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在屋內丟了一根木棍,狗狗歡喜地跑過去,把木棍叼了迴來,穆雪摸了摸狗狗的頭,喂了塊肉幹。


    親兵坐在窗邊,卻有些惴惴不安。


    “你能別抖腿了嗎?”穆雪道:“我頭都暈了。”


    親兵道:“你不擔心嗎?”


    “擔心有用嗎?”穆雪淡淡道。


    親兵一時語塞。


    穆雪寬慰道:“能做的,我們都已經做完了,現在隻剩等待了。稍安勿躁吧!”


    穆雪這話既是寬慰親兵,也是寬慰自己的。其實穆雪也很擔心章易安的安危,但正如自己所說,能做的,已經做完了,也隻能等著了。


    章易安拿著李軼的迴信,又激動又欣喜地朝穆雪所在的客棧衝去。一路上邊跑,邊跳,還邊笑,與上次一樣,跟做了件天大的事似的。


    “來了,來了。”親兵突然站起來道。


    “誰來了?”穆雪心頭一緊,幾大步走到窗邊。


    穆雪、親兵二人趴在窗邊,見章易安開心得像個小傻子的樣兒。


    穆雪一個後空翻,伸了伸懶腰舒展筋骨,道:“看樣子,事成了。”


    章易安直奔客棧二樓,習慣性地推門而入。忌於上次“擅闖”穆雪房間留下的陰影,章易安魯莽推開門的一瞬間,心髒都要停了,拚命刹住腳,雙臂在眼前一擋。


    “站門口幹什麽呢?”穆雪趴在桌子上,撥弄著杯子。


    “哦。”章易安見親兵遠遠地坐在窗邊,長出一口氣,進了屋。


    穆雪把手一伸,笑著道:“拿來吧。”


    “哦!”章易安欣喜地把手伸進衣兜裏,突然頓了頓,裝傻道:“拿什麽來?”


    “信啊。”穆雪頭一歪。


    “雪兒姐,你怎麽什麽事都像親眼見過一樣。”章易安說著,掏出李軼的迴信來。


    “還好吧。”穆雪接過信來,笑著道:“是你表現得太明顯了。”


    等來的不是追捕,而是李軼的迴信,親兵也就沒必要繼續守在窗戶邊了,便圍到穆雪這邊來。


    “要拆開看嗎?”親兵問道。


    “當然啦,不然鬧個烏龍迴去,怎麽交差?”穆雪又微微笑了一下:“不過,信都來了,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


    穆雪打開信帛,章易安、親兵圍了過來。


    穆雪小聲念道:“軼本與光武首謀複興漢室之業,曾結死生之約,願同榮枯。今軼守洛陽,將軍鎮孟津,皆為關鍵要害之地,欲舉大事,此乃千載難逢之機。煩請將軍訴軼之心跡予光武,吾願進愚策,以佐國安人。”


    穆雪開心道:“繞了一個大圈子,事情終於成了!哎呀,我這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穆雪說著,小心將信收好。


    “雖然過程挺驚險的,還好一切安然,沒出什麽岔子。雪兒姐,果然信你沒錯!”章易安誠心道。


    穆雪一臉嚴肅道:“你是在邀功請賞嗎?”


    “呃?”章易安一臉懵。


    穆雪立刻轉臉,拍著章易安肩膀笑道:“逗你玩的啦!易安,此事你功不可沒,等到了年底,我送你一份大禮!”


    “什麽大禮呀?”章易安滿臉期待的小表情。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穆雪故作神秘,一拍手:“行了,我也該迴去複命了,免得馮伯伯擔心。”


    “哎哎哎!這就要走了啊!說好的大餐呢?很貴很貴的那種。”章易安道。


    “銀子給你,我們就不吃了。”穆雪說著,便要掏錢。


    “喂,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我章易安是圖你的銀子嗎?”章易安一臉委屈道:“你知不知道,早上我被官兵帶走的時候,受了多大驚嚇!你現在連頓飯都不陪我吃就要走,你怎麽這麽殘忍呐?”


    “我殘忍?”穆雪一巴掌拍在章易安額頭前:“陪你吃完再走,行了吧?說得跟我把你往火坑裏推了似的。”


    “沒推,沒推!”章易安歡喜不已,搓著手道:“雪兒姐,我請你到我最喜歡的一家酒樓去吃,包你迴味無窮,還有戲可以聽。”


    “有我在,你可就沒法破費了啊!”穆雪道。


    “沒事,沒事。吃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雪兒姐你一起吃。”章易安道。


    穆雪笑著白了章易安一眼。


    章易安推著穆雪出門。


    親兵抱了狗狗跟在後麵,聽這姐弟倆聊。


    “你剛剛是說有戲聽嗎?”穆雪道。


    “嗯。二月紅的戲可不是天天有的,雪兒姐你有耳福了。”章易安道。


    到了酒樓,穆雪選了個雅間,環境相對僻靜。


    章易安點了幾個大菜,便吩咐小二先去做著。


    “這二月紅,場麵還真大。”穆雪望著樓下的人山人海道。


    “那是!他一開口,就與別人不同。”章易安歡喜道:“我早就想吃這麽幾道菜,今日托你的福,終於想到了。”


    “易安。”


    “嗯?”


    “你在薛師傅這兒,學得怎麽樣了?”穆雪嚴肅地問道。


    “師父肯教,我又肯學,基本上都學會了。所以現在都開始管訂單之類的事了。”章易安乖乖坐好,認真迴答道。


    “跟我說說,你都會些什麽了。”穆雪道:“盡量說詳細些給我。”


    章易安整理了一下思緒,略帶些許小緊張道:“我會做的,主要就是鋪裏需要的那些常見兵器,比如弓、弩、刀、鎧之屬。不過,若是有人前來訂做,隻要說好尺寸重量,基本上斧、鉞、鉤、叉、錘、戟等等,我都可以做出來,我可是我們鋪裏唯一一個會這麽多種兵器製作手藝的哦。我最擅長的,還是弩,因為覺得可以變換之處甚多,所以我挺喜歡專研弩的。”


    見章易安說得如此認真,一旁聽戲的親兵兄弟也被吸引,默默看了過來,聽章易安講話。


    “你們這些工匠,是隻要有尺寸、重量,就什麽都可以做出來嗎?”穆雪道。


    “當然不是啦!”章易安說起自己的專業來,表情中透出自信來,不再乖乖坐著,而是站起身來,一臉認真解釋道:“尺寸、重量也分得很細的,況且這兩點,也隻是兵器最最基本的屬性。兵器做出來,不等於能用;能用,不等於好用;好用,不等於寶物。凡是我說會的,都是能達到寶物級別的!”章易安滿臉自信。


    “有沒有這麽厲害?”穆雪輕輕一笑。


    “為了證明我沒有吹牛,我就破格告訴你,我的短板吧。”章易安道。


    “你這麽厲害,還有短板呢!”穆雪玩笑道。


    “那你要不要你聽?”章易安道。


    “聽。”穆雪做出洗耳恭聽的表情來。


    “上菜囉!”


    聽得小二這樣一吆喝,眾人的目光,皆聚集到桌子中央這道精美的菜肴上來,光是這香味,就聞得三人直流哈喇子。


    三人年紀都不大,在吃的麵前,天性大解放,也沒什麽顧忌了,筷子起,筷子落,美味菜肴舌尖過。


    “哎,你短板是什麽呀,你還沒說呢!”穆雪一邊吃,一邊問道。


    “哦。”章易安用筷子,指了指盤子角角上,用胡蘿卜雕刻出的一隻小兔子,道:“不會做華麗的裝飾。”


    “這算什麽短板呀。”穆雪道。


    “你可別小看這裝飾工藝,寶刀就要配寶鞘,你見過哪把寶劍,是光溜溜的?再好的東西,都要裝起來,才夠格。不然就是狗肉不能上正席,再好吃也上不了台麵。”章易安道。


    穆雪聽著,不禁點了點頭。


    “兵器方麵你基本都可以了,織綬你懂嗎?”穆雪又問道。


    “不懂。”章易安不假思索,斬釘截鐵。


    “可以想辦法懂嗎?”穆雪道。


    “怎麽想辦法?”章易安道。


    “書籍啊,民間繡娘啊。隻要你想學,辦法總是有的吧。”穆雪道。


    “我學兵器這些,就是沒日沒夜練出來的結果,這過程真的太辛苦了。你說的這個織綬,我都沒什麽興趣,我怕堅持不下來啊。”章易安道。


    “要想人前顯貴,必當人後受罪。聽雪兒姐一句話,攻破織綬難關,修煉裝飾工藝短板,雪兒姐助你升仙。”穆雪留了個懸念道。


    “嗯,我信你。”章易安說罷,往桌子上一趴:“我兵器製造的手藝,兩年練成這樣,真是用命學出來的。雪兒姐,你說的這種手藝,修煉起來,少則三年五載,多則十年八載。”


    “年初時能學好嗎?”


    穆雪話一出口,章易安直接從桌子上掉了下去。


    “年初!!你直接把我命拿走吧。”


    “人生機遇不是時時有的,拚一次,抓住了機遇,就能活得比別人華麗。不要碌碌無為地混日子,拚一次吧!”穆雪說著,伸出手來,要拉章易安起來。


    “雪兒姐……”章易安看著穆雪的眼神:“好。我信你!”


    雅間外突然一陣躁動歡唿,章易安掀開屏風一看,抱著臉喊道:“啊!都怪你!二月紅走啦!我都沒好好聽戲!”


    穆雪迴到河內,將李軼的迴信交給馮異將軍。


    馮異將軍坐在主帥案前,把信看罷,很是滿意。


    穆雪道:“將軍,這密信,我私自拆開看過了,請將軍恕罪。”


    “我知道。”馮異將軍道:“你不拆開這密信,如何得知自己成敗與否。特殊情況,特殊對待,無罪!”


    “謝將軍!”穆雪接著匯報道:“李軼在北麵,天井關駐紮的兵力,已經撤離了。將軍,我們可以開始行動了。”


    “嗯。天井關隻是個開端,李軼與我們聯盟,接下來一段日子,可有得忙活了!”馮異將軍高興道。


    “將軍能不用武力打開洛陽城的缺口,真的是太好了。我現在最不喜歡的就是打硬仗,太慘烈了。”穆雪道。


    “爭奪天下,總會有流血犧牲,不用武力,不打硬仗,是不可能的。不戰而屈人之兵,哪有那麽容易!”馮異將軍頓了頓,道:“雪兒!這一次,又辛苦你了。你想要什麽獎賞,都可以,盡管開口。”


    “說什麽賞不賞的,太見外了。倒是親兵兄弟,此次跟著我深入虎穴,辛苦了。將軍要賞,就賞他吧!”穆雪道。


    馮異將軍故意道:“行,那就隻賞你這位親兵兄弟了。”


    親兵站在後麵,趕忙上前拱手道:“將軍,穆雪姑娘不受賞,屬下亦不敢當此功名。”


    馮異將軍擺了擺手,示意親兵莫急,親兵又退迴後麵站著。


    “雪兒,你可聽過魯國之法?”馮異將軍道。


    “穆雪才疏學淺,請將軍賜教。”穆雪恭恭敬敬道。


    馮異將軍一捋須髯,道:“魯國曾有一條法,魯國人在國外淪為奴隸,倘若有人能把他們贖出來的,可以到官府去領一筆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貢,在諸侯國贖了一個魯國人,迴到魯國之後呢,卻拒絕收下魯國賞賜的金子。孔子就跟子貢說了:‘子貢呀,你這樣做可不合適啊!’子貢就問了:‘老師,為何不合適呢?’”


    穆雪也不禁問道:“為何不合適呢?”


    馮異將軍繼續道:“孔子就說了:‘夫聖人之舉事,可以移風易俗,而教導可施於百姓,並非你個人的事情。現今,魯國富人少而窮人多,你收下魯國的補償金,並不會損害你行為的價值;而你不肯拿迴你抵付的錢,從今以後,魯國人就不願意再替淪為奴隸的本國同胞贖身了。’。”


    穆雪認真聽罷,點了點頭,起身對親兵兄弟行了個禮。


    親兵兄弟趕緊扶住穆雪。


    穆雪道:“是我太自以為是了,還請你原諒我剛剛那番話。”


    “穆姑娘言重了。我知你是一片好意,沒什麽原諒不原諒的。”親兵道。


    馮異將軍見二人如此友愛,又見穆雪這般聰敏受教,露出來老父親般的微笑。


    穆雪轉身對馮異將軍道:“既然將軍認為,穆雪與親兵兄弟皆有功,還請將軍論功行賞!”


    “嗯。”馮異將軍點了點頭。


    穆雪突然又道:“對了,還有我弟弟章易安,此次也是以身犯險,深入虎穴,貢獻了不少力量,我想,將軍能否在陛下麵前,幫他預定個官職?等到年底的時候,我送他這麽個小驚喜。”


    “嗯?”馮異將軍一愣,問道:“求官職便求官職,為何要說預定一個官職呢?”


    “我弟弟現今在做學徒,手藝尚存諸多不成熟之處,我是希望他還能繼續學習一段時間。不過,我考察過他的手藝了,平心而論,能力已經曆練得有那麽幾分火候了,望陛下鑒於他此次功勞,給他個為國出力的機會。”穆雪道。


    “說了半天,你還沒說,你弟弟是做什麽的?希望陛下給他留個何職位呢?”馮異將軍道。


    穆雪拱手道:“考工令。”


    “考工令?就七品考工令而已?”馮異將軍道。


    “七品已經很厲害了。而且我弟弟不善權謀,擅長的就是青銅器、漆器及織綬諸事。若能有機會在考工令的職位上做些什麽事情,也算是人盡其才了。”穆雪解釋道。


    “不愧是你的請求,不務空名,實事求是。”馮異將軍道:“行,此事我會向陛下稟報的。”


    “謝將軍成全!”穆雪開心道:“那穆雪先行退下了。”


    “嗯,你倆都迴去,好好休息休息吧。”馮異將軍也是會心一笑。


    “諾!”


    穆雪行至軍帳門口,馮異將軍突然將穆雪叫住,道:“對了。關於魯國之法,還有個後續故事。”


    穆雪與親兵站在門口,陽光照進軍帳內。


    馮異將軍笑著道:“之後,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感謝他,送給子路一頭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說:’這下魯國人一定會勇於救落水之人了。’雪兒,你恰如其分地舉賢於市,往後,定會有其他官員,效仿於你,大膽舉賢,不逾矩。“


    “多謝將軍誇讚,穆雪備受激勵!”穆雪深鞠一躬。


    “行了,退下吧!”馮異將軍道。


    李軼自從迴信之後,就不再和馮異、寇恂爭鋒相對了。


    寇恂大人心無旁騖,全力以赴投身生產、輸送各類軍需物資之中。


    有寇恂大人做堅強後盾,馮異將軍成功攻取了天井關,打開了洛陽周邊的門戶。接著,又攻下了上黨郡,緊接著,南下平定了河南成皋以東的十三個縣,以及各地軍隊屯聚之地。


    更始大軍投降之人,十萬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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