑奶奶不差錢。不過現在嘛,我們很不高興,你們有兩個選擇。”


    二人異口同聲問道:“哪兩個?”


    蓋明月也豎起兩根手指:“一是給你們十兩我們帶孩子走;二是讓我師姐一人給你們一掌去去火氣,再給你們二百兩。”


    二人對視一眼,一咬牙說道:“鄉親們都聽到了,大家夥給我們作個見證,我們選二百兩!”


    蓋明月一笑,蓋枝一掌把院中的磨盤劈成兩半,慢慢地朝他們二人走來。


    兩人看著裂開的磨盤一懵,渾身抖若篩糠:“選一選一,我們選一!”


    蓋明月拿出匕首朝他們頭上一晃道:“晚了!”


    二人嚇得咕咚一聲躺到地上,呆了半晌摸摸頭,發現腦袋沒掉,隻頭發被削掉一塊,頓時殺豬般嚎叫起來。眾人哄的笑開,村民們也指點著他們大笑,看來這二人在村子裏人緣夠差勁。


    扔了十兩銀子,眾人迴程,林晚舟母子三人在車廂裏不時地傳出痛哭聲。


    到了運平縣城,安頓好林氏母子,明月察覺到蓋枝很不開心,知道她師姐嫉惡如仇,今日之事怕是十分影響心情,便準備拉著她出去逛街散心。趙久留下兩名護衛照看,也跟著他們出遊。


    逛到天黑,蓋枝終於感覺心情好了,蓋明月才提著給兩個孩子買的大包小裹迴到客棧。趙久看著前方走路帶風的少女,越發感慨,自己何時這般有耐心陪人逛街,可隨著蓋明月東遊西逛卻滿是興味,絲毫不累,更沒有一絲不耐,恍然生出一種一見如故之感。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傾蓋如故,當如是。


    少女纖細卻不柔弱,身姿曼妙卻無魅惑之態,全身都散發出朝氣蓬勃的生命力。原來郎心似鐵的狄確,喜歡這樣的姑娘。


    晚上眾人安寢,蓋明月卻不知為何睡不著,推開窗看著天空皎潔的月亮,不知狄確是不是也在想自己。


    興之所至,她一翻身飛出窗外,站到屋頂望向廬江郡的方向。蓋明月正在出神之際,破空聲傳來,此刻她隻來得及側身閃躲,肩膀定是會受傷。忽聽當的一聲暗器被阻,趙久飛身將明月護在身後,警惕的看向後麵高大的樹上。兩名護衛飛身追人,另兩名跳到屋頂守在兩旁,蓋別蓋枝也被驚醒,都出來詢問。


    蓋明月看著地上的飛鏢和趙久今日逛街買的蓽篥,抱拳致謝:“多謝趙兄出手相救,蓽篥已碎是吹不了了,明日我再買一個新的奉上。”


    趙久:“明月不必掛懷,深夜睡不著想賞月,沒想到卻能救你一遭,也是機緣。”


    蓋明月誠懇道:“經今日之事,我把趙兄當作知交,不知趙兄能否坦言相告?”


    趙久一笑:“也沒有打算瞞著你,隻是先看看你們品性如何。”


    蓋明月:“趙兄還滿意?”


    趙久點頭:“很滿意。”


    蓋明月:“刺客認識趙兄對麽?”


    趙久:“不錯。我乃九王爺趙昱恆。”


    蓋別蓋枝並兩名護衛守在房簷四角,半夜三更就聽到了如下對話。


    “你有王妃了嗎?”


    “沒有,怎麽,你感興趣?”


    “十分感興趣!”


    “好啊。”


    “什麽好啊?你不問問是誰你就答應啦?不過你知道是韋婉詩應該更高興,也算的上門當戶對了。”


    “韋婉詩?關她什麽事?”


    “我介紹的就是她。”


    “我為什麽要她當王妃?”


    “她漂亮,有才有貌又有錢。”


    “哼,沒想到你這麽世俗。”


    “你沒想到的多了。”


    “我的王妃自然要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要求太高了點吧?”


    “你沒自信?”


    “和我有什麽關係?”


    “這王妃若是你來做,我便同意。”


    “多謝您嘞,太高看我啦,但是我不符合你的條件。”


    “哪裏不符合?”


    “我這樣的我們山莊一抓一大把,烏泱泱的都是,跟獨一無二壓根不挨著。”


    “嗬嗬,你太謙虛。”


    “那不是,主要是我名花有主,有了心上人了。”


    “你怕韋婉詩搶走你的心上人?”


    “那不是,她想搶也搶不走。我是為了維護和平,她派了兩個殺手,我忍了她再一再二已是極限,如果一不小心再弄出來再三,我就要殺到丞相府了。”


    “所以你就打算犧牲我娶了她?”


    “說什麽呢,商量,這不是和你商量呢,她確實才貌雙全的,如果能嫁個像你一樣的如意郎君,估摸心氣就平了。”


    “你不怕她做了王妃找你麻煩更方便?”


    “咱倆什麽關係,也算莫逆之交了吧?你會看著她來害我?”


    “不會。”


    “那不就得了,我相信你,她在你手裏翻不起浪的。”


    “那你讓我害她?”


    “哪有,明明是讓你細心嗬護,化解她的戾氣。”


    “她若抵死不從非要與你死磕到底呢?”


    “那我隻能想辦法滅了她。”


    “我是不是還沒有告訴你,韋婉詩是我表妹。”


    蓋明月震驚:“什麽?!”


    她眼珠一轉道:“那太好了,表哥大人,我麻煩您管教一下自家表妹,謝謝您嘞。”


    趙昱恆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她以後不敢怎麽樣了。”


    蓋明月伸大拇指讚道:“太好了,表哥真棒!”


    趙昱恆問她:“你真的認定了狄確,不再考慮考慮我?”


    蓋明月趕忙拒絕:“敬謝不敏,小的不敢肖想王爺。”


    趙昱恆又是哈哈大笑:“好,什麽時候去了京城也別怕。”


    蓋明月挺胸抬頭:“我怕什麽,有您罩著我。”


    兩人愉悅的笑聲傳得很遠很遠。


    蓋枝迴到房間問明月:“小師妹,韋婉詩不是已經再三了嗎?”


    蓋明月小聲道:“師姐,今天這個就是鬆山縣那個,我認出來了,這兩次是一個人幹的,就算是一次好了。”


    蓋枝:“王爺雖然這麽說了,以後還用防著嗎?”


    蓋明月:“按理是不用了,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再有下次我非得滅了她。”


    天亮以後,眾人正打算離開,趙昱恆道:“後天就是運平縣的秋獮節,白天圍獵,夜晚踏歌,很是熱鬧,不如我們晚幾日再迴去?”


    蓋明月一聽有大熱鬧湊,瞬間心動道:“好,晚舟,王爺已經知道你的事情,不會不管,我們就晚幾日迴去,也讓孩子們玩耍一番。”


    林晚舟領著兩個孩子跪下磕頭:“多謝明月姑娘,多謝王爺,求王爺為民婦做主。”


    趙昱恆抬手示意:“起來吧,我就算不出手狄確也會幫你的,不必憂慮。”


    林晚舟又叩首說道:“民婦一輩子感激王爺。明月姑娘蓋枝姑娘蓋別少爺對我們母子有救命再造之恩,我願做牛做馬一生報答,跟隨左右。”


    蓋別心想林晚舟如今倒是聰明起來了,知道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幼童怕是不安全,想跟著他們。


    蓋枝已經脫口道:“沒問題,你不必害怕,我們一定會管你到底,是吧小師妹?”


    蓋明月微微一笑:“師姐說什麽就是什麽。別跪著了,我們一同玩耍去。”


    時間倏忽過去,到了節日當天,果然熱鬧非凡,蓋明月玩的樂不思蜀。白天觀看本地鄉紳敬天祭神,又隨著人去山林圍獵,幾人收獲頗豐,三頭鹿幾隻獐子狐狸並一堆鳥雀,把獵物送到廚子那裏料理,晚上就可以吃上美味的烤肉。


    蓋明月抓了一窩小兔子送給靈靈和小寶兒玩耍,惹得兩個孩子對她更加崇拜,小寶兒歡喜地不知怎麽好,摟住她縱了幾縱,蓋明月一把撈起他拋到半空中再接住,靈靈在下麵拍手叫好。小寶兒一落地,便和姐姐一起盯著兔子看,兩個孩子引逗著小兔子,不時發出笑鬧聲。趙昱恆帶著四名護衛遠遠的看著這一幕,均都目露笑意。


    等到晚上,四處都燃起了篝火,烤肉的香氣彌漫,人群一波波湧來,瞧著倒比白天還熱鬧幾分。眾人都換上利落漂亮的衣裙,領著裝扮一新的靈靈和小寶兒,拿著烤肉吃的正香。


    這時就聽到三聲鼓響,遠處傳來一道清脆嘹亮的女聲:“山中隻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青藤若是不纏樹,枉過一春又一春。竹子當收你不收,筍子當留你不留,繡球當撿你不撿,空留兩手撿憂愁。”


    歌聲悠揚婉轉,纏綿含情,不少年輕的姑娘和小夥子都羞紅了臉。


    趙昱恆看向這邊,隻見蓋別拉著蓋枝正在竊竊私語,林晚舟和趕車老漢帶著兩個孩子和別人一樣席地而坐吃著烤肉。蓋明月快速吃完烤肉,一把扔下竹簽,拉住蓋枝蓋別就走:“踏歌開始了,去瞧熱鬧嘍!聽說今天還算一場大型相親會呢,相好了年底就能成親的。”


    她說著還向自己這邊揮手:“大哥們,踏歌去!”


    趙昱恆含笑點頭:“今晚不分主仆,都去玩吧。”


    四名護衛對望一眼,自家主子已經跟在蓋明月身後走了。


    隨著男子們開始對歌,人群變得更加熱鬧,男女老少,不分長幼尊卑,圍著篝火繞成一個大圈,手牽著手,踏地而歌:“隔山唱歌山答應,隔水唱歌水迴聲,今日歌場初會麵,哥哥妹妹聽分明。百花爭春我為先,兄紅我白兩相連,哥哥唱歌妹來和,名士風流天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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